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凱(貴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貴陽550025)
網絡輿論具有塑造、控制和轉換功能,它可以通過議題設置和公眾參與,將私人性事件轉換成公共性話題,“把公共興趣轉換成個體追求的生活策略”[1]。基于此,網絡輿論就涵蓋了對公共性的價值期待,同時指向私人性的認知規范,具有公共性與私人性的雙重屬性。任何對網絡輿論的討論,都必須從考察網絡輿論是否具有公共性,以及有何種公共性開始。這個問題回答得愈是清楚,我們對網絡輿論就愈有一個清晰而理性的認識,營造一個有利于實現網絡輿論生態平衡的環境就愈加成為可能。近年來,隨著大眾傳播媒介的迅速發展,尤其是在自媒體條件下,公眾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能力得以提高。但數字化技術也使得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的界限變得愈加模糊,公私混亂的情況時有發生,嚴重影響網絡輿論生態平衡建設。基于此,本文擬從權利與義務的關系視角出發,對網絡輿論公共性這一核心命題進行嘗試性探討,并在“我—我們—他們”的行動聯結網與意義生產網之中綜合考量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以此尋求構建網絡輿論生態平衡的建設策略。
網絡輿論公共性的理解離不開對西方社會公共領域(公共理性)思想的了解。阿倫特、哈貝馬斯、泰勒、羅爾斯和湯普森等西方學者從不同視角闡釋了自己對公共領域(公共理性)的理解,為我們提供了多元認識思路和理解框架。但由于西方學者所持的西方立場,我們在分析和運用其思想理論時,也要考慮到公共領域(公共理性)思想在當代中國的話語適用問題。我們要從中國立場出發,以科學、審慎、理性的態度對西方學者的思想理論加以批判性考察與鑒別,對其理論體系進行再語境化和意義再生產。相對于阿倫特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二元論模式,日本學者山脅直司提倡“改變公私二元論的理論傳統,導入‘政府的公共’‘人民的公共’‘私人的領域’相互作用的三元論的方法論體系”[2],認為“各個地域都以‘地域性和現場性’為理論的基礎與出發點,共同思考‘全球性的課題’,以確立共同的問題意識”。[2](19)可以說,問題意識是我們理性考察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的先導,也是區分兩者關系異同的評價標準。
亞里士多德從對公民的理解中來界定城邦的性質,以此引申出對公共領域的理解。亞氏認為“如果要闡明城邦是什么,還得先行研究‘公民’的本質,因為城邦正是若干(許多)公民的組合”[3],而“凡有權參加議事和審判職能的人,我們就可說他是那一城邦的公民”[3](116-117)。在亞氏看來,公民成為維系城邦持久長存的前提,而城邦又創造了公共領域,發展了公共政治生活,賦予了公民在公民大會上可以自由言說的權利。古希臘的公民大會以及在廣場上的集會討論顯然開始具有公共領域的典型特征,尤其是公民在集會廣場的自由言說與討論,已然成為古希臘城邦政治化進程的重要推動力。正如韋爾南所言,“城市建筑已不再像以前那樣集中在被防御工事環繞的王宮周圍,城市現在的中心是‘公眾集會廣場’,它是公共空間,是安放‘公共之火’的地方,是討論大家共同關心的問題的場所。”[4]“古希臘把民主政治的最后保障落實在公民大會上。公民大會既是一種直接民主,更是一個公共領域。”[5]公民身份成為理解古希臘政治公共領域形成的前提,對于我們理解公共領域,尤其是對網絡輿論公共性的理解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與古希臘公民身份對城邦的依賴不同,現代社會公民身份更側重對權利與義務的強調。在現代社會,權利與義務是一種平衡關系,權利的獲得意味著相應義務的承擔與履行,它是“個人在一民族國家中,在特定平等水平上,具有一定普遍權利與義務的被動及主動的成員身份”[6]。在雅諾斯基看來,公民身份更像是一民族國家內部的成員身份,是通過國家所賦予,但又不完全受制于國家,“因為有關公民權利與義務的辯論是在公眾領域進行的,公眾領域中的任何群體或個人都可以在這方面提出要求”[6](23),而且還有法律作為后盾進行認可和保護。我們也可進一步推知:在網絡輿論的生產、消費和傳播過程中,公民既是一系列權利的享有者,也是相應義務的履行者,因為“要成為公民,人們不僅必須在形式上有所歸屬,而且必須感到這種歸屬是‘真實的’”[7]。相比之下,本文主張在權責對等的視角下,將公民權利置于其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中心位置,但這種權利并不是一種交換關系,而是一種協商關系。公民可以圍繞網絡輿論的中心議題建構交往關系,減少非理性因素對網絡輿論公共性的影響。公民權利的中心地位,始終要與網絡輿論公共性相協調,這意味著公民權利要與網絡輿論所吁求的公共利益達成某種程度的重疊和共識,而且只有通過公共性的價值轉向,公民的權利與義務關系才能愈加平衡。
