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福建師范大學經濟學院, 福州 350007)
糧安天下,種筑基石。種業處于農業整個產業鏈的源頭,是農業的“芯片”,是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戰略核心。國家對種業發展非常重視,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中國人的飯碗任何時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我們的飯碗應該主要裝中國糧。2021 年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打好種業翻身仗,“農業現代化,種子是基礎”[1]。種業涉及農作物、畜禽、水產等多個領域,農作物種業在我國種業中比重最大,本文重點闡述這一領域的種業發展現狀,探尋我國種業發展存在的主要問題及原因,借鑒發達國家種業的發展經驗,以期為推動我國種業高質量發展和保障糧食安全提供參考。
糧食安全核心是種子安全。我國種業經過多年發展取得了長足進步。農業農村部部長唐仁健表示,我國人均糧食占有量已經超過470 kg,超出國際公認的糧食安全線70 kg,我國人口多、耕地少,從幾十年前“吃不飽”的狀態到今天的成績殊為不易,這其中良種起到了關鍵作用。據統計,良種對糧食增產、畜牧業發展的貢獻率分別為45%和40%[2]。我國主要農作物良種基本實現全覆蓋,自主選育的品種種植面積占到 95% 以上,水稻、小麥兩大口糧作物品種 100%實現了完全自給,做到了“中國糧主要用中國種”;國內能保障豬牛羊等畜禽和部分特色水產種源的供給,畜禽和水產的核心種源自給率為75%和85%[3],各類種源品質及良種自給率不斷提升,保證了糧食等重要農產品連年豐收和重要農副產品的穩定生產。2016到2019年,我國在糧食作物播種面積逐年下降的情況下,糧食產量仍然保持逐年增收;2020年,糧食作物播種面積上升較快,克服新冠疫情帶來的不利影響,糧食總產量仍然比上年增加565.20萬t(表1);我國稻谷、小麥、玉米單產均呈穩步上升(除2018年小麥玉米、2020年稻谷單產有所下降外,原因分別是由于當年華北六大糧食主產區均遭受不同程度的自然災害,南方稻產區局部遭受洪澇災害),無不得益于良種的推廣和種植。
表1 2016—2020年糧食作物產量及單產
從國內種業外貿總體依存度來看,國外種企進入我國后,經過多年的深耕經營,占我國3%的市場份額,全國用種量的0.1%為進口??傮w而言,我國能保障自身農業用種安全,風險可控[4]。
主糧品種推廣應用呈現不同的特點,稻、小麥審定品種數量基本呈逐年增長趨勢。2021年10月23日,第十三屆中國國際種業博覽會暨第十八屆全國種子信息交流與產品交易會上,全國農技推廣中心品種區試報告指出,主糧品種推廣應用方面,2016年玉米推廣面積前10大品種在2020年仍有7個,品種更新換代較慢,但增加了兩個千萬級品種——“裕豐303”和“中科玉505”。近3年來推廣面積超過500萬畝(33.33萬hm2)的品種數量由12個降至7個,推廣面積100~500萬畝(6.67~33.33萬hm2)品種從42個增加到53個;2016年雜交稻推廣面積前10大品種在2020年僅有2個,品種更新換代快;冬小麥各量級品種推廣面積比較穩定,50萬畝(3.33萬hm2)以下品種合計占70%以上??傮w來說,新品種推廣應用速度加快,但存在品種生命周期過短,資源浪費的問題,玉米和水稻推廣面積大于10萬畝(0.67萬hm2)的品種中,55%的品種生命只有1~3年。審定品種數量方面,“十二五”期間,稻國審在29~53之間,省審在404~456之間,相對穩定;“十三五”期間,由于育種主體增加,育種能力提升,試驗渠道放開,審定通過品種數量急劇上升,稻國審在66~574之間,省審在433~1 292之間?!笆濉逼陂g,玉米國審在18~55之間,省審在475~652之間;“十三五”期間,審定品種出現井噴,國審在34~845之間,省審在516~1 674之間。
