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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
——蘇格蘭啟蒙思想中的雙重現代社會想象

2021-11-25 03:04:08蘇光恩
現代哲學 2021年2期
關鍵詞:文明

蘇光恩

一、問題的提出:“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是一回事嗎?

在現代世界圖景的塑造上,18世紀的蘇格蘭啟蒙運動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是蘇格蘭思想家們賦予經濟或商業在現代社會中的核心位置,并對它的運行機制作了深刻的探討和揭示。今天人們通常認為,蘇格蘭人是用“商業社會”(commercial society)一詞來命名他們置身其中的這一新的時代或社會類型,而這一社會的基本意涵在斯密(Adam Smith)的《國富論》這部代表了蘇格蘭人的思想雄心的巔峰之作中得到簡明扼要的界定:在一個勞動分工完全確立的社會里,“一切人都要依賴交換而生活,或者說,在一定程度上,一切人都成為商人,而社會本身,嚴格地說,也成為商業社會”(1)[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卷,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20頁。。雖然這句話只是強調人們在生活資料上的相互依賴,但后世的許多研究者相信,所謂商業社會便是人人皆為商人的社會,在這一社會里,交換關系并不局限于經濟領域,而是成為整個社會關系的本質,或者更準確地說,商業社會中的關系是根據商人間的關系來構建的(2)Isvan Hont, Politics in Commercial Societ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3; [英]貝里:《蘇格蘭啟蒙運動的社會理論》,馬慶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53頁;[美]約瑟夫·克羅普西:《國體與經體:對亞當·斯密原理的進一步思考》,鄧文正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12頁。。研究者們實際上不是在《國富論》而是在《道德情操論》中找到了他們所認為的關于商業社會中人際關系特征的經典表述,盡管“商業社會”一詞從未在《道德情操論》出現過。在該書中,斯密設想了一種社會,其成員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愛和感情,但僅僅“出于對其效用的認識”,社會就可以“像存在于不同的商人中間那樣存在于不同的人中間”,“即便在這一社會當中,沒有人負有任何義務,或必需對任何人表示感激,它仍然可以根據一種一致的估價,通過著眼于實利的互惠行為而得到維系”(3)[英]斯密:《道德情操論》,蔣自強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106頁,譯文有改動。。這一沒有愛和感情、僅靠效用來維系的社會被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商業社會。

然而在斯密的所有著作中,“商業社會”僅在《國富論》里出現2次,而且只有在前面所引的這句話中,斯密對“商業社會”的使用是不加任何限定的;在另一處,他使用的是“一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a civilized and commercial society),“文明”與“商業”被共同用來修飾他所置身的現代社會(4)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1982, pp.37, 784.。事實上,在《國富論》中,“文明社會”(civilized society)出現的頻率遠高于“商業社會”(5)“文明社會”在《國富論》共出現13次。(See 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pp.26, 97, 265, 376, 679, 695, 712, 782, 783, 785, 788, 794.)。這不免帶來一個問題:僅僅以“商業”來界定現代社會是否充分?“文明”是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修飾語?“文明”與“商業”的并置,同樣出現在其他蘇格蘭啟蒙思想家的著作中。例如,弗格森(Adam Ferguson)在《文明社會史論》(AnEssayontheHistoryofCivilSociety)中便使用過“優雅與商業的民族”(polished and commercial nations)這一提法;在米拉(John Millar)那里則多次出現“富庶與優雅的民族”(opulent and polished nation);而在18世紀英國,polished與civilized幾乎是同義詞(6)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London: T. Cadell, 1782, p.315; 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2006, p.272; 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2006, pp.131, 238, 751.。我們知道,追溯文明社會的歷史,即人類從粗鄙野蠻的狀態發展為優雅文明的狀態,構成包括休謨、斯密、弗格森、羅伯遜(William Robertson)、凱姆斯(Henry Home, Lord Kames)和米拉在內的諸多蘇格蘭啟蒙思想家的共同旨趣。在這一文明演進的歷史敘事中,經濟的內容,如財產權的出現、商業的興起和繁盛,僅僅構成其中一個面相,文明同樣涉及科學和藝術的進步、常規政府的建立,以及人們在風尚上變得更為人道(humanity)和文雅(politeness),等等。因此,對18世紀后半葉的蘇格蘭人而言,他們置身其中的不只是一個商業社會,也是一個文明社會。如果說前者所強調的是商業在社會生活中的支配地位,那么后者所關切的則是開明(enlightened)戰勝蒙昧、文明馴服野蠻、優雅柔化粗鄙,這兩個不同稱謂背后隱含著對同一個社會的不同想象。那么,這兩種現代社會想象之間究竟是何種關系?它們存有區別,還是在本質上是一致的?

