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奇
2019 年10 月27 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加強公民道德建設、提高全社會道德水平,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任務,是適應社會主要矛盾變化、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迫切需要,是促進社會全面進步、人的全面發展的必然要求。”[1](P1-2)黨的十八大以來,公民道德建設取得顯著成效。同時也要看到,在國際國內形勢深刻變化、我國經濟社會深刻變革的大背景下,由于市場經濟規則、政策法規、社會治理還不夠健全,受不良思想文化侵蝕和網絡有害信息影響,道德領域依然存在不少問題。一些地方、一些領域不同程度存在道德失范現象,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仍然比較突出;一些社會成員道德觀念模糊甚至缺失,是非、善惡、美丑不分,見利忘義、唯利是圖,損人利己、損公肥私;造假欺詐、不講信用的現象久治不絕,突破公序良俗底線、妨害人民幸福生活、傷害國家尊嚴和民族感情的事件時有發生。公民道德人格是決定公民道德素質即“人之為人”的關鍵所在,是影響公民道德建設成效的重中之重。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不僅對于公民個人的自我完善意義重大,而且對于推動社會倫理建設,促進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開啟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新征程影響深遠。那么,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社會基礎是什么?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核心原則是什么?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實現路徑是什么?回答這些問題有利于深入推動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向前發展。
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必須以適度的經濟條件為前提,沒有一定的經濟條件為基礎,普遍性公民道德人格的提升就缺乏基本的物質支撐。事實上,對中國倫理思想史進行檢索可以發現,中國古代思想家,特別是孟子就已對經濟條件與德性養成之間的關系有過相關論述。《孟子·梁惠王上》中說:“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孟子的主要意思是說對于一般人而言,沒有一定的家產來維持生活,就不可能有追求美德之心,就不可能形成健全的道德人格。因此,孟子主張為了培養老百姓的德性就必須使他們擁有能夠維持其生活水平的產業。馬克思主義更加科學地指出經濟發展是人的個性完善的基礎條件,認為在共產主義社會中,經濟發展與人的發展必然一致,其基本特征就是“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2](P52)。沒有適度的經濟條件,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就會因缺乏物質基礎而無法推進。
一般說來,一個社會經濟越發達,物質財富的分配越公正,人們的物質需要滿足得越充分,人們對于精神需要的欲望就越強,追求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的可能性就越大,就越有利于公民的道德人格的完善。相反,經濟發展越落后,物質財富分配越不公正,人們的物質需要越得不到滿足,人們對于精神生活的態度也就越冷漠,人們對于追求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的欲望就越脆弱,公民道德人格就越容易出現殘缺。對于道德人格高低變化的趨勢與經濟以及物質財富分配的關聯,有學者將其稱為“德富律”即道德人格與經濟的內在聯系[3](P302)。當前,應繼續全面深化改革,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為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創造更加豐富且公正的經濟條件。特別是要處理好“經濟自由”與“政府干預”的關系。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每個人都是經濟自由的享有者,經濟自由有利于提高效率。但是過度的經濟自由也會帶來市場失調,公正削弱,形成壟斷的危險,因此就需要政府對市場經濟進行干預。但是政府的干預應該限制在宏觀調控領域,干預的目的在于更好地保證經濟自由、公正的運行,而不應該對經濟運行的微觀領域過多介入。在全面深化改革中,應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體制機制在經濟運行中得到充分彰顯。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優越性,不斷增加社會物質財富并更加公正地分配財富,從而為重塑公民道德人格創造良好經濟條件。