我們可將網絡輿論公共性理解為:網絡輿論公共性不只是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的公共性,網絡輿論表達內容的公共性以及網絡輿論效果的公共性,也不僅是公民對其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身份認同,更多的指公民可以公開、廣泛、自由地參與網絡輿論表達,國家通過法律賦予公民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各項權利,并將公民的權利轉化為其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自覺意識和行動能力,進而促使公民以理性的態度自覺規范其參與行為,從而最大限度實現網絡輿論公共性的價值轉向??梢哉f,網絡輿論公共性是以公民身份認同、權利與義務的規范作為其基本出發點,是一種統攝“我—我們—他們”的行動聯結網和意義生產網。
公共性涉及網絡輿論的價值轉向問題,但對網絡輿論屬性的把握卻又離不開對網絡輿論私人性的理解。雖然公共性對公民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權利與義務進行了規范和強調,但網絡輿論主體歸屬,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以及網絡輿論的媒介使用都涉及網絡輿論的私人性問題。私人性意味著剝奪了網絡輿論可被他人所視的開放性,創造了一種適合私人個性化發展的即時環境。在這個環境中,主體以理性化方式參與網絡輿論表達是很困難的,而且私人化的網絡輿論也會利用媒介強化個人興趣,離散網絡輿論主體之間的個人關聯,加劇數字鴻溝帶來的權利落差。
不論我們從何種角度來考察網絡輿論的主體歸屬問題,只要是“能夠參與到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和傳播過程中的人或組織”[8]都可以視為網絡輿論主體,那么這就涉及網絡輿論主體所固有的一般規定性。這個一般規定性是以承認網絡輿論主體的對象性認識活動為前提,承認網絡輿論主體具有建構和調試功能。換句話說,主體的對象性認識活動對網絡輿論本身具有建構和調適作用,這是網絡輿論私人性的關鍵所在。對網絡輿論主體對象性認識活動的考察,不能囿于一種理論上的概念闡釋,而是要深入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關注對象性認識活動在網絡輿論表達中是如何被描述出來的,以及這種描述具有何種層面的實踐價值,進一步激發參與主體在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中的建構與調適功能。
對網絡輿論參與主體而言,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就成為其認識和改造的客觀世界,它“不單是一個自在的客觀世界,而且是一個可以經由人的活動改造成為滿足自身需要的對象世界、價值世界”[9]。這樣一來,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就需要注入人的意識、觀念和價值,使之成為參與主體建構網絡輿論的主觀世界,然后通過參與主體的客觀實踐,再把這種主觀世界轉化為現實世界,以此實現網絡輿論的再語境化和意義再生產。這表明,參與主體的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雖然最終指向了網絡輿論的意義再生產——即公共性價值轉向,但這種由主觀世界出發去認識和改造客觀世界的認識實踐活動,難免帶有主觀世界的印記,具有私人性的屬性。如果網絡輿論不具有這種私人性,那么參與主體就失去了通達對象世界、價值世界的基礎與橋梁,也就不會存在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網絡輿論是面向公共的,也是指向社會共同體的,哪怕是私人性的網絡輿論也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因為“我們私人擁有的,即日常使用和消費的東西要比公共世界的任何部分更迫切地為我們所需”[10]。