許多研究者都強調“商業社會”與“文明社會”的同一性。例如,克羅波西(Joseph Cropsey)認為,在斯密那里,“文明”與“商業”是不可分割的,文明指的是“自由和世俗的社會,這一社會只有在商業取代了人們生活中的精神和世俗主宰的地方才會出現”(7)Joseph Cropsey, Polity and Economy: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inciples of Adam Smith, The Hague: Springer, 1957, p.94.;貝里(Christopher J. Berry)的近著《蘇格蘭啟蒙運動中的商業社會觀念》同樣沒有在“商業社會”與“文明社會”之間做出明確區分,在那里,“文明”本身是商業社會的特征之一(8)[英]貝里:《蘇格蘭啟蒙運動中的商業社會觀念》,張正萍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45頁。;波考克(J.G.A. Pocock)雖然更多地從公民人文主義的角度切入蘇格蘭人的“文雅”論說,但其結論與貝里等人基本一致,即文雅取代公民美德,成為商業社會中的意識形態(9)[美]波考克:《德行、商業和歷史》,馮克利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第169—170頁。。不管這些研究者的立場和詮釋路徑有何區別,他們都相信“文明社會”不過是“商業社會”的另一副面孔,或者說前者是后者的產物,他們即便注意到“文明社會”概念在蘇格蘭啟蒙運動中的存在,也只是以商業的邏輯來演繹文明社會的特質。果真如前面所言,商業社會只是商人間關系的一種擴展,那么這些解釋并沒有真正消弭這兩種現代人肖像之間的差異:一個冷漠的、僅僅出于自利而與他人發生聯系的人,為何同時也是文雅的、富于人道的?

與強調“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的同一性相反,本文試圖表明,這兩者構成了蘇格蘭啟蒙思想家們對現代社會的雙重想象。一方面,筆者承認這兩個概念在蘇格蘭人那里所具有的親緣性,但正是這一親緣性證明了“商業社會”不是一個沒有愛和感情、僅靠效用來維系的社會;另一方面,對于本文來說更重要的是,“文明社會”并不單純是商業繁榮的產物,“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雖然在蘇格蘭人的具體使用當中有時候是重合的,但它們之間仍然存在著差異、張力甚至沖突。廓清這兩個概念在蘇格蘭啟蒙思想中的關系,不僅可以深化我們對蘇格蘭啟蒙思想的認識,也對我們為現代社會所勾勒的那些經典圖景提供了一些反思視角。當然,用“蘇格蘭啟蒙思想家”來涵蓋諸多重要的思想人物,勢必淡化他們之間的分歧和對立,尤其是他們對置身其中的這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的態度并不全然相同。但他們在立場上的這種分歧并不損害他們在諸多事實判斷上的一致性,譬如“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的倫理特征、商業和文明的關系以及勞動分工的弊病等,正是這些一致性構成本文討論的基礎,也使我們理解蘇格蘭人的這種雙重現代社會想象成為可能。

二、“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的倫理特征

首先需要討論的是,商業社會本質上是不是商人間關系的擴大?斯密在設想一個無需愛與感情、僅憑效用便能維系的社會時,其背景是比較正義與仁慈的區別,他借此說明正義是比仁慈更為根基性、更不可或缺的美德。那么,斯密是否認為,這一社會便是商業社會?這是不少研究者所持有的看法,在他們看來,斯密對仁慈與正義的區分實際上暗示了從仁慈到正義的古今倫理轉型:古代社會是熟人社會,人們彼此間以仁慈和友誼為紐帶;現代社會則是陌生人社會,陌生人之間互不關心,他們所遵從的只是互不傷害的正義原則(10)[美]克羅普西:《國體與經體》,第58—60頁;高力克:《正義倫理學的興起與古今倫理轉型——以休謨、斯密的正義論為視角》,《學術月刊》2019年第7期,第47—53頁。。貝里雖然不否認仁慈在商業社會中的存在,認為商業社會中的成員可以既正義又仁慈,但在他看來,仁慈只存在于更為親近的熟人之間,而陌生人之間的抽象關系才是商業社會的核心特征(11)[英]貝里:《蘇格蘭啟蒙運動中的商業社會觀念》,第134—135頁。。