和諧的社會氛圍包括思想自由、政治民主、科教興旺、道德規范優良等,這些因素是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必備條件。
通過歷史比較的方法可以看出思想自由的時期,往往是一個國家、社會道德狀況良好與公民道德人格比較健全的時期。英國哲學家伯里通過歷史上各個時期思想自由狀況的對比后提出:“有一個完全可由人力獲得的精神進步與道德進步的最高條件,就是思想和言論的絕對自由。”[4](P25)麥金太爾也認為:“自由是德性的運用和善的獲取的先決條件。”[5](P200)伯里和麥金太爾關于自由是道德進步的最高、先決條件的觀點未免偏執。并且絕對自由既不存在,也無實現可能。但是,他們認為道德進步必須以思想自由為條件卻有一定的合理性。為此,應正確理解自由的本質,自由絕不是主觀隨意,它的實現程度必須建立在對必然的把握之上。這就是說自由是相對的、歷史的、發展的,而且自由只有在共同體中才能得到實現,正如馬克思所言:“個人力量(關系)由于分工而轉化為物的力量這一現象,不能靠人們從頭腦里拋開關于這一現象的一般觀念的辦法來消滅,而只能靠個人重新駕馭這些物的力量,靠消滅分工的辦法來消滅。沒有共同體,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6](P570-571)總的來說,一個國家或社會越是追求自由,越能激發公民道德需要,越能提高公民道德認知水平,從而越有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相反,思想和言論的不自由則會阻礙公民道德需要,且不利于道德知識的傳播和運用,從而影響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自由與民主總是密切相關,一個國家越民主,人們對于正義的渴望也就越強烈,公民追求做一個有美德的人的動力便越大,就越有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相反則不利于公民樹立道德信仰,從而影響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法國思想家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中就曾對民主和美德的關系作過深入闡述。他認為在政治專制的地方,品行和美德不會存在,因為在這樣的狀況下,公民不可能從美德當中有所獲得。當前,要堅持在黨的領導下,繼續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和法治中國建設,為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創造良好政治與法治環境。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還與一個國家的科教事業發展關聯密切。通常來說,一個國家的科教事業越發達,公民普遍的道德認知水平便越高,就越有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完善。相反,公民普遍的道德認知水平越低下,就越不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完善。因而,當前需要進一步提高公民道德教育的水平。另外,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還與社會道德規范是否優良密切相關。社會道德規范越優良,越有利于人格的完善和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人們對于遵守道德規范的自覺性越高,越有利于將外在的道德規范內化為自身道德素質,從而形成相應的道德人格。相反,則不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因此,要進一步優化公民道德規范,使其真正符合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需要。
