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嬌嬌
(廈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福建 廈門 361000 )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中央領導集體立足于中國國情,順應時代發展潮流,研究了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若干重大問題,標志著我國國家治理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和歷史高度?,F代國家治理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國家與社會良性互動為前提和依據,多元治理主體就共同關心的社會公共事務在協商與合作中為實現公共利益最大化而采取的一系列行動集合和過程。生態問題是人類最大的公共性問題,“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祉、關乎民族未來的長遠大計”[1]30。在人與自然關系上,以往國家統治和國家管理模式遵循經濟發展至上邏輯,迎合資本逐利的貪婪本性使人與自然處在長期割裂“分居”狀態。面對人民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促成國家與社會的良性互動要求切實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將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統一起來,樹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文明理念,構建人類與自然生態共生共榮的生態命運共同體。生態文明理念在中國生成并不斷深入人心已是不爭的事實,綠色發展實踐為其生成提供堅實基礎,完善生態治理體系為其生成提供制度保障,培育生態文化是促成生態文明理念生成的重要路徑。
綠色發展契合生態治理現代化的價值訴求,追求人類利益與生態公共利益的有機統一,是中國治國理政方略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創新。習近平強調,要“更加自覺地推動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絕不以犧牲環境、浪費資源為代價換取一時的經濟增長”[2]。國家治理由統治向管理再到治理的圖景變換,體現了綠色發展理念和實踐的不斷深化,也正是綠色發展的不斷向前推進為生態文明理念在中國的生成提供了實踐基礎。
在中國傳統封建社會,落后的生產方式導致國家與社會高度合一,人民受村民型政治文化和村民—臣民混合型政治文化影響,處于蒙昧和半蒙昧狀態,國家以強制性手段支配社會和人民,統治特征凸顯。從先秦到明清晚期,我國國家統治以皇權統治為主導,輔以倫理規范約束?!敖y治”的前提在于社會上存在著不平等的人人關系,這種不平等的人人關系歸根結底還是源于不平等的人與自然關系。國家統治視域的國家對社會的支配從某種意義上反映了人類在生產力不足的時代對自然的統治和征服欲。不可否認,“天人合一”等思想包含了綠色發展理念和實踐的最初形式,為生態文明理念的中國生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我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之路開啟,工業化進程不斷推進,人的價值確認和自主性提升極大地促進了社會力量的成長,國家統治開始轉向國家管理。一方面,國家管理在一定范圍內和一定程度上承認社會和個體的價值,社會相對獨立性和自主性增強,國家管理職能部分回歸社會。另一方面,國家管理遵循國家管理社會的單線運行邏輯,由政府統一調配社會資源和自然資源,易造成自然資源的浪費和偏位使用。改革開放以后,我國順應時代發展潮流逐步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商品經濟的發展在帶來物質財富繁榮的同時,也給人類社會發展帶來嚴重的環境危機。以經濟發展為主導的發展模式演化成極端的唯GDP主義,然而“不以偉大的自然規律為依據的人類計劃,只會帶來災難”[3]。嚴重的環境污染和生態危機,成為阻礙經濟發展的瓶頸,危害著人類可持續性生存。各種環境保護法、污染治理法和環境工程迫于壓力相繼出臺和開啟。1973年,我國召開了第一次全國環境會議,1978年環境保護章程首次寫進憲法,標志著我國環境治理、綠色發展理念與實踐的初步確定。但總體說來,這一時期,在主客二分的邏輯思維指導下,人與自然的關系處于對立狀態,生態文明理念是在應對生態危機的過程中被動生成的,國家管理生態環境走的仍是“先污染,后治理”“邊污染,邊治理”和“局部治理,整體污染”的老路子。
隨著改革開放進一步推進和深化,各種新問題新矛盾新挑戰接踵而至,資源環境成為制約可持續發展的“心頭之患”。正如習近平指出:“現在,環境承載能力已經達到或接近上限,難以承載高消耗、粗放型的發展了。人民群眾對清新空氣、清澈水質、清潔環境等生態產品的需求越來越迫切,生態環境越來越珍貴。我們必須順應人民群眾對良好生態環境的期待,推動形成綠色低碳循環發展新方式,并從中創造新的增長點。”[4]基于此,我們黨始終走在時代前列,使國家以負責任的大國形象參與全球環境治理和節能減排,以建立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為起點,堅持以綠色發展為導向,發展綠色產業,走新型工業化道路,發展現代農業,為生態文明理念的生成和彰顯夯實了基礎。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將“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5]確定為發展目標之一。