將仁慈和正義視為倫理的古今之別,稱前者適用于熟人社會,后者適用于陌生人社會,實際上是將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關于“共同體”與“社會”的經典區分套在了斯密身上(12)滕尼斯便是這樣來理解斯密的“商業社會”概念的。在他看來,“市民社會”是一種“人人皆商”的狀態。“civil society”而不是“civilized society”被等同于“commercial society”,這清楚地反映了黑格爾的影響。(參見[德]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第148頁。)。這種現代人想象,從根本上說與斯密乃至整個蘇格蘭啟蒙運動的道德心理學并不相一致,因為依照他們的道德情感主義,人身上存在著自然的親社會的情感,人對社會的需要不僅僅是利益上的,更是情感上的。一個沒有愛與感情的社會是背離人性的,即便這樣的社會有可能獲得維系,它也是“不很令人愉快的”(13)[英]斯密:《道德情操論》,第106頁。。蘇格蘭啟蒙哲人們確實關切倫理的古今之別,但在他們那里,這一倫理的古今轉型并非從古代的仁慈轉向現代的正義,而是從自制(self-command)或堅毅(fortitude)轉向人道(humanity)(14)同上,第259頁;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333; 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p.114;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2007, p.198; William Robertson, A View of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in Europe, London: T. Cadell, 1840, p.67; David Hume, Essays: Moral, Political, Literary,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1987, p.414.。依照斯密的界定,人道指的是旁觀者對當事人的強烈同情(15)[英]斯密:《道德情操論》,第237頁。。這一“文明社會”的倫理特征顯然與許多研究者所認為的“商業社會”各成員間的彼此冷漠截然相反。事實上,在蘇格蘭人筆下,冷漠更接近于野蠻人或未開化社會中人的關系特征,一個文明人會為素不相識的人的不幸傷心落淚,而一個野蠻人卻可能在觀看自己同胞受刑時無動于衷(16)同上,第261頁。。文明人是對他人的情感更為敏感、更具同情心的人。誠然,在一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人們與陌生人打交道的機會越來越多,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們彼此之間變得越來越冷漠,相反,與陌生人交往所帶來的是對陌生人態度的根本變化:在未開化社會,由于不同的部族之間互不往來,人們對陌生人缺乏了解和信任,從而總是抱著本能的懷疑和敵意,對他們而言,“陌生人”與“敵人”實際上是同義詞;而商業社會中更多元、更廣泛的交流增進了陌生人之間的相互了解,傾向于消除彼此間的偏見和敵意,從而使他們在對待彼此時更為友善(17)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33; 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1982, p.432;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196; William Robertson, A View of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in Europe, pp.73, 77.。因此,即便“文明和商業的社會”可以稱為陌生人社會,也是對陌生人更為友好的社會,人雖然無法擺脫其情感的地方性,但他不再僅僅依據地域和血緣的遠近親疏而劃分敵友。

商業除了增進不同群體之間的了解之外,它所帶來的富庶也有助于人道美德的培養。如斯密所解釋的,野蠻人時刻處在危險之中,這一環境“不僅使他習慣于各種困苦,而且教育他不屈服于困苦所引起的各種激情”,“他不可能期望他的同胞因這種弱點而表示同情或縱容”,因此,他學會克制自己的激情,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相反,“在文明和有教養的各個時代到處可見的那種歌舞升平和幸福安寧,使人很少有機會磨煉出對危險的輕視和忍受勞累、饑餓和痛苦的耐心”,他有更多的機會滿足自己的激情,這也使得他更有可能去同情他人(18)[英]斯密:《道德情操論》,第259—260頁。,因此,文明人更習慣于聽從天性傾向,他們敢于在同伴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緒,而非加以遏制。正是在這一點上,斯密認為,文明人的交往類似于朋友之間,是坦率的,相反,野蠻人的交往倒類似于陌生人之間,是有保留的(19)同上,第262頁。。

