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語言比較下的現代漢語本科課程改革與實踐

顏力濤

（遼寧大學文學院 遼寧 沈陽 110036）

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背景下的專業必修課《現代漢語》教材編寫與課程講授過程，受以往歷史與時代的局限，少有將其放在普通語言學背景下進行的；近些年來，隨著語言類型學研究的深入，以及作為課堂活動主體的學生對知識渴求度逐年提升，單純就漢語講漢語，不放在普通語言學更廣闊天地中去講授，難以滿足課堂講授與教材編寫的需要。

作為面向本科生的《現代漢語》教材，如果編寫中憑空增添過多多種語言比較的內容，會遭遇如下困境：學生學習現代漢語課程主體內容時，抓不住重點；與中文專業必修課語言學概論的內容難以區分；加重了本科生學業負擔，與現行教育部的政策抵觸。

研究認為，在現行現代漢語課程教學改革中加入“多語言比較”勢在必行；如何加、怎么加？是個“策略”問題。筆者建議不在《現代漢語》教材中添加相關內容，而在現代漢語課程教學參考書中加入“多語言比較”，便于教師掌握并應用于實踐，輔助學生在多語言背景下理解“現代漢語”特點。研究將從語音、詞匯和語法三個內容的講授中介紹多語言比較在現代漢語課程本科教材編寫與授課實踐中的模式與教學建議。

一、語音部分

現代漢語課程語音部分的授課重點是漢語“國際音標”，尤其是與普通話對應的漢語國際音標，是考核的重點，也是漢語學習比較重要的方面。漢語普通話里所有音都是呼氣音，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音都是呼氣音，也存在吸氣音。[1]43例如：

（1）[s?]——表示因外傷引起的輕微疼痛。

（2）[ts?]——表示不耐煩或不滿意。如果重疊使用，則表示稱贊或羨慕。

（3）[x?]——別人說話時表示自己正在用心聽。

容舟（1980）指出：蒙古語口語中有幾個自成音節的吸氣音，分別構成不同的嘆詞。[1]43如例（1）到例（4）。我們常見的發音方法都是通過舌頭在口腔中與嘴唇、牙齒、齒齦、硬腭、軟腭的接觸或靠近而發聲，或者通過鼻腔發音，這些都是漢語發音常見的方法；世界上的語言不都采用同一個發音部位和發音方法。例如：

（5）法語的小舌顫音——[r]

（6）英語的喉壁音——[h]

（7）德語里的清輔音——[?]

（8）俄語的大舌顫音——[р]

法語有一個小舌顫音[r]，是通過震動小舌發出聲音；漢語里并沒有這樣的發音部位與發音方法。英語的喉壁音[h]發音上雖然跟漢語拼音的h很接近，實際發音位置要比漢語拼音的h更靠后，下沉下去，發的音更低沉。德語里的清輔音[?]與漢語x發音相似，但嘴角略向后咧，舌面向上抬起，舌尖向下，稍離下齒門送氣，通過舌面與硬腭間隙縫發出摩擦音，但不震動聲帶。[2]俄語的大舌顫音[р]，舌尖輕輕抬起，靠近上齒齦后沿，前舌部和中舌部下凹，呼出的氣流沖擊舌尖，使舌尖上下顫動，發出顫音。發音時，聲帶震動。[3]

即便是“邊音”，在其他語言里發音也是有細微差異的，漢語的邊音，氣流是從舌頭的一側或兩側出，而英語的邊音，氣流是從舌尖沖出。

不同語言選擇了不同的發音部位與發音方法，在漢語語音發音原理的講解中，結合不同語言語音展開講解，能夠極大地提高學生的學習效率和學習興趣。教師在配置《現代漢語》教學參考書時，應該適度地設置一些多語言語音比較的項目，并配置相應的影音播放資料。一方面，可以方便教師備課；另一方面，方便學生自學，使學生認識到漢語語音原理學習的必要性，熟悉漢語和其他語言的發音原理，提高語言的學習能力。

二、詞匯部分

教師可將生活中鮮活的語言現象融入漢語詞義的講解，使學生能較好地理解普通話豐富的詞義。例如，“火爆腰花”就是充分運用了詞義的形象色彩，讓人展開了豐富的聯想，達到了很好的交際效果。很多詞義在跨語言比較過程中，能得到更好的學習，尤其是能彌補詞匯授課中文化的缺失。例如：

（9）雪蓮（漢語）

（10）snowdrop（英語：雪滴）

（11）полснежник（俄語：雪下物）

（12）Schneegl?ckchen（德語：雪鐘）

（13）peree-neige（法語：穿出雪的）[4]

在不同語言比較過程中發現，人們在給同樣的事物命名時，或關注形狀，或關注位置，如英語和德語關注的是形狀的描摹，俄語和法語關注的是位置的描摹。即便都是印歐語言，不同語言也存在大量“同形異義”的現象。例如：

（14）large（法語：寬、廣）與largo（西班牙語：長）

（15）fermer（法語：關閉）與fermare（意大利語：停止）

（16）burro（意大利語：黃油）與burro（西班牙語：毛驢）

（17）sale（法語：骯臟）與sale（英語：買賣、減價）[5]

日語和漢語也有大量語義差異較大的“同形詞”，例如：

（18）手紙（日語：信、書函。漢語：解手用的紙。意思不同）

（19）顏（日語：用于口語。漢語：用于書面語。語體色彩不同）

（20）參拜（日語：現代日語仍在使用。漢語：現代漢語已不用。時代色彩不同）

（21）緊張（日語：名詞；漢語：形容詞）（詞性不同）[6]

