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特殊的壽宴

江永年

在老家，無論男女，不管貧富，八十大壽都得擺上幾桌酒席，跟親朋好友慶祝一番。

早在去年臘月，胡奶奶的兒子胡有才就跟親朋好友打過招呼，今年正月初三將為母親慶祝八十大壽，屆時請大家到家里喝上一杯薄酒，熱鬧熱鬧。

胡奶奶的孫子胡強雖然在幾百里外的一家外省醫院當男護士，但一有時間就趕回老家，幫胡奶奶搞衛生，給她做好吃的，這回自然也要回老家給胡奶奶祝壽。

大年三十那天，村里的干部上門來做登記，詢問每家每戶打工回家過年的人是從哪里回來的。

老李頭的孫女在武漢上大學，放假回來已經十來天了，一直沒出門見人。胡奶奶想提醒兒子，趁著孫兒回家給她賀壽的機會，請媒婆吳大嘴去老李家提親……

大年初二下午，瞅見兒子胡有才在一旁不停地接打電話，雖然聽不清楚，但也猜得出兒子是在提醒親戚朋友明天早點來。

這一晚，胡奶奶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她就早早起床，穿上兒媳婦買的新衣服，精神抖擻地坐在堂屋里，靜候親朋好友。

吃過早飯，她催促兒媳婦去請村里的幾位女“大廚”來幫忙，可兒媳婦支支吾吾道：“媽，這大過年的誰起這么早，再等等吧。”可是左等右等，都八點半了，還是沒人來。胡奶奶急了，又催兒媳婦去請。兒子胡有才趕緊向她解釋，說因為新冠肺炎病毒來勢兇猛，好多人都不敢走親戚拜年、聚餐聚會了，還是等給她老人家祝壽的親戚朋友到了，再去請那幾位大媽來掌勺。

胡奶奶生氣了，說：“我才不管什么新病毒舊病毒，今天是我八十大壽，中午的壽宴親朋好友該到場的一個也不能少！”胡有才正想跟她說說大道理，媳婦臘梅連忙向他使眼色。

為了讓老媽開心，胡有才讓媳婦煮茶葉蛋，自己也擦桌椅洗茶杯做好迎客準備。

轉眼一個多小時又過去了，茶葉蛋已滿屋飄香，可是一個客人也沒上門。

胡奶奶終于沉不住氣了，叫胡有才馬上給三個姐姐打電話，說要問問她們和三個女婿，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

胡有才和媳婦相視一眼，知道再也瞞不住了，就對胡奶奶說：“媽，這不能怪我姐姐、姐夫，是我昨天下午打電話通知他們，今天的壽宴取消了，等新冠病毒這事過去，再請大家聚聚……”

話沒說完，胡奶奶就抓起掛在堂屋照壁上的雞毛撣子，氣呼呼道：“好你個不孝子，竟然不讓親戚朋友給我慶祝八十大壽，我……我打你這個不孝子。”

胡有才不敢躲也不敢跑，因為他怕母親一不小心摔倒，就站在原地讓母親責罰。媳婦心疼了，趕緊拉住胡奶奶的手，說：“媽，您聽我說，這回的新冠病毒太兇猛了，面對面說說話一起吃個飯都會傳染。我們不讓親戚朋友前來祝壽，是想讓您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啊！”

胡奶奶白了她一眼道：“媽還沒老糊涂，這大馬路上不是人來車往的都在拜年嘛，隔壁老王也在做壽，好幾個親戚都送來賀禮了。你們怕死，媽活這一大把年紀了不怕死。”

臘梅連忙道：“媽，您是不知道，老王家那幾個親戚把壽禮送進門，茶都沒喝一口就打道回府了，一個都沒留下吃壽宴呀。”

胡奶奶蠻不講理道：“這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八十大壽，別人來不來沒關系，我那三個女兒，還有三個女婿必須到場！”說完扔掉雞毛撣子，步履蹣跚地走進后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臘梅撿起雞毛撣子，嘆了口氣道：“有才，要不我們也退一步，就按咱媽的意思給姐姐、姐夫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中午來吃個飯？”

