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當代俄羅斯人口危機

姜 喆

（吉林省社會科學院 吉林 長春 130033）

俄羅斯的人口數量呈現出明顯的下降趨勢，早在2006年，普京總統就曾經針對人口問題進行過闡述：“人口問題已經成為當代俄羅斯最尖銳的問題。”人口出生率低并逐漸老齡化，導致進入勞動年齡段的人口逐漸降低，勞動力嚴重不足，這不僅對社會經濟的發展產生極大負面影響，也將嚴重威脅國家安全。從世界各國的人口現狀來看，隨著現代化的發展，俄羅斯的人口問題已經不是個例，世界上很多國家目前都面臨人口問題，中國也不例外。對俄羅斯的人口現狀、未來的人口發展趨勢進行分析，有利于我國制定更有利的人口發展戰略。

一、俄羅斯人口危機的歷史與現狀

俄羅斯的國土面積遼闊，但是人口問題從沙皇時代就一直困擾著俄羅斯，妨礙著國家發展。近代俄羅斯一共發生過四次人口危機。第一次人口危機爆發的原因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爭爆發后，戰爭減員及人口出生率低，再加上西方力量對蘇維埃政權的干涉，在1914年—1922年間，蘇聯的人口減少超過1200萬，其中包括部分到其他國家去生活的移民。第二次人口危機產生的原因是大饑荒的爆發與肅反擴大化。當時蘇聯的主要產糧區及農村人口減少，田地荒蕪，1932年—1938年間，因為饑荒造成的人口減員總數在300萬到500萬之間[1]。第三次人口危機產生的原因是衛國戰爭的爆發，1941年—1945年間，由于戰爭造成的人口損失約為2700萬青壯年[2]。第四次人口危機產生的原因是21世紀開始的最初10年，由于國家政治體制轉型、經濟急劇衰退，社會動蕩不安、國民生活水平下降，導致了和平年代的第四次人口危機。

1.人口總量呈現持續性減少趨勢

根據俄聯邦國家統計委員會頒布的權威數據顯示，在1991年—2017年間，俄羅斯的人口總數先呈現下降趨勢，后又有小幅度回升，卻始終沒有恢復到人口危機前的水平。有數據表明，俄羅斯2020年初的人口總數約為1.467億，與1990年相比，減少了約100萬。[3]75根據這一發展趨勢預測，未來50年，俄羅斯的人口總數將繼續減少，到2050年，人口可能減少到1.19—1.38億左右。[4]48因此，在2020年的國情咨文中，總統普京用了大約三分之一的篇幅來闡述俄羅斯的人口問題，說明俄羅斯的人口問題非常嚴峻，已經成為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2.人口分布不均

俄羅斯雖然有著遼闊的疆域，約有69.3%的人口集中在20.8%的歐洲部分區域內，在莫斯科與圣彼得堡兩個城市生活的居民，占據了全國人口總數的12%。一些偏遠地區如西伯利亞與高加索等，由于氣候原因造成的自然減員和居民大量外遷等因素，導致了大量的村莊荒蕪，很多村鎮在逐漸消失。[4]47

3.人口性別比例不平衡

回顧俄羅斯歷史上的幾次人口危機，戰爭一直是導致俄羅斯男性大量減損的重要因素，加之受到不良生活習慣，如酗酒等因素的影響，俄羅斯女性一直都多于男性。按照國際公認的人口最科學比例，是男女性別比在102—107間，而俄羅斯遠沒有達到該標準，被認為是男性比例最低的國家之一。男女比例的嚴重失衡將會引發婚戀問題，造成涉外婚姻增加，隨之而來的就是嫁給國外男性的俄羅斯女性在婚后隨丈夫移民國外的比例增加，從而導致人口進一步外流。

4.人口老齡化加劇

老齡化是困擾世界很多國家，尤其是發達國家的問題。到2005年，俄羅斯超過60歲以上的人口已經達到了人口總數的17.4%，而在2014年，這一比例上升至19.35%，這一數據進一步說明了俄羅斯的人口老齡化進程。[5]進入老齡化社會，就意味著社會養老比重增加。對于整個社會保障體系來說，是沉重的負擔，對國家的經濟發展也會產生多方面的影響。

以上俄羅斯人口的狀況已經導致國內出現了勞動力缺乏，內需下降、老年福利支出增加等社會問題，進一步影響到社會經濟的發展，包括影響國家的經濟轉型、產業結構調整等問題，甚至危及國家安全。為此俄羅斯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二、俄羅斯的人口政策及效果

一直以來，俄羅斯采取的都是鼓勵生育的政策，尤其是在2006年以后，為穩定與提高人口數量，政府一方面推出一系列相應的鼓勵政策，以提升人口出生率、降低人口死亡率；另一方面，進一步優化移民政策，改善人口結構。