國家為種業發展做了頂層設計,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政策鼓勵種業創新、深化種業體制改革,為種業創新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支撐環境。
以2011 年《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農作物種業發展的意見》為標志性文件,要求強化農作物種業基礎性公益性研究,加強農作物種業人才培養,建立商業化育種體系,推動種子企業兼并重組,加強種子生產基地建設,完善種子儲備調控制度,嚴格品種審定和保護,強化市場監督管理,加強農作物種業國際合作交流。2012年,《全國現代農作物種業發展規劃(2012—2020 年)》在延續2011年“意見”的基礎上,要求建立新型農作物種業科技創新體系。2014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加強以分子育種為重點的基礎研究和生物技術開發。2015—2021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在生物育種、智能農業等領域取得重大突破,開展良種重大科技攻關,走商業化育種道路,推進種業自主創新,積極推進種業科研成果權益分配改革試點,實施種子工程,推進國家級制種基地建設。
2016年,新《種子法》頒布,強化了新品種保護,加大了對侵權假冒行為的執法力度,大幅提高了對侵權假冒行為的民事賠償標準和行政處罰力度,改變了評價品種的標準,測定品種的特異性、一致性和穩定性。2020年1月,《2020年農業轉基因生物監管方案》發布,要求加強轉基因生物安全監控,嚴厲打擊非法研究、實驗和制種行為;2021年,最高法對保護種業知識產權出臺了新的司法解釋,切實保護品種權人利益、嚴厲打擊侵權行為、促進種業自主創新。國家密集出臺扶持種業的相關法律法規,使種業發展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黃金時期。
我國先后啟動了863計劃、國家科技支撐計劃、現代種子工程、良種攻關計劃等國家種業振興相關科技項目,為種業發展提供支撐,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
“十二五”期間,863 計劃現代農業技術領域的“植物分子設計與品種創制技術”主題, 主要支持強優勢雜交種創制、水稻等主要農作物功能基因組研究等領域,該主題獲得的支持強度高,出現了一批高質量的成果,積累了重要的育種新材料。新品種創制成果斐然,兩系雜交水稻成果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超高產穩產廣適小麥新品種“濟麥 22”、優質強筋高產小麥新品種 “鄭麥 366”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功能基因組研究方面,控制水稻株型的植物激素獨腳金內酯的調控網絡被成功解析;對六倍體小麥供體 A、D 基因組進行測序;闡述了分子水平上水稻秈粳雜種不育和廣親和基因S5的作用機理,揭示了水稻秈粳雜種育性調控的分子機制[5]。
作為 “十二五”國家科技支撐計劃第一批重點項目,作物種業科技工程項目優先選擇玉米、水稻、小麥、油料、棉花、大豆和主要蔬菜,聚焦新品種培育和擴繁、規?;品N技術、種子精準加工檢驗技術、規模化測試體系和高產高效基地建設五個方面,項目取得了預期成果,品種創新能力明顯提高,年推廣面積超千萬畝的優良品種和適宜機收的新品種出現。