胡有才臉色沉重道：“不行，我那幾個姐姐、姐夫都是從外省打工回來的，誰敢擔保他們沒被新冠病毒感染，而且也沒有只請他們來不讓別的親戚朋友來祝壽的道理。”

正說著，外面傳來了廣播聲：“各位父老鄉親，大家過年好！因為新冠病毒來勢兇猛，嚴重威脅著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接縣委縣政府抗疫指揮中心緊急通知，即日起各鄉鎮取消聚餐聚會活動，請大家好好待在家里，千萬不要走家串戶四處走動……”

鄉政府的宣傳車從門口緩緩駛過，把縣委縣政府抗疫指揮中心發布的文件精神傳給大家。聽到廣播里的宣傳，臘梅松了口氣，說：“咱媽最聽黨和政府的話，這回她不會再責怪咱們了。”

胡有才露出了微笑，說：“要不我們現在把她老人家請出來，聽聽黨和政府聲音。”

臘梅連忙阻止，說老人家最愛面子，現在去把她叫出來，不是直接打她臉嗎？還是把中午的飯菜燒好了，再請她出來邊吃邊聊吧。

兩口子忙了一個多小時，總算燒好了一桌豐盛的菜肴，雞鴨魚肉，各種新鮮蔬菜，都是胡奶奶最愛吃的，還有一瓶長城干紅。

夫妻倆走到胡奶奶房門口，請老人家出來吃午飯。可胡奶奶在里面一聲不吭，隨他們怎么叫都不開門。

看來老人家已經聽見鄉政府宣傳車的廣播內容了，磨不開面子出來。

這可咋辦？就在胡有才夫婦口干舌燥，無可奈何時，臘梅的手機響了一下，打開一瞅，原來是在外省當護士的兒子發來了微信視頻電話請求。

連上視頻，點了免提，穿防護服戴口罩的兒子胡強在那邊問道：“爸、媽，奶奶壽宴開吃了嗎？”

臘梅愣了愣道：“兒子，你是不是糊涂了，不是你昨天下午打電話來說，這回的新冠肺炎人傳染人非常厲害，醫治一個病人國家要花很多錢，還不一定能醫好，讓我們跟親戚朋友打招呼，今天千萬不要來我們家聚餐的嗎？”

胡強點點頭，說：“我沒忘呀，這聚餐肯定不行，但奶奶的八十壽宴不能沒有啊。你們快把奶奶請出來，我已經把親朋好友拉進了微信群，待會兒大家都要跟奶奶視頻祝壽呢。”

胡有才正要把兒子的話傳達給母親，不料房門開了，胡奶奶笑逐顏開走出來，望著視頻里的胡強道：“還是我的大孫子孝順，想出這樣的好主意，讓大家待在自己家里也能給我祝壽。奶奶好開心啊，謝謝大孫子！”

身穿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的胡強說道：“奶奶，孫兒要參加新冠病毒肺炎防疫工作，年假臨時取消了，只能在這里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您老人家快快入座，和我爸、媽一起喝上一杯，孫兒要去上班了。”

胡奶奶心疼道：“我的好孫兒，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千萬別讓那啥新病毒沾上啊！”

胡強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醫護室。這當口，胡奶奶的三個女兒、女婿先后發來視頻請求，還有其他親朋好友，臘梅干脆打開了多人視頻，胡有才也給母親倒上了紅酒，然后和視頻里的親朋好友一起舉杯，共祝胡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胡奶奶一口干了紅酒，高興地說：“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場壽宴，大家一定要聽黨和政府的話，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門亂跑，過上一陣了，那什么新病毒肯定玩完，我們一定會平安的。”

視頻里，親戚朋友們齊聲道：“奶奶說得對，只要我們萬眾一心，一定會打敗新冠病毒，取得最后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