1.為生育提供政府補貼

政府鼓勵適齡青年生育更多子女，提高人口出生率。從2007年開始，俄羅斯設立了“母親基金”，生育二胎或者更多子女的家庭會獲得政府的獎勵與補貼。這些補貼可以用來償還房屋貸款，也可以支付教育費用等。2020年，國情咨文提出，基于目前的國情，到2024年，生育率必須達到1.7；在2025年以后，人口的出生率要實現自然增長。母親基金的施行年限也要延期至2026年年底。財政支持也進一步擴大對象，從原來的針對二胎及多胎母親的補貼，擴大到一胎母親。當女性選擇生育二胎時，可再一次領取15萬盧布（約合人民幣1.35萬元），各項補貼合計，二胎家庭可以領取的總補貼費用為62萬盧布（約合人民幣5.53萬元），領取補助的期限也由原來的18個月延長至孩子滿3周歲。[6]為鼓勵生育，當一個家庭生育滿4個孩子，政府會為這個家庭頒發“光榮父母獎章”，當生育7個孩子，政府就會為其頒發“光榮父母勛章”，均給予物質獎勵。2021年10月19日的“今日俄羅斯”網站報道，普京倡議政府可以考慮向居住在遠東地區的生育3個孩子或3個以上孩子的家庭一次性提供100萬盧布的社會補貼。所有這些都是為了鼓勵生育，提高國民的生育意愿，提高人口出生率。

2.降低人口死亡率

目前，俄羅斯的人口死亡率與世界平均值相比較高，與發達國家相比，俄羅斯的人口預期壽命要少于平均值10歲左右。分析導致俄羅斯國民死亡的原因，腫瘤、疾病等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而引發這些疾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如酗酒、吸煙等。在俄羅斯由于受自然條件和民族性格的影響，俄羅斯人酗酒和吸煙的情況比較嚴重，其中女性占比也很高，這不僅影響到自身的身體健康，同時對下一代也產生極為不良的影響。俄羅斯政府致力于開展健康宣傳，引導國民關注健康生活方式，從根本上降低死亡率。事實上，俄羅斯在降低死亡率方面有巨大的可操作空間。

3.完善移民政策

出生率下降和本國居民移民海外造成大量的人口流失，最直接快捷的方式就是通過調整和改善移民政策吸引移民來俄定居。這不僅可以在短期內實現人口的快速補充，同時對于調整人口結構，對于緩解勞動年齡人口不足有重要作用。2006年6月，普京簽署了《關于協助居住在國外的俄羅斯僑胞自愿返回俄羅斯的措施》，即僑胞回遷計劃。2012年，普京簽署了《2025年前俄羅斯聯邦國家移民政策構想》，以及其他一系列文件。這些文件充分肯定外來人口作用的同時，還簡化了外國人員在俄羅斯就業、居住的程序，為更多的人移居俄羅斯提供便利。

4.激發青年一代的社會責任感

國家通過不同渠道的宣傳，引導青年一代尊崇傳統觀念，重視家庭穩定，勇于承擔責任，積極生育。隨著現代化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加速，人口出生率尤其是發達國家的人口出生率降低已經是一種普遍現象，這與青年一代的思想意識發展有直接關系。一方面，生養和教育孩子成本的提高會導致生活品質的下降；另一方面，不愿意承擔更多的家庭義務和社會責任。因此太多人選擇不生孩子或少生孩子，導致了人口出生率的不斷降低。觀念的轉變絕非朝夕之功，為改變青年一代的生育觀，俄羅斯政府將“至少生育3個孩子”定義為愛國責任，通過各種宣傳渠道，引導青年人回歸傳統，關注家庭，關注國家發展，重視國家安全，擔負起未來的國家責任。

無論是積極鼓勵生育、倡導健康生活還是吸引外來移民、加強宣傳教育，都是俄羅斯政府為改變人口現狀采取的積極措施。從2008年開始，俄羅斯的人口出生率有所提升，新生兒數量在逐年增加。從國民健康調查的結果看，俄羅斯的整體飲酒量在2016年的數據與2003年的數據對比，下降了43%，因酒精死亡的人數出現明顯的改善。到2019年，俄羅斯的人均壽命第一次超過了73歲，這是一個非常良性的改變。[3]72

