吉狄馬加
據我所知,帕男有著三十多年的詩歌寫作歷程,也是一位非常高產的詩人。
帕男不僅寫詩,而且還寫作了數量可觀的散文和報告文學,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全能型的寫作者,但是我始終把他作為一位優秀的詩人看待。當然,他的詩歌能力也不知不覺地滲透進了其他的文體寫作當中。也就是說,他的詩歌與其他文體形成了互文的特質,彼此打開、相互補充。
讀帕男的詩,著實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不僅因為他的作品數量多,而且在于這些詩作因為寫于不同階段而在面貌和內質上都有不小的差別。比如,他最短的詩只有兩行、十個字。但是,整體來看,我能夠讀到帕男作為一個詩人對詩歌的虔敬,能夠讀到他作為詩人對詞語、情感、經驗真誠和真實的一面。
回到詩歌,帕男的詩歌讓我看到了一個直率的詩人。帕男的詩歌總是會流露出他對自我、旁人、人情、世態及整個世界的認知和判斷,其中不乏態度鮮明的臧否。詩歌在代替他說話,代替他表態,代替他評判,代替他歌哭。帕男的詩不乏意象和場景,但整體上來看語言是口語化的,比較生動,也具有一定的共情空間。帕男的詩讓我想到了“世說新語”,他的這些詩指向了豐富甚至駁雜的外部世界,同時也指向了繁復的內心淵藪和人性世界,不乏戲劇化的場景和寓言化的映照。
帕男的詩歌做到了爭辯。這一爭辯既是面向世界的又是指向自我的,有時像是自言自語,有時又像是和旁人對話,有時又像是站在戲劇化的舞臺上對著觀眾高聲議論。這讓我想到當年T.S.艾略特所說的詩人的“三種聲音”。
值得注意的是帕男詩歌中的智性因素比較突出。這使得他沒有淪為廉價的“抒情主義”詩人,而是通過詩人的經驗、見識、知識以及智力等因素提升了詩歌的能見度和包容力,也體現了一個詩人的襟懷和視野。值得強調的是,帕男并不是一個經驗主義的寫作者,他的詩寫到今天仍不缺乏感性、超驗和想象力的成分,而很多寫作者極容易陷入日常經驗和寫作經驗的雙重牢籠之中去。
三十多年的寫作,著實不易,沒有韌性和毅力的寫作者是不能在寫作有效性的前提下完成和持續的。當然,三十多年的寫作也會形成一個詩人比較明顯的表達方式或抒寫習慣。風格化對于一個詩人而言是一把雙刃劍。
就帕男的詩歌表達方式或抒寫習慣而言,我注意到他往往是在一首詩內部容納若干個“小詩”,而每一行詩的內部又進行數次的切換和過渡,即每一次切換都通過空格的形式體現,少則兩次、三次,多則三次、四次、五次……這可以視之為一個詩人的“換氣”方式,涉及詩歌的結構、節奏、語調等。這樣的“換氣”方式和句式能夠突出詩歌的容量,能夠在詩歌和“散文”的融合中拓展詩性的空間。如果換一個角度,這樣的句式又容易形成“散文化”的表達。所以,如何在詩歌和“散文”化中予以有效地平衡就更為重要和關鍵了。總體考量的話,帕男在大多數詩歌中較好地處理了這一點,能夠讓詩歌的容量、體積變大,與此同時又不縮減詩歌應有的本體性規定和“詩性”的生成空間。
當然,作為一個老詩人,我提的這一點也算是對帕男這位詩人朋友的一個提醒或者建議。質言之,如果詩歌的表述成為慣性、常識或趨于風格化,作為自覺的寫作者他就要對此種做法的長處和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整體性的評估、校對和修正。
讀著帕男的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這也是很多詩人都在自問的一個問題。
一個人為什么要寫詩?一個詩人為什么一寫就是三十多年?
帕男已然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要唱,我就不能厭倦時間”。
2021年7月于北京
(作者系中國作協副主席、書記處書記)
責任編輯:張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