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的秋天

洪燭

雁聲響起，詩人們紛紛出門遠游。如果說他們就像從同一棵樹上次第墜落的果實，那么這棵樹的名字一定叫做秋天了。

他們騎著古色古香的蹇驢，平平仄仄地穿行在黃昏的峽谷，不時用寬松柏管籠絡住橫飛的落葉，小心翼翼地塞進錦線織就的詩囊。在荒郊野店的青燈下逐一抖出，滿桌面覆蓋著葉脈清晰的詩篇。

秋天一到，詩人們擅長用青梅煮酒，閑飲在流光溢彩的東籬。與明月對酌，與秋天對酌，不知醉在何時醒在何處，聽任熏風最明亮的一兩支斜簪在前襟。菊花是詩人的徽章，每一朵花瓣上都鐫刻著一位詩人的筆名。

秋天一到，滿世界是菊花，滿世界是詩人。詩人們踏花歸來，醉臥進隨便哪一朵花心里。當沾滿花粉的天穹緩緩合攏，即使最殷勤的蜜蜂前來敲叩也不開門。

秋天是一條河，彼岸就是冬天了。秋天又是最適宜于詩人漂泊的，再風流的舟楫也打撈不出上一個季節的沉沙折戟，再嚴謹的格律也丈量不出這條河的寬度和深度。畫船聽雨的夜晚，詩人們常常想起在水之湄的故鄉，一顆心忐忑在秋天的下面，就醞釀成另一個漢字了。

等到詩人們蒼老得像一群再也游不動的魚，秋天也就失去完美的韻腳。詩人把放蕩不羈的扁舟停泊在水湄，把烏云翻卷的墨筆停泊在波光蕩漾的硯臺旁邊，然后白發如霜地棄舟登岸。在五千多年的蒹葭叢中一閃，再也看不見他們衣袂飄然的蹤影了。

秋天，即使一千首唐詩一萬闋宋詞，也描繪不清你哪怕最粗糙的輪廓。

然而詩人，當你與秋天站在一起，就像唐詩的對仗一樣工整，就像宋詞的上闋和下闋一樣默契……

（選自《精品散文選讀》）

【賞析】

“自古逢秋悲寂寥”，但在這篇文章中我們看不到任何的凄迷哀涼，秋在作者筆下詩味雋永，意味無窮，有一種別樣的美。在作者眼中，秋天充滿著古典的詩情畫意，處處徜徉著浪漫動人的色彩。秋天是屬于詩人的，秋天一到，詩人們便活躍了。秋天與詩人是完美的結合體，秋天是詩人們最稱心的大舞臺，詩人是秋天最完美的韻腳。在北雁南飛、秋高氣爽的秋天，到處都有詩人的身影，他們盡情地表演著。黃葉留詩，青梅煮酒，把酒問月，采菊東籬，詩人們傾盡風流，風雅萬端。他們的每一個行為，每一句詩歌，都與這個季節暗合默契。他們以清詞麗句詮釋著秋的神韻，將一個個平凡的秋日點綴得熠熠生輝。文章用詞典雅，視角獨特，修辭多樣，意境優美，亦詩亦文。讀文章我們好似漫步于唐詩宋詞的意境里，那一幅幅絕美的畫卷撲面而來，沐浴著溫暖的古典之風，誰能不為之陶醉呢？

（惠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