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倩
(昆明理工大學,云南 昆明 650000)
當下,一些惡性的家庭暴力案件引起廣大人民群眾口誅筆伐,家庭暴力不僅是個人私事,更是文明社會之恥。為了預防和遏制家庭暴力,保護家庭成員合法權益,維護社會穩定。2016年3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下稱《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實施,人身安全保護令明確規定為這部法律的核心制度。同時,2021年1月1日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也將家庭暴力作為婚姻家庭的禁止性規定。截至2021年3月30日,通過以家庭暴力為關鍵詞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檢索發現,相關民事案件共382344件,刑事案件共1640件。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的數據顯示,我國自2016年至2020年簽發人身安全保護令的情況分別為:687份、1469份、1589份、2169份,共計簽發5914份。這些數據表明,一方面國家對家庭暴力的態度明確,利用公權力干預家庭暴力,強調了對家暴案件零容忍;另一方面人身安全保護令簽發率低、執行難,在實踐中面臨著諸多實施困境。究其原因主要有:第一,被施暴者受傳統思想觀念束縛,不愿公權力介入。第二,人身保護令制度設計存在問題。第三,審判人員對施暴行為的認定存在偏差。第四,公安機關出警效率不高,多數情況下當“和事佬”。本文主要針對人身保護令制度本身存在的不足進行研究。
人身安全保護令旨在保護弱勢一方的人身安全。從保護主體上看,《反家庭暴力法》的規定局限于家庭關系中,遺漏了非同居戀人和離異配偶這兩類主體。事實上,家庭暴力是一種建立在情感依戀關系之上的侵害行為。研究發現,與發生在配偶間的暴力相比,戀人(特別是一方要分手另一方不同意分手的情況下)和離異配偶間暴力的發生率更高,后果更嚴重[1]。因此,除家庭關系外,上述兩類主體也屬于弱勢一方且與施暴者之間存在感情牽絆,符合人身保護令保護的主體范圍。
從保護內容來看,《反家庭暴力法》僅對身體侵害和精神侵害進行保護,忽視了對經濟侵害和性侵害的保護。經濟侵害是由于其中一方當事人的經濟不獨立對另一方產生物質依附關系實行經濟控制和封鎖行為,為維持生計不能或不愿向人民法院主動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經濟侵害既可以表現為身體侵害也可以表現為精神傷害,也可表現為侵害人格等行為。性侵害通常是男性對女性實施有損人格尊嚴的性行為方式,是嚴重的家暴形式。雖然性暴力大多造成嚴重的身體傷害,但身體侵害與性侵害并不完全相同。其中二者最大的區別就是侵害的客體,身體侵害的客體是身體健康權而性侵害的客體除身體健康權外還包括性自主決定權和人格權。
從代為申請的主體來看,《反家庭暴力法》規定的代為申請主體范圍過窄。由于家庭暴力的隱蔽性、緊急性,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主要取決于被施暴者,代為申請人往往處于被動的地位,大多情況下只有通過被施暴者的告知才會提出申請。同時,代為申請還需要符合特定的條件才能適用。在現實生活中受傳統觀念“家丑不可外揚”的影響,大多數情況下被施暴者的近親屬不愿意提出申請,有權機關往往很難在第一時間了解到家暴情況而耽誤代為申請的良機。因此,有必要引入強制報告制度和擴張代為申請的主體范圍。
有數據顯示,人身安全保護令案件申請人未向法院提供任何證據的案件占64%。[2]在取證方面,根據我國《反家庭暴力法》的規定,被施暴者只有提供充足的證據證明家庭暴力的發生或存在現實危險,才可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然而,家庭暴力往往具有隱蔽性、突發性、緊急性、反復性、危害性等特點。家庭暴力大多發生在較為封閉和隱私的空間,第三人幾乎很難知曉。同時,被施暴者除對身體遭受嚴重傷害,否則無法當場收集關聯證據。因此,舉證幾乎成為家庭暴力案件的首要難題。
