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故事

石莉昂

窗外細雨綿綿，叮當亂響地打在屋棚上，我卻在盼著暴雨。每個夏季的滂沱大雨中，總能聽到人們說：這雨真大。于我，細看、細聽每一場雨后，直至夏末秋初了，也再未能等到與那一場雨一般大的雨了。

我6歲之前，一直住在西門大轉盤旁。我快上小學時，為了上學方便，父母不得不搬家。自那以后，我失去了一個最快樂的小天地，而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失去的痛苦。

2013年夏季的雨，是那樣的一發不可收拾。天空像破了個口子，水嘩嘩地向下傾瀉，似乎永不得終止。巨大的水滴掉落在大地上，濺出一個若盤子大小的水花來，那朵謝了，這朵開。天空像被激怒了，發起瘋來，只聽得雨棚上傳來像石子一樣接連不斷的敲打聲，此起彼伏，如同誰的怒斥，毫無節奏，慍怒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打碎窗玻璃，跳入房間了。連風的呼嘯都被這怒斥淹沒了，只能在幽深的夜里望見白窗張牙舞爪。轉頭，便是閃電映亮了的慘白的墻。我至今仍記得那個場景——我趴在窗臺上向外望，傾盆大雨從天上被潑了下來，一滴連著一滴，速度極快地向地上砸去。遠看，連成一片的絕不是細絲，委實有水管那么粗了。我是感到新鮮、驚恐又興奮的——我從未看過如此大的暴雨。

電腦里還存有一張照片，是我6歲那年坐在沙發上時，媽媽給我拍的。我抱著一個粉色的大熊玩偶，比著剪刀手，笑容燦爛。而我背后的窗外，正是凌亂的瓢潑大雨，我的笑和那么大的雨被定格在照片中，是那么違和，那么心痛——我還沒有意識到一場更大的雨將要來臨——失去一個房子的痛苦與不舍。

家中越來越空，越來越寬敞，我也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憧憬。新鮮感充斥著我，悲痛感卻晚了一步。陰天，雨終于有所休息，爸爸讓我換好鞋出門，只見他將家里大門的鑰匙放在窗臺上，“啪嗒”一聲，我呆呆地站著，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那把鑰匙被放在窗臺上的畫面我仍記得：它孤獨地倒在冰冷的瓷窗臺上，白墻，白瓷磚地板。家空了，沒有一點鮮亮的顏色，只有鑰匙柄那么大點黑十分扎眼，讓人心碎。我天真地問爸爸為什么把鑰匙放在那里，爸爸當時只是含糊地回答著。后來，我才知道，爸爸媽媽把房子賣了，鑰匙放那是與買主約定好的。

我被爸爸媽媽帶到賓館里暫時住下。剛開始我特別興奮，在賓館里玩啊鬧啊。而后不久，我漸漸感到失去了什么，我問媽媽為什么不回家時，得到的還是一樣的回答：我們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住啊。我不再對搬家感到新鮮，悲傷、失望與迷茫占據了我的內心，我第一次那么深地感到失去的痛苦。窗外的大雨還在下，我卻發燒了，整天迷迷糊糊的，臥病在床上，茶不思，飯不想，睡覺也開始說夢話。外婆說我中了邪，特意到廟里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

我終究遷入新房，在新環境里慢慢適應下來。而雨也慢慢變小，時間步入了秋季。然而，自那以后，我每想起老房子就十分難過、不舍、后悔，因為，我錯過了跟它好好道別的機會。

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那么大的暴雨了。

（指導老師：王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