2007年,黨的十七大提出要“堅持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基本國策”[6],初步擬定“綠色發展”新路線。2012年,黨的十八大提出“要把資源消耗、環境損害、生態效益納入經濟社會發展評價體系,建立體現社會主義生態文明要求的目標體系、考核辦法、獎懲機制”“努力走向社會主義生態文明新時代”[1]32。將生態治理納入嚴格的制度約束下。2015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包括“綠色”在內的五大發展理念,提供了堅持綠色發展的新型發展思路。2017年黨的十九大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7],意味著生態需要成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一環。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8],強調將生態文明制度優勢轉化為生態治理效能,黨對生態文明理念的重視達到新高度。此外,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和生態治理現代化需要多方主體共同參與、共同治理。在推進“一帶一路”發展倡議的過程中,黨提出共建“綠色絲綢之路”,將追求生態文明的理念和實踐推廣到沿線周邊國家,極具生態自覺。正是我們黨堅持破舊立新、堅持創新思維、堅持綠色發展的生動實踐促成了生態文明理念在中國的不斷生成和日益彰顯。
國家是當代政治政權的核心,治理國家是一項系統、全方位且復雜的過程,作為治國理政新范式的國家治理自然也就囊括了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和黨的建設等多個領域和層次。生態治理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為國家治理提供了環境支撐。生態治理體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完善生態治理體系要在黨的全面領導下完善國家中與生態治理相關的一系列制度體系,包括一系列緊密銜接、相互配合的法律法規和體制機制,從而為生態文明理念的中國生成提供強有力的制度保障。
習近平指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就是要適應時代變化,既改革不適應實踐發展要求的體制機制、法律法規,又不斷構建新的體制機制、法律法規,使各方面制度更加科學、更加完善,實現黨、國家、社會各項事務治理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9]建立健全全方位、多維度、寬領域的生態治理法律體系是完善生態治理體系的基礎和根本。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環境立法工作取得較大進展,多部環境保護法相繼出臺,但環境立法工作仍無法達成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望。完善生態治理法律體系,為生態文明理念的生成提供法律基礎和制度保障,勢在必行。一是要加強人大生態立法工作,健全從中央到地方全面系統的法律體系。法律是制度的基礎和依據,只有建立一套完整的覆蓋面廣的法律體系,完善從環境危機預防、環境保護、污染治理到生態治理追責等一系列法律制度建設,才能編織好制度的籠子,不給生態違法者和環境污染者任何可乘之機。二是法律修訂工作要實現生態法律和生態制度的時代化、現代化。我國一些環境保護法、環境污染法、環境治理法早已過時,不能適應我國當前生態文明建設的需要,亟須校正,因而必須與時俱進,緊跟時代變化推進法律修訂工作。三是在法律制定和修訂過程中引入民主機制,拓展環境立法的民主范圍,在立法工作中反映人民最迫切、最困惑、亟須解決的環境問題,解決人民面臨的“生態困境”和“環境威脅”,真正使法律成為保障人民權利的利器。
生態治理的對象是生態環境,生態環境具有公共性,因此生態治理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多方參與,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形成“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治理體制”[7],維護國家生態安全。首先,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堅強領導核心,也是推進生態治理現代化的中堅力量。完善生態治理體系,需要加強黨的領導,發揮黨的戰斗堡壘作用、統一指揮作用、組織領導作用和思想引領作用;以博大的情懷和無畏的創新精神,破舊立新,從中華民族整體利益和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戰略高度,將生態治理納入國家整體規劃,為生態理念生成提供政治保障。其次,完善生態治理體系要堅持政府負責,完善生態治理問責機制,發揮政府在自然資源流動和配置中的宏觀調控作用。目前,我國生態治理的困境之一在于沒有形成完善的生態治理問責機制,再加上過去政府對生態生產力認識不足,導致各管理部門相互推諉扯皮,環境執法疲軟無力,治理效果不佳。因此,政府要加強監管,提高生態公共產品和生態公共服務的能力。一方面,通過最嚴厲的制度解決自然資源“歸屬誰”“由誰管”“誰能用”“追誰責”的問題,明責確權。另一方面,政府公權力應該做到在其位,謀其職,杜絕環??瘴?、生態缺位現象。最后,公眾是生態治理的重要力量,完善生態治理參與體系,離不開社會組織、企業和個人的共同努力。環保組織要發揮協調作用,獨立自主地開展環保工作、生態維護工作、生態理念宣傳工作,主動參與生態治理。企業既要遵循市場規律,又要堅守底線,嚴格遵守國家環保標準和環評指標。個人要從點滴做起,保護環境、綠色消費,承擔環境保護和環境監督的責任。總之,社會組織、企業和個人要充分發揮生態治理的合力作用,為天更藍、水更綠、空氣更新鮮貢獻自己的力量。