在舉證責任方面,我國《反家庭暴力法》對人身安全保護令的證據方面無特殊規定,故適用普通程序法中證據部分的相關規定,即“誰主張誰舉證”。由于家暴案件的隱蔽性特征,第三人幾乎無法知悉,即便被施暴者能舉證身體受到嚴重傷害,只要施暴者予以否認,就很難證明施暴行為與傷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倘若忽視家暴案件的特殊性而適用一般規則會導致本身處于弱勢地位的被施暴者再次陷入不利境地,因此,關于人身安全保護令的證據適用有待商榷。
一方面,缺乏相應的監督機制。人身安全保護令由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但執行主體尚不明確。實踐中,由裁定作出的法院統一受理、執行以及行使復議和投訴。這樣的做法雖然提高了效率,滿足了家暴案件緊急處理的要求,但是存在以表面公正掩飾實質不公之嫌。為了捍衛司法的權威性和公正性,確保送達后的人身安全保護令貫徹落實,必須建立相應的監督機制。
另一方面,各部門職責分工不明確,聯動性差。根據《反家庭暴力法》規定,法院是保護令的執行機構,公安機關、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是協助機構。但是,這一規定面臨著巨大的挑戰。首先,這項規定與我國《民事訴訟法》的規定相沖突,法院不具有執行人身的職權。其次,協助執行的機關的權利、義務和責任承擔如何確定并不明確。最后,人身安全保護令是一項系統工程,僅依靠現行法律規定的主體并不能有效實現對被施暴者的保護。因此,明確各部門分工、建立人身安全保護令的聯動機制勢在必行。
隨著社會發展的日新月異,家暴發生原因變得變幻莫測,家暴的形式也變得紛繁復雜,這無疑對現行法律帶來了巨大挑戰。本文認為需要進一步細化人身安全保護令的保護范圍:第一,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申請主體應擴大至非同居戀人和離異配偶,但由于這兩類主體不屬于家庭關系的范圍,應當將保護時間限制為3-5年。第二,現有《反家庭暴力法》的規定限于身體侵害和精神侵害,應當增加經濟侵害與性侵害這兩種侵害方式。第三,對于代為申請的主體應當擴大至對家暴案件知悉且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自然人或者有關組,其中對于知悉家暴案件當事人的近親屬負有強制報告義務。上述的建議不僅能順應時代發展的趨勢還能使弱勢方的權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護。
法院對人身安全保護令的證據適用不當,家暴案件與一般暴力案件有明顯區別,家暴案件本身具有隱蔽性和突發性以及在侵害后果與侵害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的適用一般侵權證明規則時較為不妥。根據《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只有在特殊侵權案件中才適用舉證責任倒置,家暴案件正好滿足特殊性要求。因此,人身安全保護令中家暴行為的認定應當降低證明標準采取舉證責任倒置。
由于監督機制的缺失導致目前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簽發率和執行率低。為了維護司法權威和發揮人身安全保護令的作用,根據不同情況設置相應監督機構:在執行前,由人民檢察院進行監督。執行后,在公安機關和法院的協助下,在各地建立居委會、村委會監督小組。
厘清各部門、各機構的職責分工,設立人身安全保護令的一體化聯動機制。一方面,公安機關應當設立110專線,提高出警效率,將家暴案件納入公安辦案系統。另一方面,明確執行機關為公安機關。根據《警察法》的規定,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是中國人民警察的法定義務。同時,《反家庭暴力法》也賦予了公安機關協助義務。這樣就形成了由公安負責事前防御、人民檢察院進行事中監督、人民法院負責審理和簽發、公安機關負責執行以及社會組織進行事后監督的多機構聯合統一的機制。
人身安全保護令作為一項事先的救濟制度,遏制了家暴案件的發生,成了受害者保護自己的有力武器。但這項制度在我國開展的時間較短,同時也面臨著立法、司法和執行的困境。對于家庭暴力的防治需要走向下一步,不僅需要完善人身安全保護令制度的內容,還需要和其他制度、機關相配合并借鑒他國有益經驗,切實有效保障被家暴者的人身安全,最終實現社會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