盡管俄羅斯的人口危機有所緩解，卻沒有得到徹底解決。其一，人口出生率雖然有所回升，始終還處于低位狀態。20世紀90年代出生的人口開始進入生育年齡，而這一時間段出生的人口總數本身就低，育齡人口的人數也相應降低，俄羅斯在未來幾年來將會進入一個生育低谷期。其二，西方的經濟制裁導致俄羅斯的經濟環境惡化，居民的整體生活水平開始下降，進入貧困線的人口開始增多，居民的收入受到影響，這就導致生育與教育成本成為更多家庭的負擔，政府的補貼基金在不同的地區還存在執行的壓力，所有這些因素都不利于生育率的提高。其三，目前俄羅斯總體的移民政策相對來說仍然不夠開放。移民的很多訴求都不能達成，移民政策制定之初，期望吸納的外來歸國僑民的數量與實際完成數量相比，還存在巨大的差距。俄羅斯的人口問題還將長期存在。

三、俄羅斯人口政策的借鑒意義

目前，中國在人口總量上仍然位居世界第一位，而俄羅斯已經降至第九位，我們所面臨的人口問題的挑戰并不比俄羅斯輕松。

在人口問題方面，中俄兩國之間有一定相似性，也存在很大差異。相似的地方在于兩國都存在人口生育率持續下降、人口性別比例失衡、人口老齡化日趨嚴重、勞動適齡人口呈減少趨勢等問題；差異主要在于國情不同，造成如此人口局面的原因不同，兩國對此采取的人口政策也有不同。俄羅斯的人口問題主要是由于戰爭、自然災害、政治清洗等歷史原因，以及政治變革、經濟下滑、社會動蕩等現實原因造成的，因此俄羅斯所要解決的最大問題是提高人口數量，保證人口穩定增長，為此俄政府自始至終執行的都是鼓勵生育的政策。中國如今面臨的人口問題主要是在過去的四十多年的時間里，一直執行的都是計劃生育政策。以通過降低人口出生率的方式，防止人口過快增長，從而控制人口總量。俄羅斯是一個地廣人稀，資源豐富的國家，而我國則是人口基數龐大，資源相對匱乏的國家。我國要做的是控制人口總量，以實現人口數量與各種資源之間的一種平衡。取得一定成效后，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觀念的轉變，我國的人口發展趨勢和人口結構都發生了變化，出現了生育率持續下降和老年人占比逐年增高的情況。2007年—2011年間，我國的勞動適齡人口達到峰值后，我國就開始進入到老齡化社會。據聯合國人口展望預測，到2035年，65歲及以上的人口在中國將達到21.3%，在俄羅斯將達到18.7%；而到了2050年，該數據在中國會上升到27.6%，進一步超過俄羅斯的20.9%。[7]由此可見，未來我國的人口問題在某些方面可能會比俄羅斯更加嚴峻和復雜，我國要吸收世界各國人口政策的經驗，制定適合我國的可持續性人口發展戰略。

俄羅斯一直堅持的政府鼓勵性人口政策，雖然并沒有徹底解決俄羅斯的人口問題，但確實起到了穩定人口數量，緩解人口危機的作用，對我國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第一，人口生育率下降并非僅僅是中國一個國家出現的問題，而是世界上很多國家，尤其是發達國家都存在的一個問題，是伴隨國家的現代化和城市化進程出現的。因此，我們不能將人口問題簡單化，而是要針對人口問題背后的深層次原因，從調整社會體系入手，為提高生育率創造條件。

第二，長期持續關注人口發展趨勢，及早發現問題，及早采取措施，避免因人口發展慣性導致長期無法改變的結果，否則就會如同俄羅斯一樣，長期陷入人口問題的泥潭。

第三，保障育齡女性和孕、產婦女的社會權益，為其提供更多的醫療便利和福利政策，為生育家庭提供更多的經濟支持，增加教育投入，尤其是擴大幼兒和低齡教育階段的資源優勢，幫助生育家庭減輕育教負擔，提升國民的生育意愿，提高人口出生率。

第四，我國人口的老齡化已經顯現，在保持經濟發展的同時，我國要不斷完善住房、醫療、養老、社會福利等各項保障制度，防患于未然，減少因老年人口比重過大所帶來的社會壓力。

第五，向青年人宣傳正確的婚戀觀，增強家庭責任感，引導青年人采用健康的生活方式，保護青年人的生育能力，提高生育質量。

四、結語

雖然中俄兩國的國情有所不同，兩國努力實現的主要人口目標和采用的人口政策也不盡相同，但俄羅斯在人口政策方面的經驗和教訓，以及制定的很多鼓勵生育的具體措施還是值得我國借鑒的。人口問題由于受到來自政治、經濟、社會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無論是俄羅斯，還是中國，想要徹底解決人口問題，實現人口的可持續性增長絕非易事，尤其是對于我國而言，還需要在保持人口數量優勢的基礎上，提高國民的生活水平，保持人口與資源之間的平衡。因此，解決人口問題任重道遠，中國政府更要未雨綢繆，在保證國家基本人口發展戰略的長期性和穩定性的基礎上，適時不斷地完善人口政策，從而實現我國人口、資源、經濟和社會的持續性協調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