王海明、孫英把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與民主政治、科教發展、社會道德規范之間的內在關聯稱之為“德政律”“德識律”“德道律”,以此來說明公民道德人格養成中良好社會氛圍的重要性[3](P306-307,309-310,315-316)。意大利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拉布里奧拉也說:“向人們提倡道德,而只是抽象地想象或者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生存的條件——這是迄今為止一切勸善的人論證的目的和方法。承認這些條件決定于周圍的社會環境——這是共產主義者同鼓吹道德者的空想和偽善的不同之處。由于他們認為,道德絕不是上帝的選民的特權、大自然的賞賜,而是經驗和教育的產物,所以他們有理由和論據承認人能夠完善自己,而這些理由和論據,我認為比唯心主義者通常不多加思考就提出的更道德和更接近理想。”[7](P125)充分發揮中國之制的顯著優勢,不斷提高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努力營造和諧社會氛圍,是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重要條件。
如果說創造適宜的經濟條件和良好的社會氛圍是從外在因素的角度提出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前提,那么,培育公民良好的道德能力則是從內在因素的角度說明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基礎。所謂公民道德能力是指公民能夠正確認識各種道德現象,在面臨道德選擇或道德沖突的情況下,能夠按一定的道德標準進行相應的道德判斷并做出符合道德規范的行為,進而主動塑造自身道德人格的能力。
公民的道德能力貫穿于道德人格形成的全過程,在提高道德認識、培育道德情感、鍛煉道德意志、做出道德行為、形成道德習慣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孟子所謂的“四端擴充”“心的存養”其實就是指人的道德能力的獲得。《孟子·公孫丑上》中說:“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就是說人人皆有仁、義、禮、智四端,只有不斷地擴而充之,才能提升自己的道德能力。孟子還把德性的“自得之”狀態看成是道德能力的真正獲得,他說:“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離婁下》)也就是說,一個真正有道德能力的人不僅不會被道德規范所左右,還可以根據自己的道德修養做出正確的道德判斷和道德行為。沒有一定的道德能力,公民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應當的”,更不可能把“應然”轉化為“實然”。正如西季威克所言:“在最狹窄的倫理學意義上,我們總是把我們判斷為‘應當的’行為,看作是任何作此判斷者能夠出于意志而做出的行為。我不可能認為,我‘應當’去做某件我同時斷定我自己無力去做的事。”[8](P56)就是說沒有一定的道德能力做前提,公民不可能做出符合道德規范的行為,更不可能重塑自身的道德人格。
公民只有具備一定的道德自覺意識及相應的道德能力,才有可能掌握豐富的道德知識,涵育深厚的道德情感,磨煉堅強的道德意志,在道德內化與道德外化的雙向融通中不斷完善自身的道德人格,向往和追求講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
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歸根到底要靠公民自己的“主體性”,也就是說公民對于自身成為一個具備什么樣德性的人具有最終的話語權和決定權。那么,什么是主體性呢?概括地說,“就是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基于實踐活動的人的自主性、積極性和創造性”[9](P14-15)。在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過程中,沒有主體性的發揮,公民不可能將外在的道德原則和規范內化為自身的道德準則和律令,進而外化為自身的道德行為,從而形成相應的道德人格。孔子曾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衛靈公》),又說:“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也就是說,人只有充分發揮“主體性”,才能真正提高德性修養。換句話說,“人”及其“主體性”是人的道德人格形成的主導者。