“十三五”期間,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項目啟動了“七大農作物育種專項”。2020年11月,農業農村部發布了“十三五”農業科技10項重大標志性成果,其中六項是種業的成果。屬于重大基礎理論突破的是水稻基因組學研究及應用成果,攻克了水稻產量與多個重要性狀之間相互制約的育種難題;超級稻年均推廣面積超1.3億畝(866.67萬hm2),畝產突破1 000 kg;轉基因玉米大豆新品種培育成功,實現轉基因研發跨越式發展;實現國際領先的是黃瓜、番茄等蔬菜基因組學研究利用,攻克了利用多組學研究作物復雜性狀的重大難題,從基因組到蔬菜新品種育種的技術通路被打通;冬小麥節水新品種與配套技術集成應用,攻克了節水品種不優質、不增產的技術難題,實現了小麥同時“節水、省肥、簡化、高產”,5年累計推廣1.1億多畝(733.33萬hm2);寒地早粳稻、優質高產多抗龍粳系列新品種國際領先[6]。此外,各省、自治區基本都設立了種業創新領域重大科技專項,如2021年河南省安排了2 300萬元的財政經費進行支持。
在良種攻關和各科技專項的支持之下,“十三五”期間,種業科技創新進步明顯,得益于農作物種質資源的規模化表型精準鑒定與全基因組基因型鑒定工作的開展,擁有了新品種選育和基礎研究的重要物質基礎;一批重要性狀的有利基因被精細定位和克隆,農作物分子定向設計育種具備了重要的基因資源和路徑;在農作物基因編輯、單倍體育種等核心關鍵技術上的突破;對植物分子設計、染色體細胞工程、誘變生物工程及雜種優勢利用的技術集成應用,培育出一批抗旱、節水、抗逆、早熟、高品種高質量的農作物新品種[7]。
農業種質資源是國家的戰略資源,是選育優良品種、促進作物科技原始創新的基礎和源頭。2015年,我國啟動了“第三次全國農作物種質資源普查與收集行動”,進行種質資源全面普查,對665個縣的農作物種質資源進行搶救性收集。2021年5月8—9日,在長沙召開農作物種質資源保護與利用專項2021年度工作會,至2020年底已征集與收集種質資源9.2萬份,能基本滿足作物種質資源需求,年分發量達到11萬份次,是2001年的18倍,保存資源利用率達到了51%[8]。
當前我國長期保存作物資源超過51萬份、微生物資源23萬多份,畜禽地方品種560多個,水產種質資源近2萬種,保存量居全球第二[9],并且我國擁有最大的油料作物種質資源庫,油料、野生稻、大豆、茶等15類作物資源保有量居世界第一。我國種質資源資源多樣性日益豐富,種質資源保護體系初步構建,對優秀種質資源的鑒定評價、發掘創新成果明顯,出現了一批突破性品種如雜交水稻、高產小麥等等,并得以成功培育與推廣。
我國種質資源總量呈穩定增長態勢,品質也逐漸提升,大多數農業種質資源的基礎研究還處于跟隨階段,當前種質資源的保護利用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一是地方品種和野生品種受擠壓,地方特色種質資源喪失風險增加。全球化、工業化、城鎮化及全球氣候變化給農業生產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很多地方性特色種質資源在不斷消失:寶華玉蘭瀕危,野生大豆漸危;具備抗病蟲害、抗旱、耐鹽堿、耐貧瘠等優良特性的野生鄉土植物種子逐漸消失;無論是種質資源的數量還是種類,自然生態下都呈顯著減少趨勢。疫病對畜禽地方品種構成較大威脅,近海和流域野生水生生物資源數量呈下降趨勢[9],長江水系水產資源形勢嚴峻,需要搶救性保護。
二是種質資源庫貯存的資源多以國內種質資源和改良品種為主,育成品種遺傳背景同質化嚴重,引進的國外種質資源僅占庫存的24%,種質遺傳多樣性不夠廣泛,源頭上不利于種業科技創新。我國對國外優異種質資源的選育、挖掘利用也比較落后。利用國外種質資源育成后的申請保護品種僅占7%,美國這一比例高達62%,日本超出30%[10]。
三是種質資源保護利用體系不完善,缺乏復份保存機制,精準表型鑒定基地和規?;驒z測平臺缺乏,不能充分滿足種質資源精準鑒定和基因檢測的需求。一些種質資源庫(圃)因經費不足,影響保存、保育、復壯等工作的持續性,缺乏高端科技人才,未能充分利用現代生物技術做好種質資源保護。
四是種質資源開發利用不充分。通過表型與基因型精準鑒定,應用于育種創新的農業種質資源不足10%,大多數種質資源中蘊含的大量抗逆、抗病、高產等基因仍有待挖掘,具有重要育種價值的關鍵基因還比較缺乏,不能充分滿足育種需要,種質資源開發深度還比較欠缺,種質資源優勢未能轉化為種業優勢。
