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未定

鐘愛文

趙輝和朱雅琴經過八年的愛情長跑，婚期定在了2020年的正月十八。

趙輝開了一間牙科診所，收入穩定，朱雅琴在中心醫院急診科當護士，工作很累，趙輝計劃婚后讓雅琴辭職到診所來幫忙。

早在2019年底酒席就訂好了，伴郎伴娘也定了，親朋好友也通知了，萬事俱備，誰知新冠疫情突如其來，波及了他們所在的城市。

婚禮無法如期舉行，婚期只能往后推。

趙輝希望疫情能早點結束，那樣，“五一”的時候，他和雅琴就可以步入婚姻殿堂了。

隨著疫情越來越嚴峻，防控措施也越來越嚴格：假期延長、酒店停業、居民足不出戶，趙輝的診所也只得暫時關閉，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有醫院成了最繁忙、最緊張，也最危險的地方。朱雅琴主動請纓，從急診科調到最前線的發熱門診，忙得更是不可開交。

雖然政府號召大家在家配合疫情防控，但趙輝不肯置身事外，主動報名成了一名志愿者，在高鐵站的醫學觀測點負責來往旅客的體溫檢測工作，也是早出晚歸，幾乎沒有空閑。

正月十八，也就是原定婚期的前一天下午，趙輝忽然接到雅琴的電話，說市里從各大醫院抽調醫護人員組建援助湖北的醫療隊，明天就要出發前往疫區，她已經報了名。

趙輝一聽就蒙了，他知道，從大局出發他應該支持雅琴，但情感上他真的接受不了，要是雅琴出什么意外……他不敢想下去。他想，如果換成自己去武漢，他會毫不猶豫，但是讓雅琴去，他真的難以釋懷。

他趕緊勸亞琴說，作為醫務工作者本來就是在防疫一線，何必非要去湖北、去武漢呢？雅琴卻說，湖北現在急缺醫護人員，她所在的醫院很多人都報了名，希望趙輝也能支持她。

趙輝遲疑了一會兒，問：“你一定要去嗎？”

雅琴堅定地說：“我爭取去。”

趙輝知道雅琴的脾氣，她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就說：“行，我支持你，但你要聽從醫院領導的安排。”趙輝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知道，雖然雅琴業務能力上沒有任何問題，但醫院幾百名護士只有一個名額，醫院領導不一定會讓她去。

整整一天，趙輝的心都是七上八下，到了晚上，趙輝給雅琴打電話詢問結果，雅琴說領導還在開會研究，她還在爭取。

趙輝的姑父是中心醫院的副院長，也是他和雅琴的媒人，趙輝猶豫了很久，決定給姑父打個電話委婉地說一下，希望姑父能阻止雅琴，誰知姑父沒有接電話，應該是在開會。當天晚上趙輝從姑姑那兒得到消息，說姑父也報名了，姑姑還說，咱們做家屬的，這種時候只有無條件地支持他們，讓他們毫無后顧之憂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聽了姑姑的話趙輝心里突然涌起一陣羞愧，是啊，疫情來勢洶洶，這種時候必須人人無私，全民配合，才能盡快戰勝疫情，重回以前的生活。他必須支持雅琴，成為她的堅強后盾。

第二天早晨，雅琴終于打來電話，興奮地說：“趙輝，我參加援助醫療隊了！上午就要出發了。”

趙輝心里一沉，但還是迅速調整情緒，“好樣的！雅琴，那么多人報名，領導怎么選中你的？”

電話那頭的雅琴笑著說：“暫時保密，我有絕招。”

趙輝囑咐說：“到湖北后，你可一定要做好防護……”

雅琴打斷他：“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趙輝心想雅琴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就說：“我想去醫院跟你見一面。”

雅琴阻止道：“我們很忙，你千萬不要過來，你不是在高鐵站做志愿者，待會兒我們從高鐵站出發，咱們可以在那兒見面。”

放下電話，趙輝趕緊出發，去了高鐵站。

十點半左右，一輛面包車將雅琴一行送到了高鐵站。醫療隊成員依次下車，人人戴著口罩。

趙輝急忙迎上去，第一眼竟然沒有認出雅琴來，雅琴戴著口罩、帽子，帽子下她那像瀑布一樣的長發卻不見了。

趙輝呆了一下，急忙把雅琴拉到一旁，說你的頭發呢？

雅琴解釋說，為了工作、生活方便，參加醫療隊的成員都把頭發剪短了。趙輝急了，說：“人家是剪短了，你是剃光了啊！”

雅琴笑著摸了摸頭皮，不好意思地說：“你看出來了啊？”

趙輝氣道：“我又不是瞎子。”

雅琴摘下帽子，露出光禿禿的腦殼，頑皮地道：“怎么樣？還將就能看吧？”

趙輝哭笑不得，“你呀，你怎么……這也太短了啊。”

雅琴說：“這樣省事，好幾個月都不用打理了。你猜，領導是怎么同意我去的？”

趙輝說：“我怎么知道，你爭取的唄。”

雅琴得意地指指腦袋，“這就是我的絕招，別人是進了醫療隊才剪頭發的，我是先剃光了頭再去找領導申請，領導見我這么有決心，這才同意的。”

趙輝憐惜地看著雅琴，此時，陽光照在雅琴的腦門上，她的臉散發著溫柔的光，一瞬間，趙輝心里蹦出了一個詞：天使。他由衷地說：“雅琴，我為你感到驕傲。”他伸出手，想擁抱一下她，雅琴卻后退一步，笑著制止道：“非常時期，請保持距離！”

趙輝不舍地說：“雅琴，今天是正月十八，本來是咱倆結婚的日子，現在卻要分開……”他突然想到一事，“糟了，咱們的婚期肯定又要往后拖了，‘五一結不了了。”

雅琴說：“不會的，我相信不用到‘五一，抗疫就會取得階段性勝利。但我們也要有思想準備，只要疫情不結束，抗疫就不停止，我們的婚期就定不下來！”

趙輝嘆口氣，“我是說，‘五一你的頭發也長不長，沒法穿婚紗了。”

趙輝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兩人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雅琴披著婚紗、長發飄飄的樣子。雅琴聽了，笑道：“其實，我剃光頭發后也為這事難受過，還掉了眼淚呢，但麗麗、王娜說，短發一樣可以披婚紗，一樣很漂亮。”

麗麗和王娜是雅琴的伴娘。

趙輝說：“她們那是在安慰你。雅琴，你想想，結婚那天，她倆站在你身邊，都是漂亮的長發，而你……”

雅琴打斷他，“你等一下，我給你看一張照片。”

雅琴拿出手機，點出一張自拍的照片，照片上，三個光頭耀眼奪目，雅琴在中間，兩邊竟是麗麗和王娜。

趙輝瞪大眼，愣了。

雅琴說：“她們倆為了支持我，今早相約一起剃了光頭，說不管什么時候舉行婚禮，都要和我保持一致。怎么樣，我們三個好看吧？”

趙輝心中滿是感動，腦中想到結婚現場三人站在臺上的場景，眼中竟有些濕潤，不由點頭說：“好看！光輝燦爛！我相信，結婚那天，你們三個一定是最漂亮的！”

此時，帶隊領導招呼雅琴：“雅琴，該進站了。”

雅琴向趙輝揮揮手，轉身跟著隊伍走向進站口。

看著他們一行人的背影，趙輝眼中熱淚盈眶，大聲喊道：“雅琴，我等你們平安回來！”

雅琴回頭看著他，向他揮了揮拳頭。趙輝大聲喊：“咱們的婚期不定，你們一定要盡快回來，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