在情感上,野蠻人更自制,而文明人更為放縱,蘇格蘭人所呈現的這一倫理的古今之變似乎與我們關于文明化的慣常看法背道而馳,即文明是對野蠻的激情的馴服。關于這一問題,可以這樣看:首先,蘇格蘭人普遍否認存在一個先于社會的自然狀態,而野蠻人也不是如曼德維爾和盧梭所認為的那樣是一種非道德的動物,他們同樣奉行與其自身處境相適應的倫理,因此,文明的進程并非一個簡單的由激情不受約束到對激情的控制越來越嚴的過程。其次,蘇格蘭人并不認為人道與自我克制是矛盾的。斯密便指出,“具有最完美的德性的人”是這樣一種人,他既能“最完美地控制自己原初的和自私的感情”,又能“最細膩地感覺到他人原初的和同情性的感情”,“具有最強烈的人道精神的人,自然也是最有可能獲得最高度的自我控制的人”(20)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p.152.。對斯密而言,無論是對他人的同情還是自我克制,都出自同一種原則,即對他人情感的敏感(sensibility)。使文明人真正區別于野蠻人的與其說是人道,不如說是敏感。雖然對他人的同情是人的自然稟賦,但只有通過廣泛的社會交往,才有可能培養出這種細膩、敏感的同情。而野蠻人由于他們不幸的處境,也由于其有限的社交范圍,他們對他人的感受更為遲鈍,因而他們的道德體系更為粗糙,他們的激情總是在極端的自我克制與極端的猛烈狂暴之間搖擺(21)[英]斯密:《道德情操論》,第264頁。。更準確地說,不是文明人更放縱或更能自我克制,而是他們更溫和、更不極端。

僅僅證明商業社會并非商人間關系的擴大,尚不足以駁倒“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具有同一性這一普遍看法,而我們關于商業促進人道的討論似乎反倒確證了這一點。我們無需否認“商業社會”與“文明社會”在蘇格蘭人那里的親緣性,雖然并不是他們最早看到商業與文明之間的聯系,但他們確實賦予商業在文明社會形成中的核心重要性。在蘇格蘭人那里,“文明社會”的諸多特征,如常規政府(regular government)的確立,富庶、優渥的生活,繁榮的科學與藝術,高雅的文學和品味,以及風尚上的人道和文雅等等,往往與商業的發展密不可分(22)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p.412; 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p. 729-730, 773, 787, 809; William Robertson, A View of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in Europe, pp.33, 72, 77; David Hume, Essays: Moral, Political, Literary, p.119.。尤其是他們所持有的四階段理論將從野蠻到文明的過程納入從漁獵社會、游牧社會、農業社會再到商業社會這一生存模式的變遷中,作為最后階段的商業社會顯然成為最文明的社會(23)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pp.782-783; 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135-136; 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p.170;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p.176-177.。

不過,“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的親緣性并不意味著它們是一回事。首先,并非只有商業發達的社會才有可能是文明社會。一個經典的反例便是古羅馬,對蘇格蘭人而言,古羅馬代表了上一個文明的頂峰,而現代歐洲文明是在羅馬帝國覆亡后的廢墟上緩慢重生的(24)[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卷,第351頁;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184; 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13;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105; William Robertson, A View of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in Europe, p.2.。而羅馬人的崛起、他們由野蠻變為文明所主要依靠的不是商業,而是征服,他們通過征服而變得富庶,但他們對商業抱持著強烈的蔑視(25)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227-228; 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775; 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p.229.。就此而言,富庶對于文明社會的形成來說更不可或缺,而商業只是獲得富庶的手段之一。其次,商業最發達的國家也并不必然是最文明的國家。在蘇格蘭人眼里,荷蘭這個全民皆商的國家便以風尚粗鄙、高雅藝術不發達而出名。如斯密所指出的,商業所帶來的富裕只是“藝術的進步和生活方式的文雅”的一個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26)[英]斯密:《修辭學和文學講演錄》,石小竹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186頁。。文明風尚的形成常常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在蘇格蘭人那里,政體便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荷蘭人的粗鄙源于他們的共和政體,公民彼此間的平等使得他們缺少取悅地位更高者的動力,而且他們也缺乏閑暇和社交;相反,法國這樣的君主制國家則被普遍視為當時最文明的國家之一,盡管在這個國家中,商業仍然被認為是不體面的(27)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753;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p.297, 365; 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p.207; David Hume, Essays: Moral, Political, Literary, pp.90-93, 124-127.。