五是種質資源保護體系與配套政策尚待完善。由國家統籌,國家和省兩級管理的保護體系還未完善,保護體系建設過程中還存在很多現實問題:資源收集保護成本持續增加,保護主體動力不足;種質資源保護科技人員人才隊伍不穩定,主要是待遇偏低、考核機制僵化、職稱晉升困難、難以安心工作[11]。
我國種業與發達國家的品種水平差距明顯,大豆、玉米單產水平不到美國的2/3,生豬繁殖的效率、飼料轉化率和奶牛年產奶量約為國際先進水平的80%[12]。此外,蔬菜品種自主率為87%,但某些品種的進口依賴度很高,比如番茄、洋蔥、茄子、西藍花、白蘿卜、辣椒。高端蔬菜種子50%以上來自外國種企,尤其是西藍花、甜菜和青花菜的種子,進口品種的比例高于80%,其中大部分來自日本[13]。上述問題的出現歸根到底是育種能力和種業發展上的差距。推動種業現代化,關鍵在于自主創新。我國種業技術創新能力不足,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2.2.1原創性技術研發較少,育種基礎研究與應用脫節 我國種業核心技術原創能力不足,重要的遺傳理論、方法和研究思路源于我國創新的較少,因此發達國家在基礎研究和育種應用方面領先較多。我國在雜交小麥、水稻及一些特有品種上有育種技術優勢,轉基因作物育種應用研究與國際先進水平基本相當,但產業化進程緩慢[14]。發達國家的育種技術與理論已經很成熟,基因組研究、分子育種等研究處于領先地位。我國種業發展較晚,主要為了滿足人民生活需要,重技術應用、輕基礎研究的思想頗為嚴重;種業科技人員青睞立竿見影的技術應用研究領域,故原理性、基礎性研究領域普遍滯后,農業生物技術研發原創性不足;以生物技術育種研究領域為例,我國在該領域比較活躍,根據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檢索數據,2015—2019年間我國在該領域相關論文發表數居全球第二,為21 620篇,但原始創新和積累較少。根據 Derwent Innovation 全球專利數據庫檢索數據,2015—2019 年我國在生物技術育種研究領域的專利申請量為 6 338 件,同樣位居世界第二,但基礎研究仍處于追趕階段,論文影響力和專利質量均與美國有不小的差距[15]。此外,我國育種基礎研究與應用存在比較嚴重的脫節現象,比如在種質資源發掘利用、育種新材料、新方法方面,先進國家領先優勢明顯。應用生物大數據進行育種比較落后,分子育種、轉基因育種等前沿定向育種技術自主創新能力弱,系統性應用不足。
2.2.2種業創新基礎設施不足 美國、德國等國家的種業基礎研究領先,科研平臺建設和儀器設備也較為先進。我國種業創新的基礎設施不足,無法達到現代種業發展對于種子繁育條件的要求。我國農業科研的高端儀器設備、試劑耗材、軟件程序進口依賴度很高[16],表型自動檢測設備不足,育種芯片設計與人工智能系統、育種大數據平臺建設與軟件研發、信息化及相關科技平臺開發與應用還處于起步階段,系統集成度低。
2.2.3種業科研創新體制不完善 我國育種工作長期由農業科研院所和高校承擔,從資源收集、選配、品種組合、培育、試驗各環節課題組都全程參與,研發效率比較低,農業科研院所和高校掌握大量育種資源和科研人才資源,是育種研發主體和科技創新主體。根據SooPAT網站統計,截至2020年5月底,國內育種相關專利的前十申請人均為各類農業大學和科研所[17]。擁有研發能力的種子企業較少,大部分種企主要從事推廣銷售工作。高校和科研機構的考核標準決定了重論文、項目,輕推廣,對市場需求了解不足,很多新品種缺乏推廣價值,還存在重復研究的現象,浪費科研資源;不少專利和新品種往往停留在實驗室,“產、學、研”未形成一體化,創新效率低,未形成以市場為導向的研發體制。由于高校和農業科研院所研發資金來源于國家投入,其研發新品種的價格往往較低,企業更傾向于購買,而不是自行研發。種子企業難以吸引和留住高質量的種業科研人才,種質資源和人才等科技要素難以向企業流動;種業目前已成為資源和科技密集的行業,投入大,投資周期長,企業資源有限,因此企業難以成為育種和科研創新的主體,商業化育種體系還未完善。