孟子也提出:“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下》)目的是強調只要人的主體性得以彰顯,每個人都可以養成高尚的品性。馬克思主義更加鮮明地指出思想觀念本身不能實現任何東西,“思想要得到實現,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6](P320)。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是道德內化與道德外化共同作用的結果,而道德內化與道德外化都需要以充分尊重和發揮公民的主體性為前提。公民的主體性越強,公民道德內化與外化的水平也就越高,就越有可能形成健全的道德人格。也就是說,社會道德規范只有在公民主體性的支配下,在道德實踐過程中被公民真心地接受,并轉化為公民的道德認知、情感和意志時,才能化為公民的道德人格。相反,那種缺乏主體性,“近于外在壓力而循規蹈矩的人,可以是法律意義上的好公民,但不一定是道德意義上的善人”[10](P53)。
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過程中,堅持發展性原則源于人性的復雜性、變動性和發展性。人是感性的存在、社會的存在、政治的存在、文化的存在、歷史的存在,更是追求永恒價值或意義的多維存在。杜維明教授曾用《詩經》《書經》《易經》《禮記》《春秋》五種風格來比擬人性的多樣性。他認為,“人不僅是理性的動物,不僅是使用工具與語言的動物,也是《詩經》所體現的能夠欣賞文學藝術的情感動感,《書經》所體現的政治動物,《易經》所體現的形而上動物,《禮記》所體現的社會動物,和《春秋》所體現的歷史意識的動物”[11](P105)。這對人性的認識是多維的、全面的,也是深刻的。正因為人性的多樣性、多維性、多變性決定了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發展性。這就是說公民道德人格的養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隨著道德認知的提高,道德情感的豐富、道德意志的堅定和道德行為的反復,在生活實踐中緩慢而不斷培育起來的。堅持發展性原則就是說要看到公民道德人格養成過程的復雜性、變化性和反復性。發展性原則表明公民道德人格的養成具有階段性特征,這一時期的道德人格和另一時期的道德人格不可能完全重合,而且公民道德人格即便是基本穩定以后也不是固化不變的,而是會隨著道德內化和外化條件的變化而變化的。比如道德認知條件、情感條件、意志條件和外在的道德規范等都有可能引起公民道德人格的發展變化。因此,無論對公民道德人格的評價,還是對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都要抱著變化、發展的態度來看待。只有這樣,才能在制定公民道德人格培育計劃、實施公民道德建設綱要等過程中做到動態平衡。
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離不開公民的道德實踐,也就是說公民道德人格要在公民的道德行為中才能得到彰顯和固化。離開了公民道德實踐,公民在實際的道德生活中就會出現“言行脫節”的情況,重塑道德人格就如空中樓閣。對此,亞里士多德曾作過深入的闡述。他認為德性的獲得并非“生而固有”,而需要通過后天的不斷學習和行為習慣的沉積。亞里士多德還把德性的獲得與技藝的學成相提并論,認為二者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需要在“做”的過程中獲得。“德性成于活動,要是做得相反,也毀于活動;同時,成就著德性也就是德性的實現活動。”[12](P41)依亞里士多德之見,實踐的目的不在活動之外,而在活動之中,“這種內在于活動的目的或善是那種活動按其內在標準來說的優秀和出色:一種實踐的內在的善或目的就在于那種活動進行和完成得出色和優秀,即它進行和完成得合乎德性或具有德性”[13](P54)。黑格爾則以其天才的辯證思維提出德性與實踐的內在關聯,他強調:“一個人做了這樣或那樣一件合乎倫理的事,還不能就說他是有德的;只有當這種行為方式成為他性格中的固定要素時,他才可以說是有德的。”[14](P170)總而言之,人只有在實踐中,在反復的行為中,才能體現和完善自己的德性。可見,道德實踐對德性養成及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具有重要意義。
公民道德人格是公民在遵守優良道德規范、追求崇高道德境界過程中,長期進行道德實踐而形成的穩定的、內在的道德素質。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需要從注重公民道德教育、提升公民道德修養、構建公民道德回報機制等三個方面入手。其中,公民道德教育從道德人格形成的外在途徑著手,公民道德修養從道德人格形成的內在理路出發,而構建公民道德回報機制則是一種全面的、普遍的提升全社會公民道德人格的綜合方法。