事實上,在蘇格蘭人那里,作為現代風尚之特征的人道也并非純然由商業繁榮所致。相較于古代文明國家,現代文明國家的一個卓越之處在于,他們即便在戰爭中也恪守人道,不濫殺平民,并優待戰俘。這種戰爭中的人道有兩個重要來源:其一,古今政體的差異。在弗格森看來,現代歐洲國家長期采用君主制,在此政體下,國家與君主合一,兩國國民之間并無徹骨的仇恨,也沒有理由要消滅對方,因此戰爭更為人道;而古代文明國家普遍采用共和政體,在此政體下,國家與國民合一,兩國間的戰爭即是兩國國民間的戰爭,戰爭必然是殘酷的(28)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324.。斯密同樣指出,誅戮暴君或殺死敵國將軍在今天遭到普遍的蔑視,正是因為君主國在今天具有更大的影響,它為其他政體樹立了榜樣(29)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pp.427-428, 549-550.。其二,騎士精神的影響。騎士在戰場上的慷慨、豪俠(gallantry)、恪守正義,以及對孤兒寡母和無辜者的保護,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現代的人道精神。事實上,在蘇格蘭人那里,人道、榮譽原則和對女性的殷勤這些現代風尚均與騎士精神有著密切的淵源(30)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334-340; 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pp.133-138; 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p.297-298, 413; William Robertson, A View of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in Europe, pp.65-67; Ernest Mossner, “David Hume’s ‘An Historical Essay on Chivalry and Modern Honour’”, Modern Philology, 1947(1), pp.59-60; David Hume, The History of England, vol.1.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 1983, pp.486-487.。

三、商業與文明的張力

作為“野蠻”的對立面,“文明”意味著對粗鄙、貧窮和無知的克服。“文明”的概念為蘇格蘭啟蒙哲人們提供了一個有關“完美社會”與“完美人性”的標準。雖然在他們那里,文明人與野蠻人擁有同樣的天性,甚至文明化的動力本身便出自人的天性,即人所具有的改善自身境況的傾向和能力(31)[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卷,第112頁;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10; 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p.84.,但文明人與野蠻人在這些天性的運用和鍛煉上存在著根本區別。文明的進程既是人之天性逐步展開的過程,也是人之激情得到潤飾和柔化的過程。盡管我們不能說文明人必定比野蠻人更有美德,但至少文明馴服了人性中的殘忍,人的共情能力、智識能力和審美能力在文明的進程中都獲得提高和完善,而文明使此世成為一個宜人的居所。蘇格蘭人對商業社會的贊美正在于它所帶來的文明成就,但商業與文明之間并不總是一致的,而文明的理想成為蘇格蘭人審視商業社會弊病的根本性視角。

今天的研究者幾乎都看到蘇格蘭啟蒙哲人們對商業社會的矛盾態度:他們一方面贊美商業帶來的進步,另一方面則憂慮于商業社會所面臨的衰敗的危險:商業的繁榮滋生了奢侈,從而帶來對欲望的放縱;商業社會中廣泛的勞動分工和和平傾向造成勇武精神的喪失,以及勞動者普遍的精神矮化。關于這一矛盾,研究者往往強調了古典資源尤其是共和主義的影響,由此商業社會的兩面性實際上體現為商業與美德之間的張力。我們無需否認共和主義語言在蘇格蘭啟蒙思想中的位置,但單純的共和主義視角不足以解釋這一批判與文明話語之間的關系,而我們將看到,即便在最明確地使用共和主義語言的弗格森和凱姆斯那里,共和主義的立場也完全從屬于一個更大的文明史敘事。凱姆斯將文明的進程視為社會感情出現并逐漸增強的過程:在獵人時代,個體間幾無聯系,自私、冷酷;在朝向游牧、農業和商業生活的過程中,人的社會性得到很大發展,嚴酷的風尚得到柔化,人變得更富仁慈之心;但奢侈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光明的前景,它使人沉溺于自身的享樂,導致社會感情衰落,自私重新占據上風,人又回到原點(32)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p.176-178.。在凱姆斯那里,公民美德或愛國主義并非野蠻人的風尚,相反,它正是社會感情的最高體現,也是文明人的特征(33)Ibid., p.417.。商業社會的一個危險傾向在于,它使人專注于個人的私利和享受而拋棄了這一崇高的社會感情,因此,商業社會中的美德危機實質上是商業社會對文明方向的某種偏離。與之類似,弗格森雖然批判現代風尚中的矯揉造作和虛榮,但并不否認文明的內在價值,在他那里,希臘人和羅馬人雖然比現代人更重視美德,但不人道的奴隸制的存在使這些古代政體難稱完美(34)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65-66, 310.。凱姆斯和弗格森都不試圖像盧梭那樣,將文明的進程展現為一幅人類的墮落史,他們始終是現代人,他們接受既有的許多文明成就,對古典美德的推崇僅僅在于認為它與現代文明是兼容的,并且是抵御商業社會的衰敗傾向的唯一良藥。