目前種業市場上假冒套牌、仿冒仿制等種業侵權事件比較多,業界反應比較強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統計,2016年至2020年,全國各級人民法院審結涉植物新品種糾紛民事案件共計781件,年結案量從2016年的66件上升到2020年的252件,其中85%以上為侵害植物新品種權糾紛[18]。
品種侵權一般有兩類:一類是種源侵權,種源在育種過程中被剽竊;另一類是在制種基地侵權,在制種田竊取親本材料,私自繁育,有些假冒種子質量低劣,發現問題時損失已經難以挽回。傳統方法選育品種周期長、難度大、代價高,而新品種的生命周期越來越短,長此以往,侵權行為將導致企業創制新品種的積極性嚴重受挫,極大影響種業健康發展。出現上述大量侵權行為的主要原因一是侵權者能獲得超額利潤,不需要付出高額的研發費用,不承擔研發風險;二是被侵害者維權成本高,取證困難;三是侵權者違法成本低,種業法律法規不完善,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不足,未能有效震懾違法行為。
種子產品同質化嚴重。近10年,在我國審定、登記農作物品種高達3.9萬個[19]。品種申請管理放開后,新品種出現井噴,但很多都屬于修飾性新品種,且多是對主要推廣品種和核心親本的修飾改良。玉米、水稻、小麥每年審定的新品種非常多,但差異不大,突破性品種很少。
我國大部分種業企業特點為“小、散、弱”,當前種業競爭以“生物技術 + 信息化”為特征,國內種企集這兩方面優勢的極少。產業鏈不完善,能做到育繁推一體化企業少,我國種業競爭力不強。
根據《2020年中國農作物種業發展報告》,截至2019年底,我國種子企業有6 393家,在經營規模上,前十強僅占國內市場份額的15.8%。我國種業真正有自主研發能力的企業不超過100家,其中約82%為銷售企業,擁有育種研發能力的不足1.5%。目前,全國具備“育繁推一體化”能力的企業不足百家,企業數量多,絕大多數為小企業。2019年種業行業集中度CR5僅為9.5%,行業集中度低[20]。
整體來看,6大種業集團壟斷全球種業的格局已經形成,行業集中度很高。從種子銷售情況看,世界前10大種業的銷售額占據全球銷售額的90%,2020年拜耳和科迪華兩家公司的銷售額占比超過60%;而中國種業企業市場銷售額在全球占比約10%,國內龍頭種企隆平高科從2017年開始進入全球種業前10,但其銷售額占比僅1%,與國際種業巨頭比,差距明顯[21]。
從研發投入看,我國種企與國際巨頭有明顯差距。種業研發周期長、投入大、風險大,企業自籌比較困難,只有種業頭部企業有研發能力。國際巨頭研發投入占比均超過10%以上,2020年拜耳(作物科學)研發投入為20億歐元,科迪華為10億歐元,先正達為12億歐元[22]。隆平高科研發投入為4.11億元人民幣,研發投入占比為10.52%,這一比例與國際巨頭接近,登海種業研發投入占比為8.14%;荃銀高科為3.51%,但大部分種企的這一比例在3%以下,低于5%的國際線(國內相應數據來自各自公司年報)。種業的競爭力是掌握核心育種繁種技術和規模優勢,目前大部分核心專利技術都掌握在國際巨頭手中,拜耳和科迪華在轉基因技術、基因編輯技術、數字農業方面優勢明顯,我國種企需奮起直追。
3.1.1開展種質資源系統收集與搶救保護行動,豐富資源多樣性 相關管理部門、科研機構、高校以及企業等社會多方力量應開展合作,加快清查農業種質資源家底,高度重視珍稀、瀕危、特有資源與地方保護品種的收集和保護,加大工作力度,確保資源存續[23]。強化種業的國際交流合作,引進優質種質資源。一方面在南繁基地建立種質資源引進綠色通道,重點引進當前動植物育種急需的抗病(逆)、優質資源和生物學研究特殊材料,加強對國外優異種質資源的挖掘、利用,豐富、優化我國種質資源的多樣性[1]。另一方面,走出國門的種子企業可在國外建立育種基地,利用當地優異種質資源進行新品種的培育,充實資源庫。
3.1.2完善種質資源保護基礎設施 健全保護體系和保護機制,國家制定中長期規劃,保護生物資源多樣性。種質資源庫建設應得到國家專項基金的穩定支持,科學布局國家和省級農業種質資源庫圃。具體來看,以國家作物種質長期庫和復份庫為核心,同時建設中期庫,分類統籌布局保種場、原生境保護區,作物種質圃,種質資源保護的基礎設施應進一步完善,確定保護單位,落實工作責任;為實現農業種質資源中長期安全保存,應實行活體原位保護與異地集中保存,同時應重視種質資源活力與遺傳完整性監測工作,及時繁育和復壯[23],優化種質資源庫的運轉機制和管理系統。