關于人的道德人格到底可不可以通過道德教育獲得,也就是說德性可不可教的問題在思想史上存在不同的看法。如德國著名哲學家叔本華就認為道德人格是不可教的,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因為他認為概念對于德性是不生發的,只能用作工具。因此,我們如果期待通過道德規范來喚起有美德的人、高尚的人和圣者,那我們就太傻了[15](P372)。叔本華正確地看到了情感、意志對道德人格形成的作用,但他否定通過道德教育提高道德認知在道德人格形成中的作用卻是不可取的。事實上,道德教育在重塑公民道德人格的過程中不可或缺。所謂“道德教育”,是指對受教育者有目的地施以道德影響的活動。它包括提高道德認識、陶冶道德情感、磨礪道德意志、確立道德信念、養成道德行為習慣等,是一定社會和階級的道德意識轉化成個人道德品質的重要環節[16](P3014)。當前,對公民的道德教育就是要堅持用當代中國社會的“德”來有目的地對全體公民進行專門性的道德教育活動。通過道德教育重塑公民道德人格之所以重要,基于以下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公民道德人格的首要因素是道德認知,其標志是道德知識的獲得,道德知識當然可以通過道德教育獲得;另一方面,公民道德人格的另外兩個因素即公民道德感情與公民道德意志,在一定程度上依托于道德認知。或者說,雖然公民道德認知不能決定公民道德情感和意志,但公民道德情感和意志卻可以生發于公民道德認知。說到底,三者都是可以通過道德教育獲得的。在一項關于通過思想道德教育是否能夠提高公民道德素質的調查中,91.8%的人認為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進行深入細致的思想道德教育能夠加強公民道德建設[17](P332-333)。被調查者還認為家庭、學校和社會是進行道德教育的主要策源地,這其中,63.2%的人認為家庭是公民道德教育的主要場域,59.7%的被調查者選擇了學校,32.2%的被調查者選擇了社會[17](P22)。可見,家庭、學校、社會在進行公民道德教育、培育道德人格過程中不可或缺,并且需要相互配合、協同作用。
一般來說,加強公民道德教育可以從適時的言教、分明的懲獎、切實的身教、真切的榜樣等四大途徑展開[3](P355-400)。
所謂適時的言教,就是指承擔言教任務的父母、老師和其他道德教育工作者要根據受教育對象的年齡、心理特征、教育背景等多種要素,通過合適的言語表達向受教育者傳授相關的道德知識和德性智慧。適時的言教是公民提高道德認知水平、獲得正確道德知識,從而向更高層次道德追求轉化的前提。美國道德心理學家柯爾伯格就認為道德認知有助于道德從低一級向高一級轉化發展。他說:“是什么促進了道德從一個階段向另一個階段的向前發展?為什么有人達到了原則的階段,而其他人就不能達到呢?我們的回答——即認知發展的回答。”[18](P8)之所以得出這一結論,柯爾伯格認為道德發展是一種不斷增長著的認識社會現實或組織和聯合社會經驗的那種能力的結果,邏輯推理能力的發展是道德進步的必要條件,而邏輯推理能力只有通過言教才能獲得。可見,通過適時的言教使公民掌握一定的道德知識和邏輯推理能力是道德教育的重要手段。
分明的獎懲作為道德教育的一種手段,是指使受教育者的“善德”可以得到適當的獎勵,“惡德”則受到相應的懲罰,從而使公民放棄從惡欲而求從善欲,進而不斷涵養公民道德情感。墨子對于分明的獎懲作為一種道德教育方法深有體會。他說:“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為也,不可勝計也,我以為則無有上說之者而已矣。茍有上說之者,勸之以賞譽,威之以刑罰,我以為人之于就兼相愛、交相利也,譬之猶火之燃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于天下。”(《墨子·兼愛下》)意思是說現在至于兼相愛、交相利,這是有利而容易做到并且不可勝數的事。墨子認為只是沒有君主的喜歡罷了,只要有君主喜歡,用賞賜和稱贊來勉勵大眾,用刑罰來威懾大眾,眾人對于兼相愛、交相利,就會像火向上燃、水向下流一樣,是不可阻止得住的。在墨子看來,“賞譽”和“刑罰”如同“火之燃上”和“水之就下”,分明的獎懲可以使人“兼相愛”“交相利”。這充分說明,分明的獎懲是涵養公民道德情感、健全公民道德人格最重要的力量源泉。