另一些蘇格蘭人則懷疑古典美德與現代社會的相容性。其中,休謨對“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的前景最為樂觀,他否認商業的發展、技藝的進步會必然帶來腐敗和勇武精神的喪失,其理由之一是榮譽感在“知識和進步的時代”(ages of knowledge and refinement)最為充足,這種榮譽感比之野蠻人單純基于憤怒的勇敢更強烈、更持久、也更容易控制,而且榮譽感的存在約束和控制了商業社會中人們對金錢的熱愛(35)David Hume, Essays: Moral, Political, Literary, pp.268-280.。米拉則認為,歐洲其他民族并沒有像意大利人那樣因為商業的發展而變得怯懦和奸詐,其原因是“由騎士精神所引入的風尚更為牢固”(36)John Millar, The Origin of Distinction of Ranks, p.141.。換句話說,現代文明風尚本身就有可能遏制商業社會中的一些不良傾向,而無需訴諸古典的美德。但即便在這些辯護中也可以看到,文明與商業之間是可能存在張力的。

蘇格蘭人關于勞動分工的討論最清楚地呈現了這一張力。在斯密那里,正是勞動分工使社會成員相互依賴,從而形成一個人人皆為商人的社會。勞動分工極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實現了社會的普遍富裕和繁榮;同時,它以社會成員之間的相互依賴取代封建制下單向的人身依附,使個人獲得解放。因此,勞動分工構成整個商業社會的基石。但是,包括斯密在內的諸多蘇格蘭啟蒙思想家又不無憂慮地看到,勞動分工使勞動者長時間地專注于某一個簡單的操作,造成他其余的能力得不到鍛煉。但無論將這一討論視為馬克思之前的勞動異化理論,還是一種共和主義批判(37)[英]溫奇:《亞當·斯密的政治學》,禇平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年,第78頁。,均不足以清楚地呈現蘇格蘭人看待這一問題的根本立場,對他們而言,文明才是尺度。

不妨更具體地引述蘇格蘭人關于這一弊病的論斷。在斯密看來,“一個人如把他一生全消磨于少數單純的操作……他自然要失掉努力的習慣,而變成最愚鈍最無知的人……他對自身特定職業所掌握的技巧和熟練,可以說是由犧牲他的智能、他的交際能力、他的尚武品德而獲得的”(38)[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下卷,第339頁。。弗格森則指出,“在心靈最得不到運用,在車間被視為一臺機器,而人是其組成部分的地方,制造業最為繁榮”;由于缺乏知識和人文教育,下層階級養成極端卑鄙的性格,在弗格森看來,他們與野蠻人無異(39)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305, 311.。與斯密的表述類似,在凱姆斯看來,“持續進行一個操作,會將心智局限于一個目標,排除所有的想法和發明,在這樣的訓練之下,操作者會變得遲鈍、愚笨”(40)Henry Home, Sketches of the History of Man, p.106.。同樣,米拉認為,勞動和專業分工使工人們幾乎不可能獲得廣泛的信息或智慧,習慣性的思想空洞使他們變得跟機器一樣,“對他們職業對象的持續關注,和這些對象的狹隘性,具有使他們變得無知和愚蠢的傾向”(41)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p.731-733.。可見,他們共同強調了勞動分工對勞動者智力上的影響,即把他們變得愚鈍無知。尚武精神的喪失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個弊病,但斯密也提到“交際能力”的缺失,他所關切的是人的整體能力的缺失。

我們可以通過斯密的兩組參照對象更好地理解這一點。第一組參照對象是未開化社會中的成員,在一個制造業和商業并不發達,不存在廣泛的勞動分工的社會里,每個人都不得不從事大量各不相同的事務和職業,這一境況使他們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鍛煉,知識也相應地得到擴展(42)[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下卷,第339—340頁;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734.。如果說文明的進程是一個人性不斷完善的過程,那么商業社會中的勞動者恰恰與這一進程背道而馳,他們反倒墮入一種野蠻無知的狀態,或者說,勞動分工卻導致他們遠遠不如未開化社會的成員文明。第二組參照對象是商業社會中的有閑階級,他們不以勞動為生因而擁有閑暇,有充裕的機會享受商業的繁榮帶來的多樣化的生活,這一優渥的處境使他們的理解力、社交能力和敏銳的品味都得到充分的鍛煉(43)同上,第340頁;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306.。因此,與其說勞動分工造成社會成員的普遍無知,倒不如說它造成文明社會內部的兩極分化:一部分人變得更為精致、文雅,更有理解力和判斷力,另一部分人卻變得無知、遲鈍和麻木;一部分人變得越來越文明,另一部分人卻墮落到連野蠻人都不如。事實上,正是這一部分有閑階級的存在,使勞動者的野蠻化這一事實沒有取消文明進步的真實性。有閑階級的這些智識能力遠非未開化社會中人所能企及,在斯密看來,這是因為未開化社會中的職業數量畢竟有限,而在文明社會中,社會總體的職業種類數不勝數,這給“那些自己未從事何等特定職業,有閑暇有意志去研討他人職業的人,可以說提供了無限的研究對象”,而這必然會迫使他們“不斷運用心思,比較著、組合著,從而使他的智能,變得異常敏銳,異常廣泛”(44)同上,第340頁。。因此,斯密對未開化社會中人擁有更廣泛能力的褒揚與其說是一種原始主義的鄉愁,倒不如說是出于對勞動者不幸處境的一種憂慮。基于類似的理由,米拉指出,當我們談論商業與文明的一致性,期望“財富的獲取會帶來知識的擁有”時,這種一致性只有在國家層面才是有效的,而在個人層面遠非如此,尤其在底層中間,情況甚至截然相反(45)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736.。