網絡輿論媒介使用的私人性,主要是通過參與主體的個人欲望和自我需求來呈現的。在網絡輿論媒介使用的背后,似乎存在著這樣一個“事實”:參與主體一旦獲得了媒介使用權利,掌握了媒介使用技巧,就似乎等于決定了網絡輿論的傳播內容和效果。而這一“事實”正是網絡輿論媒介使用的私人性所在。網絡輿論媒介使用的私人性,完全是基于個人立場出發的,參與主體不再關心網絡輿論是為誰生產、消費和傳播,不再有意識地關注那些具有廣泛社會影響的網絡輿論,也不再參與關系社會共同體利益的網絡輿論表達,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純粹的、個人的、私利的主觀需求上,更多的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選擇,醉心于私人性網絡輿論帶來的片刻歡愉之中,“私人型受眾經驗是根據個人心態和環境條件建構的,不涉及對社會或其他人的任何考慮”[11]。
總而言之,網絡輿論具有天然無法割裂的公共性和私人性。公共性關系到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問題,是網絡輿論再語境化和意義再生產的主要目的和手段。私人性主要是參與主體在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中的自我呈現,帶有主觀世界的印記,在一定程度上又影響到參與主體對網絡輿論這一客觀世界的認識與改造。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之間并沒有十分嚴格而清晰的邊界,有時候私人性的網絡輿論也是公共性的,具有一定的公共價值,給社會共同體的利益帶來影響。實際上,網絡輿論的公共性與私人性主要是基于網絡輿論結果來進行劃分的,即網絡輿論是否引起公眾的廣泛參與,是否具有廣泛的社會影響,是否有益于社會共同體的利益。
寬泛論域中的權利和義務關系,以及兩者的不同地位,都內含著對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的理解。權利有利于激活網絡輿論私人性的潛在本能,是參與主體調適網絡輿論的現實途徑,這種潛在本能一旦不加約束地進入公共領域,就會同參與主體的思想行為相關聯,公共性與私人性之間的平衡關系就會被打破,在權利和義務對等基礎上的自律與他律就會失去共存的可能,很可能異化為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彰顯權利的個體性之維,往往引向突出‘我的權利’;注重義務的社會性維度,則每每導向強化‘你的義務’”[12]。正是這種隱含的網絡輿論私人性的占有邏輯,常常使參與主體頻現“無盡地享有權利,而義務的履行則愈加闕如”的怪相。
如果網絡輿論參與主體陷入“我的權利,你的義務”的窠臼,無法與“我的義務,你的權利”實現視域轉換并保持同步,那么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就會陷入混亂狀態,公共性勢必被私人性所占有,建立在權責對等關系上的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就無法成為可能。
“‘權利上的個體’深陷困境,他們要成為‘事實上的個體’卻有著各種可能性,使其能夠控制自己的命運,并做出自己真正希望得到的選擇?!盵13]但是,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卻又加劇了這種困境,致使每一個“權利上的個體”都可以通過網絡輿論來獲取更多的物質利益,博得社會共同體的廣泛關注,甚至會利用手中的權利去擠占他人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公共空間,剝奪他人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權利。一旦網絡輿論被這種私人性占有邏輯所驅使,權責對等的天平就會失去平衡,公共性就會偏離正常的軌道,“我的權利,你的義務”就無法靠“權利上的個體”來擺脫困境,這就意味著參與主體沒有為任何他人履行義務的意識,意味著參與主體不再受社會共同體所承認的規范的約束,意味著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就會處于混亂狀態。權利與義務的分離無疑使參與主體將公共性從網絡輿論中毫無保留地剝離出去,并將其納入服務于自我利益追求的范圍。至于“我的義務,你的權利”,早已脫離了網絡輿論的意義再生產,擺脫了網絡輿論公共性的范疇,超出了網絡輿論參與主體的活動范圍。權利的過分強調和義務履行的闕如,其結果無異于將權利視為自我攫取利益和欲望的工具,而他人卻只能在無盡的義務履行中苦苦掙扎,但又沒有能力完全獲取權利在場的條件,網絡輿論公共性的價值轉向則變得更加渺茫。
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并不是偶然的,它更多地指向網絡輿論參與主體的理性發展能力,參與主體越是能夠正確地看待權利與義務關系,就越是能夠理性地扮演自己在網絡輿論參與中的角色,就越是能夠協調“我的權利,你的義務”衍生出的各種沖突關系,就越是傾向于承認他人的權利來增進自己義務的履行。換而言之,參與主體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對等取決于其理性發展能力的程度。