3.1.3提升種質資源利用能力 種質資源利用能力的高低取決于種質資源的精準鑒定和基因挖掘能力。鑒定發掘優異種質和優異基因,當務之急是建設專業化、智能化資源鑒定評價與基因挖掘平臺,建立統一、分工合作的農業種質資源鑒定評價體系[23]。各地以農業生物種質基因檢測鑒定中心為基礎,強化高通量鑒定、等位基因規?;l掘等技術應用,規?;诰蛘嬲齼灝惖幕?,構建分子指紋圖譜庫,為在庫的種質資源構建“分子身份證”,精選資源進行精準鑒定,篩選最有利用價值的種質,進行功能標記,便于科研人員選擇利用,創制有突破性、目標性狀突出、綜合性狀優良的種質;再將種質資源和成熟技術成果高效地向種子企業轉移,形成產業優勢。
3.1.4完善種質資源保護的相關機制和配套政策 從政府層面看,國家和省級兩級應分別確定農業種質資源管理單位,建立起國家統籌、分級負責的保護機制。各地政府可購買企業、社會組織提供的農業種質資源保護服務。為實現對種質資源的數字化動態監測、信息化管理,需對資源全面整合,加快開展保護單位確定和推動資源登記,共享資源,建設全國統一的農業種質資源大數據平臺[23]。
地方政府應保障新建、改擴建農業種質資源庫(場、區、圃)用地;中央和地方有關部門應為資源保護工作提供更多的財政資金支持,國家重點研發計劃、現代種業提升工程、國家科技重大專項應加大對農業種質資源保護和鑒定的支持[23]。
提高種質資源保護科技人員的待遇,特別在績效工資方面可以適當傾斜,改革評價機制,鑒定評價、收集保護、分發共享等基礎性工作可用作種質資源保護科技人員職稱評定的依據。應當鼓勵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建設農業種質資源相關學科,培養相關人才。
3.2.1加強數字化和生物技術攻關,改善創新基礎設施 首先要高度重視農業基礎研究,主要由科研機構和高校承擔,明確其公益性,加大對原創性科學研究的支持力度,國家應通過重大科學工程和專項基金加大投入;積極推進育種研發創新,加強核心技術攻關,繼續采用科企聯合技術攻關的方式,在分子設計、基因編輯、合成生物學和人工智能育種等新興領域研發取得更大突破,盡快掌握集生物技術、數字技術和智能化運用的良種“定制”技術,以及在基因修飾技術基礎上的定向改良育種技術,提高改良效率,加速育種進程,從而由“經驗育種”向“精確育種”轉變。目前我國已經完成水稻、小麥、玉米、黃瓜等重要作物的基因組測序,研究水平在第一梯隊,開發了基于高通量基因組測序的基因型鑒定方法,應進一步應用到育種研發;其次,積極將數字技術應用于田間智能管理、環境動態監測、定制化種植方案,全流程數字化育種是發展趨勢,能大幅降低繁種成本,并提高繁種質量。比如可以利用無人機的攝像、雷達系統及算法設備,自動識別長勢不好的區域,生成診斷方案,及時規劃無人機進行精準施肥,在增產的同時減少化肥的使用。最后,積極建設好制種基地,國家應加大投入,并積極引導社會資本流入,提升育種裝備水平,加大對動植物表型信息獲取技術裝備、智能育種輔助平臺、農業機器人、無人機、物聯網數據采集裝備、智能環境感知裝備和數據處理平臺等高科技裝備的投資,同時加大對相關軟件的研發投資。無法購買的設備和軟件,農業科研部門、機械裝備部門、軟件部門、種企要通力合作,積極開展自主研發。完善種業創新的基礎設施,為科研人員提供好的研發條件?!皵底只?生物技術”是贏得種業競爭和現代農業競爭的關鍵,掌握這兩項技術才能實現我國育種由2.0到4.0時代的跨越。
3.2.2深化種業科研體制改革,完善創新體系
加快種業科研體制的改革,商業化育種和種業創新的工作主要應由種企來完成?!度珖F代農作物種業發展規劃(2012—2020年)》國辦發〔2012〕59號提出,要走商業化育種道路,農作物種業基礎性公益性研究應主要由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承擔,并積極引導科研機構、高等院校與所辦種業企業脫鉤,構建以企業為主體的商業化育種體系。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提出支持種業龍頭企業建立健全商業化育種體系[24]。