廣大勞動群體的野蠻化使蘇格蘭人對商業促進文明的贊許承受著考驗,雖然他們普遍相信商業的發展使窮人的境遇得到很大改善,但物質上的進步無法抵消他們在精神上的退化。一個真正堪稱文明的社會有義務對后者的不幸處境做出道德補償,公共教育便是可能的補償手段之一。盡管這種教育不足以彌合勞動者與有閑階級在個人能力上的巨大鴻溝,但它可以使下層人民免受“狂熱和迷信的迷惑”,使他們“更知禮節,更守秩序”(46)[英]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下卷,第341—342、345頁。。換句話說,公共教育試圖培養的是更合乎普通人身份的“文明禮貌”(civility),而不是有閑階級的“文雅”(politeness)。

我們也只有在“文明”的視野下才能理解,斯密為何一方面認為文明國家的保存只能倚靠常備軍,另一方面又認為維持大多數人民的尚武精神是必要的。他將尚武精神的喪失稱為“精神的殘疾”,如同勞動分工所導致的下層人民的普遍的無知和愚鈍一樣,這種人性的退化與文明的方向全然背離。在他看來,防止這種怯懦在人民中間蔓延傳播,“政府應加以最切實的注意”,“縱使除防止社會的這種大害外,沒有何等其他公共利益”(47)同上,第269、344頁。。正因為在一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中,商業與文明之間可能存在著沖突,政府作為矯治者的角色才變得更為必要。

四、何為“文明和商業的社會”?

基于前面的考察,我們可以嘗試著回答,蘇格蘭啟蒙思想家們所理解和設想的“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究竟是什么模樣。首先可以探討的一個問題是,誰是這一社會的擔綱者?誠然,商人在蘇格蘭人那里得到非常多的褒揚,他們被認為是最秉公辦事、誠信和守時的人,弗格森甚至認為,即便在普遍腐化的時期,商人也是最有美德的人(除了勇武的德性之外)(48)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239; 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775; 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p.538.。但商人的這些品行并不足以使他們成為這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的代表,事實上即便在這一社會中,人們對于商人的傳統蔑視并沒有完全消失。對蘇格蘭啟蒙思想家們乃至整個18世紀文明話語的參與者而言,一個真正稱得上文明或文雅的人應當是有著良好教養的人,他們有廣博的學識、精致的審美品味、與人交往中富有機趣和風度,而這些人是人們通常所謂的“紳士”(gentlemen)。換句話說,18世紀文雅理想的擔綱者是我們在討論勞動分工時提到的有閑階層。僅就商業對文明的影響而言,他們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為在一個更為復雜多元的商業社會中,他們有更多的機會培養他們的智識能力、審美品味以及文雅和人道的情感。雖然商業的繁榮導致社會階層的流動變得越來越頻繁,但蘇格蘭人置身其中的仍然是一個貴族還未走下舞臺的等級社會,上流社會依然是文化的主導者,他們是那些渴望得到地位的新貴的效仿對象,或如斯密所說的,人人都渴望成為紳士(49)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p.492; [英]克拉克:《1660-1832年的英國社會》,姜德福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236頁。。就此而言,蘇格蘭人所理解的文明社會與商業社會之前的時代有著更多的延續性,而非斷裂。如前所述,蘇格蘭人認為騎士精神和君主制都對文明風尚的形成產生重要的影響。18世紀的文雅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宮廷禮節向下擴散的產物,盡管這種擴散本身得益于商業的發展。

