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
母親坐在秋日的末尾,卻也坐在
院子的盡頭;她手插在
口袋里。沒有專注于
一種期望,也沒有傾聽
昨天。轉動的輪。
當我開口,母親必然提到生活
這么多年,她沒有移動
連腳也沒有抬
唯恐驚擾聽到的聲音
像沒有呼喊的痛苦,只是傾聽
我深躺在聲音和她之間,猶如
小湖黝黑的懷中,睡蓮
劃動隱秘的四肢,像在逃亡
一次湖上游行,一次
不是追獵而是平安的漫游
現在我的船正行駛在大霧間
風在拆解世界的桅桿
船帆,把時間扔向前去
母親,我聽到你未曾聽過的聲音
我坐在四月的傍晚
金黃的光線慷慨而遼遠
風是一位慢搖的歌手,輕吟
姜花在溪澗旁沙沙作響
紅黃相間的花楸果串低垂
它跨出窗臺,等待
萬物漸顯的輪廓
分離,完美的獨立
而后光線柔和的黃金觸碰樹枝
臉頰和手指,還有屋頂上
每粒鵝卵石的一邊
潔白的窗臺上一顆又一顆布谷嘀咕
雨后鏡面清朗,四月疏密有致
我醒來在顆粒感極強的鳥鳴聲中
成了它們中的一顆
當一管管燈向北移動
從黑夜的網眼兒里灑落時
夏天該熟了
整個街道都在凹面打盹兒
瞇眼蹭罩子,頂出一圈
螺絲鉚進夢的背光帶
它們一如詩行,一如呼吸
不斷稀薄,修辭枯寡
開始漂游,進入某種整齊劃一
卻失去航標的——
踽踽前行,不再是桀驁少年時代,
光背指節發白,凌駕于雷潮之上的旅程
車被堵在路上或低哮著向家駛去
我懷念一塊小小樹根,再次被祖母摟入懷中,
擺脫她的歷史、呢喃、靜謐,還有式微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