推動商業化育種科研院所整體轉軌進入市場,擴大種業人才發展和科研成果權益分配改革試點,推動科研要素向種子企業流動,重視市場化率和推廣率。支持種子龍頭企業建立國家重點實驗室、技術研發中心等研發機構,加強種業知識產權保護,建立公益性種質資源共享機制和利用平臺,充分利用國家種業成果公開交易平臺。創造種業創新良好的外部環境。深化科企合作,加大良種聯合攻關力度,實現產學研一體化,科研成果能迅速轉化為生產力,推動龍頭型種業企業逐步成為種業科研創新的主體。
加強國家農業科技創新聯盟建設。聯盟能打破各專業、區域、學科和單位界限,形成科學合理的協同創新布局,構建一流學科團隊,形成高效的產學研鏈接模式,科研成果轉化率和轉化速度提高很快;主體利益分配機制的改革大大激發了各主體的創新積極性,從而為種業研發體制創新積累了經驗[25]。接下來一段時期,應繼續加強國家農業科技創新聯盟建設,加大種業協同攻關力度,推動育種技術研發和轉化應用。
當前,要打好種業翻身仗,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2021年7月,農業農村部會同有關部門啟動為期半年的保護種業知識產權專項整治行動,力求標本兼治打擊套牌侵權、制售假劣等違法行為,綜合運用法律、經濟、技術、行政等多種手段,推行種業全鏈條全流程監管,保護種業創新,強化市場監管,創造一個健康的種業市場環境。當下保護種業知識產權要做好以下工作。
一是各級農業主管部門和執法部門應全面檢查種子基地、企業和市場,嚴厲打擊盜取親本、搶購套購等違法行為[18]。檢查企業生產種子的質量和真實性,檢查基地的生產備案、委托合同及品種權屬來源,加大對市場抽查頻率;全面實施種子質量認證制度,確保品種真實,全過程和全批次進行質量監控,能保證種子質量[26]。建設全國統一的種業大數據平臺和交易平臺,信息共享,要求各種企和生產基地上傳各種基礎數據和交易數據至種業大數據平臺和交易平臺。加強對電商銷售渠道種業運營行為的監管,嚴查種子來源。電商銷售種子渠道應由實力品牌種企通過365益農平臺、在線商城、在線直播等新型數字化營銷平臺來運營,確保農民用種安全,從源頭上遏制種業侵權行為。
二是加強種業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2021年7月5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相關司法解釋,擴展了植物新品種保護權的范圍。在現有法律法規的框架內,頂格處理種業知識產權侵權案件,形成高壓嚴打態勢[18]。只有加大懲治力度,提高違法成本,才能震懾侵權行為。2021年9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舉行新聞發布會,發布第一批人民法院種業知識產權司法保護案例,7成品種權人勝訴,在侵害“鄭58”玉米雜交品種糾紛案中,對于品種權人高達4 952萬元的賠償請求予以全額支持,向全社會傳遞了加強種業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的強烈信號;下一步應利用好種業投訴舉報平臺,多部門聯合作戰,提升立案和審結的效率,保護種業知識產權所有者的權益。
三是完善品種管理,應盡快修訂《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和探索建立實質性派生品種制度(EDV)解決同質化和仿冒問題。品種審定標準應將品種DNA指紋差異位點數指標提高1~2個點,提高抗病性指標,增加一票否決病害類型和病蟲害鑒定內容,提高高產穩產和綠色優質品種產量指標,大幅提高品種審定門檻。嚴格聯合體和綠色通道實驗監管審定標準[27]。同時加大已登記品種的清理力度,即建立品種退出制度,對于那些經檢測沒有位點差異的品種,依法依規撤銷登記。品種審定的改革客觀上能起到保護實質性創新的作用,EDV將使品種同質化、結構單一的企業經營風險加大和利潤空間變薄,客觀上能對修飾性育種起到抑制作用,保護、激勵育種原始創新。此外,可將保護鏈條拓展到授權產品的生產、繁殖、加工、銷售及進出口、儲運等各環節,利于品種權人維權取證。