不過,蘇格蘭人也不是舊的等級秩序的捍衛者。斯密便時常流露出對大人物或上流社會生活方式的蔑視,認為他們的行為往往背離美德,或者說屬于一種放縱的道德體系,與普通人通常奉行的嚴苛的道德體系截然相反,后者需要的是勤勉、吃苦耐勞和堅持不懈等等(50)[英]斯密:《道德情操論》,第66頁;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p.794.。如果說文明在于人之天性的充分展開,那么上流社會另一半美德的缺失也使他們難稱完美。在這意義上,休謨對中等生活進行熱情的謳歌,稱之為最幸福的生活,一方面是因為“過中等生活的人有充足的閑暇”,另一方面“它也為實踐美德提供了最充裕的機會,為展現每一種我們可能具備的良好品格創造了條件”:過中等生活的人既有機會展現地位低下者的忍耐、順從、勤奮和誠實這些美德,也有機會像身居高位者那樣施展自己慷慨、人道、和藹、仁慈的美德;而且過中等生活要比身居高位“更容易獲得智慧與才干”,“有更好的機會洞悉人世間的人情世故”(51)[英]休謨:《論道德與文學》,馬萬利、張正萍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26—128頁。。換句話說,中間等級才是“一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中最完滿的等級。但休謨對中間等級的贊揚并不意味著他將商人奉為楷模。盡管與法國相比,18世紀英國的“紳士”概念具有更大的包容性,但這種包容性主要體現在它是通過文化而不是經濟來界定的,即它強調的是擁有閑暇、良好的品味、幽默的談吐和廣博的學識等,商人即便有望贏得紳士之名,也不是因為他們的商業行為(52)[英]克拉克:《1660-1832年的英國社會》,第205頁。。

蘇格蘭人贊美商業,是因為商業對文明有巨大的促進作用,他們也確實相信,相比起其他三個社會階段,商業社會是最為文明的階段。但文明并非單純的商業繁榮的產物,它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商業的繁榮對文明的進步來說不是完全正面的。因此,即便不是所有蘇格蘭啟蒙哲人們都相信,商業的繁榮在促進文明進步的同時也播下衰敗的種子,他們也仍然都會同意,商業與文明之間存在某種張力,它們并不總是攜手并進。

誠然,在哪種生活方式更值得追求上,弗格森這樣的斯巴達式美德的推崇者與休謨這樣的現代文雅的贊美者之間存在著尖銳分歧,但他們都并不否定作為一種理想的文明本身,弗格森對商業社會中的腐敗的批判也是通過文明的語言來呈現的,而且休謨對現代文雅的贊美也沒有使其毫無保留地去贊美商業。商業的繁榮的確造成人們在生活資料上的相互依賴,但蘇格蘭人并不認為“文明和商業的社會”中的人際關系只是商人間關系的一種擴展。或者說,他們所憂慮的正是商業精神滲入所有其他社會關系中,金錢成為整個社會唯一追求的目標。如米拉所看到的,盡管商業有助于擴大人們的交往范圍,使他們在對待陌生人時更為人道和正義,但商業也有可能侵蝕和損害更為親密的私人關系,使親情和友誼都變成一種利益上的算計(53)John Millar, An Historical View of the English Government, pp.773-783.。弗格森則認為,人對自身利益的過分關注將使人變成為一種疏離的、孤獨的存在,而且對利潤的渴望“抑制了對完美的熱愛”(54)Adam Ferguson, An Essay on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pp.31, 364.。因此,這種人性的狹隘與其說是文明社會中人際關系的必然特征,倒不如說是對文明本身的扭曲甚至背離。如前所言,休謨之所以不認為對金錢的狂熱會成為這個“文明和商業的社會”中的支配性原則,是因為在一個文明時代,由于對他人看法的極度敏感,這種對金錢的欲望會受到榮譽感和道德感的約束。休謨并沒有將這個社會想象成完全由商業精神所主宰的社會。

在本文看來,“文明社會”和“商業社會”構成蘇格蘭人對于現代社會的雙重想象,在他們那里,這兩種想象之間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可能是彼此沖突的。在這一點,蘇格蘭人遠不是商業資產階級的代言人,他們接受了商業在今天對于一個文明社會的必不可少性,但在他們那里,文明才是尺度。正是借助“文明”概念,蘇格蘭人得以在接受或擁抱商業社會的同時,獲得一種對商業社會進行自我審視和自我批判的視野。在他們那里,雖然現代文明風尚有其等級制的淵源,但文明和商業是可以共存、共生的,商業促進了文明的進步,而文明則有可能約束商業社會的腐化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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