所謂切實的身教就是教育者通過自己對所教的道德規范的切實踐行來引導和感召受教育者將道德知識、道德情感化為道德意志的過程。這一過程的關鍵在于教育者對道德的“躬行”,對受教育者的教育過程也就是教育者的“正己”過程。孔子曾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正己而后可以正物,自治而后可以治人。”教育者品行端正才能教育他人,宋朝教育思想家袁采曾對此作過深刻論述,他說:“勉人為善,諫人為惡,固是美事,先須自省。若我之平昔自不能為,豈惟人不見聽,亦反為人所薄。”(《袁氏世范》)袁采認為“勉人為善”“諫人為惡”雖然是一件美事,但是如果教育者不自省,自己沒有做到,那么受教育者就不可能做到。他還以“為人”“立朝”“臨政”“才學”“性行”“治家”“至孝”為例來說明“身教”的重要性。切實的身教作為一種道德教育方法對于增強公民道德意志確實意義重大。蘇聯教育家加里寧認為:“教師的世界觀,他的品行,他的生活,他對每一現象的態度都這樣那樣地影響著全體學生。這點往往是覺察不出的……正因為如此,所以每一個教師必須好好檢點自己,他應該感覺到,他的一舉一動都處在最嚴格的監督之下,世界上任何人也沒有受著這樣嚴格的監督。”[19](P26)事實證明,切實的身教在培養、重塑公民道德人格,特別是在公民道德情感、道德意志等方面的培養中,其作用往往優于言教。
所謂真切的榜樣教育,就是指道德榜樣(道德模范)通過發揮自身道德魅力有意識地影響公民道德人格的過程。它是教育者引導受教育者學習、模仿道德榜樣,從而使受教育者的道德人格不斷接近,直至趨同道德榜樣的過程。真切的榜樣教育是培養公民道德認知、情感、意志的綜合道德教育方法,對于重塑公民道德人格作用重大。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見全國道德模范及提名獎獲得者時的講話中指出:“道德模范是社會道德建設的重要旗幟,要深入開展學習宣傳道德模范活動,弘揚真善美,傳播正能量,激勵人民群眾崇德向善、見賢思齊,鼓勵全社會積善成德、明德惟馨,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起強大的精神力量和有力的道德支撐。”[20](P158)這一教育方法的關鍵在于道德榜樣的“真實性”和“親切性”,即道德榜樣的事跡是真實的、可靠的、親切的,與公民道德生活不能“嚴重斷裂”,只有這樣,道德榜樣才能真正對公民形成高尚道德人格發揮教育作用。
從加強公民道德教育的“總路線圖”來看,適時的言教是提高公民道德認知的主要方法,是進行公民道德教育的首要環節;嚴明的獎懲是陶冶公民道德情感的主要方法,是進行公民道德教育的關鍵環節;切實的身教是鍛煉公民道德意志的主要方法,是進行公民道德教育的核心環節;真切的榜樣教育是全面提高個人道德認識、道德感情和道德意志的綜合方法,是進行公民道德教育、全面提升公民道德人格的升華環節。
所謂道德修養,是指個人為實現一定的理想人格而在意識和行為方面進行的道德上的自我鍛煉,以及由此達到的道德境界[16](P3014)。如果說加強公民道德教育是從外在方面提出對公民道德人格培育的要求,那么提升道德修養則是從公民自身出發,從內在生成的角度來重塑公民道德人格的主要途徑。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盡心上》)就是說從自身出發,盡心,知性,知天,存心,養性,事天,修身,立命,方能提升道德修養,達到安身立命的境地。王陽明深諳其道,對孟子的“盡心說”深表贊同,并作了進一步發揮,他提出了“致良知”的心學,同樣強調提升道德修養過程中內生動力的重要性。王陽明說:“圣人之所以為圣,只是其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雜;猶精金之所以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無銅鉛之雜也……才力不同,而純乎天理則同,皆可謂之圣人;猶分兩雖不同,而足色則同,皆可謂之精金。”(《傳習錄》)意思是說圣人之所以為圣人,只因他們的心純為天理而不夾雜絲毫人欲。猶如精金之所以為精金,只因它的成色充足而沒有摻雜銅、鉛等。人到純是天理才為圣人,金到足色才為精金……之所以為圣人,在于純乎天理,而不在才力大小。因此,平常之人只要肯學,使己心純為天理,同樣可以成為圣人。孟子和王陽明都認為,如果每個人從自身出發,注重道德修養,皆可以養成高尚的道德人格。這些觀點對于當前提升公民道德修養具有重要的啟示價值。
一般來說,提升公民道德修養的方法主要有注重道德學習、確立道德志向、重視道德實踐,樂于道德自省[3](P355-400)。
注重道德學習貫穿于重塑公民道德人格的全過程,特別是對于提高道德認知有重要價值,是基礎性的道德修養方法。也就是說道德學習是一個道德認知的過程,這樣一個過程“是通過機體內部原因而不是(或不僅是)通過外部的經驗”[21](P69-70)。所謂學習,是指學習者在某個特定情境中由于重復經驗所引起的思想和行為方面的變化。道德學習不同于一般的學習,對于養成道德人格相關的學習可稱之為道德學習,除此之外的如數學、物理等學習則是“非道德學習”。“非道德學習”對于道德學習有一定的影響,但是二者之間也有著重要的區別。道德學習涉及道德認知學習、道德情感的學習、道德意志的學習和道德行為的學習,是一個動態性、發展性和綜合性的學習過程。孔子就認為道德學習應該連續不斷、馳爾不息。《論語·述而》中記載有“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意思是說孔子認為默默地記住所學的知識,學習不覺得厭煩,教人不知道疲倦,這對我能有什么困難呢?