從先進國家的經驗來看,提升種業競爭力必須以市場需求為導向,加快育繁推一體化的發展。大型“育繁推企業”應加大研發投入,與科研院所和高校開展聯合攻關,尤其在生物技術、數字化應用和大數據領域,打造科研實驗平臺,掌握育種核心技術,按照市場化、產業化模式開展品種研發,培育出一批有自主知識產權和重大應用前景的優良新品種;建設好育繁種基地,提升智能裝備水平,擁有先進的制種繁種技術;健全營銷網絡,抓好對農戶的技術服務,形成完善的產業鏈。隆平高科近3年研發投入達10億多元,積極在全球布局,在全球建成各類作物育種站49個和超1萬畝(666.67 hm2)的種業基地,建立了自己的科研創新平臺,已生產出一批高科技、高商業價值的成果。此外,隆平高科于2021年與華為云簽署合作協議,加速企業數字化轉型,搭建隆平高科大數據底座平臺,用大數據驅動科研、生產、管理、流通等環節的智能升級,使隆平高科達到較高的信息化水平,從研發、田間生產、工廠加工,再到營銷管理,都有了比較完善的信息化支撐。隆平高科具備示范效應,其他頭部種企應積極跟進。
從國際種業市場來看,全球種業三大巨頭通過相互并購實現強強聯合,基本都是化工或制藥集團并購擁有生物技術研發能力或有關鍵性狀專利保護權以及基因編輯核心技術的種業企業,現代種業產業鏈實現一體化,具備規模優勢,形成今天的種業寡頭,比如拜耳并購孟山都,陶氏杜邦合并,分拆出的農業事業部科迪華農業科技,中國化工并購先正達。種業研發投入巨大,風險非常高,寡頭市場的形成有利于提升行業整體效率。因此,我國種企也應轉型升級,提高行業集中度,擴大規模;兼并重組能在較短時期內補足短板、獲取競爭優勢及完善產業鏈條。國內的龍頭企業可采取收購或聯合經營的方式兼并小型或效益不好的種企,隆平高科在國內陸續收購了廣西恒茂、湖北惠民、湖南金稻以及河北巡天、三瑞農科等公司股權,內生增長和外延并購同時驅動,逐漸成長為種企中的航母。
“走出去”參與海外并購也是提升種業競爭力的一大途徑,能更好地參與國際競爭。2017年中國化工并購先正達后,先正達成長為種業三巨頭,2020年,先正達在全球種子行業市場占有率排名第三,僅次于拜耳、科迪華,在中國種子行業市場占有率排名第二,僅次于隆平高科。2020年,先正達在全球和中國植物保護產品行業市場占有率均排名第一,在中國作物營養品行業市場占有率排名第一,數字化農業服務全球領先[28]。這類農業產業化鏈條全覆蓋的企業能帶動我國種業升級。政府鼓勵支持并購,金融機構成立并購基金,金融機構應努力為種企提供跨境并購的一攬子金融服務,包括并購重組融資、境內及跨境并購重組方案、跨境銀團服務等。
構建集中的種業格局離不開政府的引導,過去的種業之所以小、弱、散,很大程度是因為行業準入門檻低。政府應在企業固定資產、研發能力、技術水平、注冊資金等方面作出限制,大幅提高種業準入門檻,調整企業布局;對于一些有優勢種業資源或地方特色的優質品種的企業,應支持他們成長為專而精的企業;由于種業研發的高投入、長周期、高風險性,扶持優勢種企,政府建立種業產業引導基金是比較現實的路徑,同時在稅收方面給予更多優惠性政策;鼓勵社會資本投資種業,推動種企建立自己的創新平臺,提升種業競爭力。
要打好種業翻身仗,基于我國種業自身存在的問題,應該從四個方面發力:一是做好種質資源保護及優質基因鑒定挖掘工作,建設好育種制種基地;二是構建高效的科技創新體系,開展作物種業的良種攻關、生物育種的前沿研究,力爭培育出更多高產高效、多抗、綠色優質、節水、宜機、專用的作物新品種;三是加快修訂《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同時加大司法保護力度,提升種業執法能力;四是做大做強產業主體,培養一批育繁推一體化的高科技龍頭企業,提升種業競爭力。建設好種業大數據平臺及各類科研平臺,強化自主創新,在育種遺傳基礎研究、前沿技術領域、知識產權保護、商業化育種體系、種業信息化的完善方面取得突破,我國種業將贏得種業新科技革命的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