現實地看,雖然環境保護和生態維護工作已取得較大成績,但是投機者破壞生態的行為屢見不鮮,嚴重危害著我國生態環境,觸碰我國生態紅線。建立健全及時、高效的生態監督機制,拓展生態信息溝通渠道,使環境信息透明、公開,是完善生態治理體系的天然屏障。監督的作用在于通過外部的干預調整人們的行為,讓人們做該做的事,不觸碰不該做的事。過去,由于環境信息閉塞和不透明,一些嚴重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現象不能及時得到關注和曝光,部分政府人員阻礙生態信息流通,故意隱瞞環境問題,使人民環境監督權的發揮大打折扣。在知識經濟日益發達的信息時代,要運用互聯網+,云端大數據,推動形成覆蓋全國的生態信息網絡,建構全面有效的監督機制;既要發揮人民代表大會的監督作用,又要發揮基層人民的監督作用。通過推進電子政務,及時公布生態信息,形成全面的生態環境反饋網和監督網,從而完善生態治理的監督機制。
“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盵10]任何一種國家治理都要以一定的價值理念來引領,價值理念是國家治理的精神之魂,決定國家治理的方向和目標。在多元文化相互激蕩,不同社會制度明爭暗斗中,西方個人主義、自由主義、拜金主義、歷史虛無主義等乘虛而入,國家治理難度呈現加大態勢。
生態治理作為國家治理重要環境支撐,同樣需要價值理念引領。生態文明理念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基本價值遵循,堅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價值觀,為生態治理提供理念指導。然而,不同文化孕育不同價值觀和價值理念,也就是說,有什么樣的文化就有什么樣的價值觀或價值理念。任何一種價值理念都要依靠一定的文化而生,又以一定的文化為支撐。文化的作用,就像春天細雨,潤物而無聲。文化的熏陶,如同蜜餞,細膩而味久,生態文明理念只有深深植根于生態文化的土壤中,以生態文化為重要支撐,才能汲取養分,更好地發揮引領作用。
縱觀人類文化和文明發展史,先后產生了農業文化、工業文化和生態文化三大文化系統。中國早期農業文化崇尚順天而行,不可逆天命的自然觀,崇拜自然、敬畏自然、順應自然的價值理念根植于農業文明生產方式和蒙昧情愫所塑造的農耕情懷。工業文化倡導自由、平等、競爭精神,張揚人的個性和科技的魅力,其進步意義在于工業文化以“法治”文化解構農業文明的“權治”文化,加速了人類社會規則從倫理層面進入制度層面;而其負面效應在于工業文化時代技術的勝利總是以道德敗壞為代價,技術武裝自然服務于資本追逐利潤的貪婪本性,誘發了一系列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事件??傊r業文化和工業文化均指向以人類中心主義為基礎的生態價值觀,工業文化更是在農業文化基礎之上使人類掠奪自然的速度和強度成倍數甚至指數級成增長。而生態文化是人類基于嚴重的生態環境危機對現代性反思、對工業社會及后工業社會人類發展道路、發展模式反思的結果,是人類在高度的生態自覺和文化自覺下以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基本價值訴求的文化形態,包括生態意識、生態關懷、生態責任、生態制度、生態倫理等多方面內容。習近平指出:“生態文化的核心應該是一種行為準則、一種價值理念。我們衡量生態文化是否在全社會扎根,就是要看這種行為準則和價值理念是否自覺體現在社會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11]生態文化所倡導的首先是一種和諧的文化,不僅追求建立人與人、人與社會、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和諧關系,而且以實現人與自然生態之間的和諧共生為價值皈依;其次是一種發展的文化,不是短期發展和個人發展,而是可持續發展和全面發展。生態文化還是一種時代文化,其主要內容和價值內涵隨時代發展而有所不同。生態文化的包容性和親和性,成為滋養和潤澤生態文明理念生成的肥沃土壤,為生態文明理念深入人心、持久發力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國家治理中,生態文化為生態文明理念的中國生成提供了重要支撐,可以沿著以下三條路徑進行探索:第一加強生態理念培養。理念是行動的先導。生態理念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載體,包括為什么要建設生態文明,建設什么樣的生態文明以及如何建設生態文明三個部分,是生態文化的核心要素。首先,要將生態理念貫徹到全方位全過程的育人體系中,以思政教育為依托,從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出發,將生態理念的培養融入大中小學教育過程中,樹立生態意識;其次要創新社會宣傳方式,網絡宣傳和線下宣傳結合,豐富渠道形成人與自然和諧相處輿論氛圍;再次要扶植一批綠色產業,為生態治理現代化提供技術支持。其次,擴大個人生態參與。理念只有外化為行動才能擴大傳播,切實形成人人參與的文化環境,進而又影響身處生態文化環境中的個人,實現人與生態文化因素的雙向互動。一要暢通渠道,切實維護人民包括監督權、知情權在內的各項權利,切實保障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二是多途徑發力,將號召落到實處,倡導綠色出行、綠色消費,推行垃圾分類,點滴做起,將個人與生態治理緊密聯系起來。最后,重視環保組織的發展。環保組織具有公益性和非政府性,是多元治理主體中的重要一環,成為政府和個人之間的黏合劑和補充。對各種環保組織,政府既要在資源調動和審批上給予充分支持,又要對其進行監督和規范,確保多主體協同發力,共同參與,培育生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