孔子還以自身為例,說明提升道德修養貫穿于人生的全過程。他說:“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禮記·中庸》講到道德修養的基本原則時說:“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就是說既要重理性也要重經驗之學,既要重知識的宏深,也要注重沒有矯異之處,才能不斷提高個人德性。可見,包括道德知識在內的所有知識的學習都需要長期堅持,篤行不怠。正如《恩格斯致弗洛倫斯·凱利-威士涅威茨基》的信中所說,一個人要想獲得正確的認識,“最好的道路就是從本身的錯誤中學習,‘吃一塹,長一智’”[22](P560)。可見,道德學習是提高道德認知乃至養成道德人格最主要、最基礎的方法之一,提升道德修養需要引導公民自覺進行道德學習。
確立道德志向是陶冶個人道德情感最主要的道德修養方法。一個人通過道德學習獲得了一定的道德知識,就會把提升自己的道德人格作為道德目標,把成為一個品德高尚的人作為自己的道德理想,這一過程是確立道德志向的過程,也是涵養自身道德情感的過程。孔子肯定“志”對道德修養的重要,他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論語·子罕》)孔子認為一個普通人也應該有堅定的志向。孟子也非常重視“志”在培養道德人格中的作用。《孟子·公孫丑上》中說:“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意思是說,一個人的心志直接影響他的氣節,而氣節是支撐一個人存在的東西。因此一個人的心志是最重要的,而氣節在心志的后面。所以說,只要一個人具有了心志,他的氣節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一言以蔽之,確立道德志向對于提升道德修養具有重要作用。
重視道德實踐是培養個人道德意志的主要方法。所謂道德實踐就是按照符合道德規范的要求為人處事。如果一個人的道德修養僅停留在道德學習與確立道德志向階段而不實際地去做符合道德規范的事,那么他還不可能真正形成相應的道德人格。重視道德實踐是把道德志向化為道德行動的關鍵環節。換句話說,公民只有不斷地加強道德實踐,把道德意志轉化為道德行動,才能將社會道德規范內化為自己的道德人格,達到提高道德修養的目的。
樂于道德自省是培養一個人道德認知、道德情感和道德意志的綜合方法。所謂道德自省,就是一個人對自身行為動機和后果是否合乎社會道德規范和自身道德理想的自我審查和反省。公民道德自省的動力來自塑造自身道德人格的需要,這樣一種需要愈強烈,公民進行道德自省的程度就愈高。反過來說,公民道德自省的程度愈高,也就愈有利于認清自己的道德需要,從而不斷提升道德人格。孔子非常重視道德自省對提高道德修養的作用,《論語·里仁》中就有:“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就是說,通過與道德修養高尚者或是道德修養不足者進行比較,反省自己的優長短缺之處,這樣才能成為君子、賢人。可見,道德反省對于公民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具有重要價值。
從提升公民道德修養的內在邏輯來看,自主而不斷的道德學習是基本前提,是公民獲得道德知識,進而提升道德認知的首要方法;確立道德志向是核心動力,是培育公民道德情感的主要方法;重視道德實踐是提高道德修養的現實路徑,是培養公民道德意志的關鍵方法;道德自省是提高道德修養的最終環節,是提升公民道德人格的綜合方法。
構建公民道德回報機制,說到底是要通過揭示公民追求和塑造高尚道德人格與幸福獲得之間的內在關聯,從而建立起二者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生共長的循環體系。從實際來看,當前我國社會的道德公正狀況即道德行為與幸福獲得之間的關系并不理想。據相關調查數據顯示,49.9%的被調查者對“德福一致”作出肯定性選擇,同時有32.8%的被調查者則認為“德福背離”大量存在,還有16.6%的被調查者認為二者根本沒有關系,后兩項相加,總數為49.4%[17](P8)。這說明,我國社會道德回報機制尚不健全,這種情況將嚴重損害公民道德信仰、社會公德,也極易出現知行脫節的情況,進而對公民人格的塑造造成持久影響。正如美國思想家萊茵霍爾德·尼布爾所說,假如在一個好人得不到好報、壞人得不到懲罰的社會中,一味地要求個人無條件地講道德,把道德視為自我犧牲,那么個體道德與社會倫理的悖論——“道德的人與不道德的社會”是不可避免的[23](P209)。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公民追求高尚道德人格總是與追求人生幸福的最終目的密切聯系在一起。