參與主體的理性發展能力,能夠在自我權利欲求與義務履行方面達到或實現平衡。而理性的首要任務則是抑制參與主體對權利的過分欲求,并將其對義務的履行納入網絡輿論公共性發展的范疇之中。這既是對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的協調,也是對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的克制。網絡輿論私人性的占有邏輯的后果之一就是將權利與義務機械地聯系起來,而不是有機地聯系起來,權利欲求日益增加而義務履行卻不斷減少。如果我們不警惕這種狀況,“我的權利,你的義務”勢必會造成參與主體越來越多地專注于自己的內心生活和個人權利,越來越多地以個人認同為核心,越來越少地關心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取向,越來越少地考慮網絡輿論的意義再生產,逐漸稀釋網絡輿論公共性的社會交往價值。參與主體不再關心任何他人的聲音,人們之間的現實距離和虛擬距離也越來越大。這種私人性占有邏輯的怪相已然使參與主體成功地保持了自己的利益基礎和價值取向,成為彰顯自我欲求和表達個性的“我的權利”,而“我的義務”此時則被視為對“我的權利”的威脅和侵犯。對“我的權利”的片面強調,往往會伴隨著消極的社會影響和后果,“當我們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后,任何我們不熟悉的、與我們無關的事情就會引起我們的憤怒和恐慌”[14]。當面對虛擬時空中網絡輿論帶來的憤怒和恐慌時,尤其是參與主體之間出現權責不對等的時候,任何與利益相關的話題都會刺破公眾的神經,都會引爆網絡輿論熱潮。此時網絡輿論私人性就會擁有一種消解參與主體理性發展能力的功能,以作為參與主體自身進行話語對抗和語言暴力的工具。在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中,幾乎所有的網絡輿論表達最終都會淪為私人性的工具,成為抑制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的手段,而參與主體也在自我權利的不斷膨脹中逐漸失去自我。
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應以正義理念為旨歸,也就是通過對權利與義務關系的理解,通過參與網絡輿論表達,去理解和建立空間正義。這就意味著所有網絡輿論參與主體都需要按照正義理念進行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都需要按照社會共同體所倡導的價值規范來從事交往活動。
空間正義就是指在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傳播過程中,不計年齡、性別、地域、貧富和階層的差異,所有人都能以主體身份平等參與網絡輿論表達,都有均等獲得網絡輿論資源的權利,都有共同承擔實現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的義務??臻g正義有助于網絡輿論公共性的價值轉向,這不僅是因為正義理念把網絡輿論中所有的沖動、暴力和解構因素都納入到了一種更為系統的評判視域,還因為正義理念能夠幫助參與主體深入剖析網絡輿論參與過程中的權利落差,實現對網絡輿論中非理性、非正義現象的批判。以此出發,機會均等與權責對等就成為網絡輿論空間正義的兩個重要內容。相對于參與主體而言,機會均等與權責對等首先就破除了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所帶來的非正義屏障,這種非正義主要通過“資本對網絡空間權利主體的無形宰制、網絡主體碎片化、權利虛擬化、政治知識取代政治智慧”[15]得以體現。同時,空間正義也進一步明確了“我的權利”的適用范圍,即不得損害任何他人獲取網絡輿論資源的機會和平等參與網絡輿論表達的權利,規定了“我的義務”的職責劃分,要承擔起網絡輿論參與主體的倫理約束和道德責任,必須從最大多數人的共同善為出發點,去實現與維護網絡輿論的空間正義。理想的空間正義是通過網絡輿論參與主體權責對等,網絡輿論公私關系的理性優化而得以實現的。不過,正義理念的確立和空間正義的實現,都需要賦予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對等地位,而不能單純追求“我的權利,你的義務”的極值表達。如此,才不會妨礙網絡輿論公共性的應然出場。
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是實現網絡輿論公共性價值轉向的前提,這不僅意味著要破除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帶來的負面影響,還肩負著再造網絡輿論公共空間的重任。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需要按照“最大公約數”的原則,著重培養參與主體的權利意識,建立對稱性的權力關系結構,以及重塑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