教師在具體教學時，應該列舉不同語言同形異義的例子，通過漢外詞匯的比較，以及文化的比較，使學生加強對語言符號性的理解，并力圖挖掘其背后的思維方式和文化的差異，便于學生更好地理解漢語的特點。教師在配置《現代漢語》教學參考書時，應該適度地設置一些多語言詞匯比較項目，一定程度上拓展學生的視野，使學生能站在普通語言學的高度審視漢語，發掘和更好地理解漢語的特點。

三、語法部分

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發展，尤其是自媒體時代的到來，網絡語言現象愈加復雜多樣，且已經現實地影響到了漢語自身的發展。舉例性地列舉已進入漢語表達的網絡語言現象，找出網絡語言與漢語本體語法間關系，探索語言發展演變奧秘，授課時給學生以啟發。許寧釗（2020）研究了網絡語言“X可能V了個假NP”現象[7]34，例如：

（22）婚紗照 VS 生活照，女人：為自己點贊！男人：我可能娶了個假老婆，照片都是騙人的。（新浪網，2019年4月2日）

（23）大學為啥會這么苦逼，以為大學生活是很輕松的，我可能上了個假大學。（新浪微博，2019年4月30日）

許寧釗（2020）通過研究發現：例（22）老公認為老婆的真實樣子就是婚紗照中的形象，但婚紗照中的老婆經過化妝和照片處理技術，會比客觀真實的老婆漂亮，說話人所認為的老婆“真實樣子”其實是假的，是與誤以為“真”的老婆的樣子存在偏離，屬于常規型完形偏離。[7]34例（23）說話人理想中的大學生活是非常輕松愉快的，但說話人對大學生活的認知其實是假的。現實的大學生活任務很重，與理想中誤以為“真”的大學生活存在偏離，屬于理想型完形偏離。[7]35漢語本體研究也有類似的“偏離義”表達，如顏力濤（2014）的研究，“漢語被字句總給我們一種要‘凸顯’某方面‘非常規’特征的感覺。”[8]

（24）飯被吃到嘴里了。（+固定的運動路徑）

（25）飯被吃到嘴巴子上了。（-固定的運動路徑）

正是因為漢語本體里有過這種“偏離義”的表述，我們才可能理解網絡語言中的“X可能V了個假NP”現象；類似比較穩定的網絡語言現象進入現代漢語表達層面的例子還有李楚喬（2020）研究的“新興‘各種X’結構”[9]和李瑤（2018）的“有點小X”構式研究[10]，這些格式同漢語本體語言現象都有不大不小的聯系。目前無論是課堂授課，還是《現代漢語》教材的編寫，都缺少與“網絡語言”相關的內容；在一定時期，網絡語言還曾被邊緣化，被認為是規范化的反面，這些錯誤的認識與分析，影響了我們對網絡語言的研究。網絡語言恰恰反映出了語言的“生命力”，是本體語法向應用領域的拓展與延伸，應該作為正式的內容在教材與教參內編寫整理，讓它更好地為我們研究漢語和提高教學質量與水平服務，也為語言研究者提供語言研究的素材。

“現代漢語”課堂授課與教材編寫過程中，要增添語法對比的相關內容，這樣才能加深學生對漢語的理解。例如：

（26）我愛你。（漢語）

（27）I love you.（英語）

（28）Je vous aime.（法語）

漢語與印歐語最大差別在于漢語并非是分詞書寫的，例（26）中的“我”“愛”“你”之間沒有間隔，不是以“詞”為單位記錄的；英語中的“I”“love”“you”之間都是間隔開的，如例（27），類似的還有法語，都是分詞書寫的，如例（28）。

同漢語類似，日語也不是完全分詞書寫的，“愛你”在日語里連寫為“あなたを愛しています”，如例（29）：

（29）わたしは、あなたを愛しています。（日語）（直譯為“我、你愛”）

印歐語言都是有形態語言，通過對比不同語言的形態變換特點，讓學生認識到漢語的與眾不同之處，例如：

（30）我比他高。（漢語）

（31）I am taller than him.（英語）

英語是用“tall”的不同比較級形式來表示比較，法語“通常是運用 que 來表達，相當于漢語的介詞‘比’。在法語的表達中，同樣要運用等級的詞語來表達比較的關系，例如運用 plus 等級較高、aussi等級相同，以及moins等級較低。”[11]

漢語的這些語法特點注定了漢語走西方組詞造句的研究思路，會遇到重重障礙，建議在《現代漢語》參考書中應該單設一小節——漢語語法的新探索，在該節內列出幾套漢語語法新探索的革新方案，供教師上課探索交流討論。

漢語研究應該是以“句段”為單位，在具體授課時，一個句段對應一個謂語中心語，例如：

（32）今天星期天。

（33）他漂亮。

（34）他去了。

（35）他很快地走著。

（36）他氣得直跳。

例（32）到例（34）中的“星期天”“漂亮”“去”都是作謂語，作謂語就可以視為構成一個“句段”，例（32）到例（34）是由一個句段構成。例（35）和例（36）的狀語和補語都屬于謂詞性的，我們也視為一個句段，例（35）和例（36）就是由兩個句段構成。此時，我們將重點放在兩個句段間關系的討論上，例（35）和例（36）中的兩個句段都構成了“評說關系”。我們把這些關系再向對應的緊縮句和復句上投射，例如：

（37）我們這次去北京不對。

（38）我們這次去北京開會，不太合適。

例（37）和例（38）都構成一種評說關系，是單句內部結構關系向緊縮句和復句的投射。

四、結語

研究認為，漢語語法需要做出必要的改革與革新，這種改革與革新應該遵循“循序漸進”的原則，在《現代漢語》教學參考書里做類似的嘗試與探索，并通過課堂講授接受教學和實踐的反饋，將有利于新語法體系的檢驗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