當然,幸福是一個總體性的概念,幸福的獲得既包括道德人格以外的東西,也包括道德人格本身。但是無論怎么說,高尚道德人格與獲得人生幸福具有內在的、必然的、緊密的聯系。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把這樣一種關聯邏輯歸結為人性的普遍規律。他說:“人性的一條普遍規律是,凡人斷為有利的,他必不會等閑視之,除非是希望獲得更大的好處。或是出于害怕更大的禍患;人也不會忍受禍患,除非是為了避免更大的禍患,或獲得更大的好處。”[24](P214-215)在斯賓諾莎看來,一個人之所以存養德性就在于他總是努力追求自己的利益,從而獲取自己的存在價值。反過來說,一個忽略自身利益和自身存在價值的人,不可能真正具有德性。德國哲學家包爾生則更加全面地分析了道德人格的“絕對價值”和“手段價值”。他說:“德性在完善的個人那里有其絕對價值,但就完善的生活是通過它們實現而言,它們又具有作為手段的價值。”[25](P11)也就是說,德性對于“完善的個人”和“完善的生活”既是手段又是目的,二者的統一才能造就有德性的人。法國哲學家托克維爾則以“正確理解利益原則”為基礎說明了道德回報機制對于普遍提高公民道德人格的作用。他認為“利益原則”一旦完全支配道德世界,無疑不會出現太多的驚天動地的“德行”,但是怙惡不悛的“歹行”也將極其稀少。就某幾個人來說,這個原則使他們的“德性”下降了,但就整體來看,它卻使人們的德性普遍向上了[26](P653-654)。馬克思在《第六屆萊茵省議會的辯論》中一針見血地指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27](P82)。概言之,不論是斯賓諾莎所說的“好處”,包爾生所說的“價值”,還是托克維爾和馬克思所說的“利益”,都是人們在道德生活中追求的一種“善”,是獲得幸福不可缺少的要素,是公民道德人格形成過程中最重要的動力來源。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在于道德不僅關乎“社會共同體”的維系和生存,而且還應當為個人的幸福生活提供保障。
一般來說,在一個道德狀況良好、道德回報機制健全的社會里,公民總是有德便有福、有福需有德,“德福一致”的情況總是多于“德福背離”的情況。也就是說“德福一致”是常態,而“德福背離”是“非常態”。相反,在一個道德狀況不良、道德回報機制不健全的社會里,就會出現公民有德卻無福、有福常缺德,德福背離的情況多于德福一致的狀況。也就是說“德福背離”是“常態”,“德福一致”是“非常態”。通常情況下,道德回報機制越健全,德福越一致,公民提高道德認知、涵養道德情感、鍛煉道德意志的動力便越強大,做出道德行為的可能性就越高,就越有利于公民道德人格的完善。相反,便會出現公民道德人格的殘缺。由此可見,構建完善的道德回報機制對于重塑公民道德人格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現實生活中,構建完善的道德回報機制總是與法治建設、獎懲體系、用人標準等密切相關。因此,應從著力強化法律法規保障、彰顯公共政策價值導向、發揮社會規范的引導約束作用、深化道德領域突出問題治理等多方面入手,相互促進、協同推進,形成德者有得、好人好報的價值導向,才能使德性的光芒照耀社會運行的每個角落,從而使“倫理”“德性”與“幸福”相互促進,共同推動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
總而言之,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是加強公民道德建設、實現培育時代新人重要使命的關鍵所在,普遍性的公民道德人格的提升將為提高社會文明程度奠定堅實基礎。全面深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創造適度經濟條件;不斷提高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營造和諧社會氛圍;有效提升公民道德自覺意識,培育良好道德能力是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社會基礎。主體性、發展性、實踐性是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核心原則。注重全面引導,協同推進公民道德教育;激活內生動力,引導公民主動提升道德修養;構建公正合理、運行順暢的道德回報機制是新時代公民道德人格重塑的實現路徑。以公民道德人格的重塑為落腳點和著力點,堅持提升道德認知與推動道德實踐相結合,尊重公民主體地位,激發公民形成善良的道德意愿、道德情感,著力培育公民正確的道德判斷能力和主動的道德責任感,進而不斷提高公民道德實踐能力,才能真正做到引導人們向往和追求講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促進社會的全面進步、人的全面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