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菊
一看片中的兩張撲克牌,這戲,不等也罷。
去到天蒼蒼、野茫茫的戈壁荒灘,構(gòu)筑一個人的莊園——寬廣的砂石床,線型的子分數(shù)燈管,天空之鏡打撈出生活干癟的原型,再好的天氣也攔不住逃亡的膠原蛋白。這,對她來說,算是空對月的表白。
她害怕莊園里的聲音。
那是風在神操作——擠壓門窗的聲音像被夾斷尾巴的鼠,吱吱呀呀地叫;又似流浪貓被人倒拎著時的嗚嗚咽咽。
她決意收買這些聲響,為了順從和適應園內(nèi)枯井般的光澤。
她決意沒有水也要思源,干枯的井壁垂下繩索。撈起它,財富、地位、聲譽,即刻生根發(fā)芽。(希波納克斯再也說不出:“女人只能帶給男人兩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時,第二天是葬她時。”)
即刻長出茂密樹,結(jié)甜蜜的桃。
一顆留給繁復,那些穿著透明質(zhì)衣物的微生物,布好刀叉餐具在露臺上大擺宴席。
一顆留給貧瘠。她穿上桃紅色的袍(一塊僅能做蓋頭的紅布)。土洋結(jié)合,相映成趣。房間里整只蒼蠅,短促。一把荒誕的黃楊木木梳(其實,不過是一把桃木梳)。梳空她的曾經(jīng)和記憶。
她返遣回園外,生活在一棵樹上。她被樹枝拎著,倒掛在空中。
一畝園
我像一只端著臉的小獸,繞湖塘三圈。找到一畝園。
一頭扎進去:荷塘月色般的書香包裹著我。
一畝三分天下。一則曰樸素,一則曰綠園,一則曰靜悄悄。
眼瞼下至之至,蝴蝶慢慢飛。我是蝴蝶,蝴蝶是我。
十萬個海子十萬把冬不拉。竹制的瓦當,木制的墻。
慵懶的畫卷。觸之柔軟細膩,觀之紫檀似的質(zhì)感。我不能同時感覺到石頭既雪白又堅硬。就像尼采擁有哲學的同時不能擁有愛情。
風雪交加的夜,抱著馬車夫狂吻。這是藝術(shù)留給他的最后的遺產(chǎn)。他不再擔心他的臉粗糙且丑陋,不照鏡子,把丑留給鏡子以外的過道。
時空扭轉(zhuǎn)至臉書時代,誰不是在分子式里提取美麗公因式呢?
轉(zhuǎn)換一下相機的姿勢,從蜂蝶的語言鏡頭里即刻刷新博客流量。
我的四分之一藍田面積逐漸枯萎。回車鍵按一下,刪除表皮的雜草叢生,而地底的墑情依然泛濫成災。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闭沁@樣的遼遠,行吟者的腳步慢下來。抽象畫般的足跡。
“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边@應了鹽城的景。天色,月色。唯鹽色乃絕色。
荒涼著實孤獨了點兒?!盁o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睔v史像蘇釀的酒,塵封。
氣節(jié)里銀霜般蒼茫的水面,冷色調(diào)的水霧升起來,再升起來?!盁熁\寒水月籠沙”,一層薄過一層,輕紗似的夢。
天鵝,鵜鶘。丹頂鶴在寒冷的現(xiàn)實面前鋪展開來。
一只,無數(shù)條射線延伸。
兩只,橫中線與豎中線交疊。
三只,確定一個平面。
這一整體,要和冬雪舞蹈嗎?“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
這嚴寒里的白,一絲白使小數(shù)點無限循環(huán),這么多遼闊的白,大白于九章算術(shù)。山應允草木,河流答應雨水:給它們落腳的地方。
高級函數(shù)和偏頭痛,畫出拋物線似的藥方。
天下,即刻立體起來,豐滿起來,多維度起來。
這鹽堿荒灘里生長出來的白色精靈。自我裂變重組,自我咬碎還原。
春寒料峭的日子只剩下兩顆智齒,咬不動滿面春光。
迎春花像一枚枚鵝黃色耳扣,鑲嵌在春姑娘長發(fā)虛掩的耳垂之上。
桃花,盡情綻放。春風不笑她,她不笑春風。
郎在對面唱山歌,頭頂陶缽的少女,赤腳走在田壟上,回眸的一瞬,千萬畝梯田敞亮起來。
麥苗返青,桑煙升起。陽光灑進窗臺,君子蘭、幸?;ê鸵恍┙胁簧厦值男∨柙远堵錆M身的疲憊,吐出新綠。
布谷,布谷——
這是鳥類的語言,也是大自然的鈴聲。
在春天的基因序列里,天地相認,動植物生死與共。雨水配好血型,回到希望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