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茜
“第三屆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在昨天盛大啟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跨文化文明互鑒研討會”在今天隆重舉辦。把影展和研討會放到同一個時間段來舉辦,相互搭臺,這是精心謀劃的結果,是我們希望兩個活動能夠實現全面和有機的融合——讓從事影視人類學研究的學者在進行學術討論的同時可以觀看作品,也讓從事影視人類學實踐的電影人可以聽聽學者們在關注些什么。
任何一件事情的緣起,都會潛藏一個必然性。2014 年,在我們動議創建“中國民族志影展”的時刻,我們身邊出現了幾個關鍵性的推動人物,其中一位就是著名的影視人類學學者、云南“鄉村影像”創始人郭凈。那一年秋天,郭凈專程從昆明飛來北京,向我們陳述由中國民族博物館舉辦民族志影展的重要性、緊迫性,陳述“中國社會影像志生產量逐年增大,民間影展逐年增多,水多了就得要有一個蓄水池”的道理。他的話讓我感受到一種強大的歷史必然性,一種不可逃避的責任感。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是不可抗拒的呢?只有一種,那就是歷史必然性。中國民族博物館在當年鄭重決定攜手中國人類學民族學研究會民族影視與影視人類學專業委員會,于次年在北京舉辦首屆中國民族志電影展。
有意思的是,我注意到郭凈的一個身份——他是一位博物館出走者。他曾擔任云南省博物館館長,但為了實踐“鄉村影像”,他果斷地選擇離開了博物館。在他心里,帶有民族志色彩的鄉村影像對自己的誘惑遠大于博物館。但2014 年他來到中國民族博物館,在某種意義上卻是希望在博物館與民族志影像之間重新締結起一個關聯。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個反轉——如果說他當年離開博物館,是他在博物館和影像之間斬了一刀,是一次切割,那么,這一次他就意在重新締結起博物館和民族志影像之間的聯系。當然,在他是一個重新締結,而在中國民族博物館則是一次跟歷史視野、收藏功能、文化使命等重大問題相關的嶄新開啟。
首屆中國民族志影展在2015 年開啟。開端并不容易,充滿艱難。要讓一個影展在我們社會里擁有合法性身份,極其不易,充滿風險。其間我們所經歷的驚心動魄的故事,也啟發我們深刻地理解和領悟影像在當代社會所擁有的特殊力量,讓我們理解在現代性發展和推進過程中,影像記錄和閱讀一步步替換文字的過程以及其間所呈現的諸種博弈,看到影像普及一步步向社會大眾賦權的過程,以及對于影像權力的支配和爭奪等等復雜議題,這正是一個影展歷盡風險乃得誕生的真正原因。
民族志影展從第二屆開始正式定名為“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以雙年展的形式舉辦,迄今已開啟第三屆。影展從觀眾寥寥,到走向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央民族大學、北京電影學院等幾所首都名校,以及國家圖書館;第三屆影展設立了六個放映點,同時展映55 部影片——已經頗具氣象和聲勢。這樣一個展映和收藏盛典,對于中國影視人類學的發展顯然能夠起到推波助瀾的重要作用。北京大學社會學院朱曉陽和中央民族大學影像人類學中心主任朱靖江對“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作出相同的評價: 這是目前中國大陸最重要和最具影響力的人類學影展。
中國民族博物館在構建和持續推動“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的發展過程中,堅持了四個理念:(一)收藏理念。民族博物館舉辦民族志影展的原始動力,來自于收藏人類文化記憶的一種博物館本能;對于博物館而言,每一屆影展都是一場對于民族志影像公開而莊嚴的收藏儀式,意味著由個體完成的影像記憶變成一種公共記憶、國家記憶。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就是中國民族博物館通過遴選和典藏優秀民族志紀錄片以構建中華各民族記憶資源庫的一場盛典。(二)學術思維。中國民族志影展的一個宗旨是“推動中國影視人類學和博物館人類學學科發展”,所以影展始終堅持學術引領,堅守影視人類學學術規范和倫理原則,緊密依靠民族影視和影視人類學專業委員會辦展——這是影展能一路健康向前行走的最關鍵因素。(三)傳播思維。博物館不能只管收藏,還需要傳播。國際影視人類學專委會主席鮑江認為: 博物館辦影展跟大學和研究機構應有所不同——它應當把小眾文化面向大眾傳播作為一個重要職責和功能定位。我們完全接受這個觀念,因為這也是現代意義博物館所本具的社會宣教功能的題中應有之意,所以“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一直在努力拓展更加廣泛的傳播范圍。(四)開放性思維。面對各種具有創新意識的民族志影像作品,我們以開放性思維加入容納,不用一把僵化的尺子來裁減作品進入影展的標準。影展為此特別設立了“實驗影像”單元,讓一些極具陌生感的影像入圍,甚至是一些“很不民族志”的民族志紀錄片。郭凈評價道:中國影展的五種形態在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上都能看到,這在中國是絕無僅有的。
迄今,中國民族志影展已經構成了中國影視人類學的一個非常重要和最直接的觀察和瞭望平臺,站在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影視人類學在當下中國的實踐軌跡和發展歷程。如三屆影展的收片數量,就清楚地顯示出最近幾年間我國民族志紀錄影像生產能力的極速增長——第一屆影展收到105 部影片,第二屆125 部,第三屆252 部,一個井噴似的遞增速度,初步顯示出我國民族志影像生產在近年來所出現的“高原現象”,呈現出中國民族志紀錄影像加速發展的忠實表象。朱靖江對此評論道:今年的影展顯示出中國民族志紀錄片的一個新浪潮。所以,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已成為了我國影視人類學發展進程的一個重要的同行者和見證者。這個僅僅才創建數年的窗口,切實地見證著中國民族志紀錄片數量與質量的整體提升,忠實地反映出中國影視人類學創作實踐的發展格局。
影展由此也構成了與當代中國影視人類學實踐發展的同步關系。為此,不得不提及的一點,是影像的介入也正在改變博物館的傳統格局和形象——諸如博物館里的人和物、實物見證和虛擬記憶之間的關系等議題,正在因為大規模的影像收藏而不得不發生觀念改變。這就顯示出了一種雙向的力量:一方面,博物館的民族志影像收藏可以促進影視人類學的生產、傳播、研究;而影像介入博物館,則將導致人類最古老的文化遺產收藏和展示殿堂的一些觀念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