第一,培養參與主體的權利意識。權利意識是主體對權利系統各要素的客觀認識,就網絡輿論參與主體而言,真正的權利意識是參與主體對權利與義務關系的整體性認識,既體現著參與主體對網絡輿論公共性與私人性的辯證認識,也包含著參與主體對“我為的義務”和“為他的權利”的理性探索。但是,如果這種權利意識僅僅是出于對權利的迷戀,對網絡輿論資源分配和利益調整的欲求,而缺少對網絡輿論公共性的理解和建構,那么它就只是一種虛假的意識。在這種虛假的權利意識中,權利會異化為支配參與主體思想和行為的工具。因此,參與主體權利意識的培育需要注意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對權利的追求并不構成網絡輿論公共性建構的全部,對“我為的義務”和“為他的權利”的理性認識才是網絡輿論公共性建構應然邏輯。當然,這其中也存在著對參與主體應有的、正當的、合法的權利的保障和維護。其二,權利意識必須要以承認他人的權利為前提,與純粹的權利意識不同,反觀自我與推己及人才是權利意識的根本表現形式,這種形式可稱為“權利的共在”?!皺嗬墓苍凇庇兄诰W絡輿論公共性的建構,是對單向度權利意識的理性規避,其目的在于維持參與主體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和諧統一。其三,權利意識應具有普遍意義,而不是某一群體或利益集團的量身定制,反對歧視性、有限性和偏向性。普遍意義上的權利意識是對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后果的超越,在增加公共性力量的基礎上,傾向于從全面性、完整性和整體性的視角來理性建構權利意識的系統結構。
第二,建立對稱性的權力關系結構。對稱性的權力關系結構有利于均衡參與主體之間的力量對比,最大限度地實現對網絡輿論公共性的建構。然而事實上,并非所有參與主體都能公平獲取相應的權力,甚至需要通過利益交換來實現權力地位的對等。這種非對稱性的權力關系具有很強的破壞性,極大地消解了參與主體權利與義務的平衡結構,引發權力的濫用、權利的拒斥、義務的闕如等非理性行為的發生。因此,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就需要把權力關系視為一種對稱的雙邊關系,實現對權力源的均等化分布,鼓勵參與主體共同享有對網絡輿論資源分配和利益調整的權力,共同承擔各自對社會共同體所肩負的責任與義務,在權利與義務的視域轉換中實現平衡。權力關系的對稱性有利于形成限制完整權力的力量,“限制完整權力可以既不縮小掌權者的決策自主權,也不在特定領域讓其他人控制他的權力”[16]。就當前的網絡輿論而言,完整權力主要集中在媒介資本、意見領袖和網絡大V的手中,底層群體、弱勢群體以及分散的個體幾乎很難發出強有力的聲音,也無法與強勢主體權力相抗衡。這樣一來,強勢主體的權力就滲入到網絡輿論的生產、消費和傳播過程,甚至可以左右網絡輿論的發展態勢。限制完整權力掌權者的權力,即重新確定媒介資本、意見領袖和網絡大V等強勢主體的權力使用范圍,規范其權力來源,劃定其權力使用標準,在權力的動態平衡中增進參與主體之間的理解和認同。對稱性的權力關系不再是一方獨大的權力結構,不管是強勢主體還是弱勢主體,只有參與力量上的差異,而沒有權力地位和力量掌控上的不均。簡而言之,建立對稱性的權力關系結構并不是要剝奪強勢主體的權力,而是通過限制完整權力,來抵制和擺脫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對權力的無限欲求,滿足弱勢主體的權力需求,消除網絡輿論參與主體之間的權力落差,從而實現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
第三,重塑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重塑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有助于規范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關系,這不僅是因為當前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關系正逐漸被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所稀釋,而且也將帶有情緒化、暴力化、碎片化、標簽化的非理性表達納入網絡輿論之中,“我們交流的內容常常是思想和情緒的碎片,只有更多的交流才可能消除其不完整感”[14](137),這種不完整感一方面割裂了網絡輿論生產、消費和傳播的整體性和連續性,造成參與主體社會交往價值的剝離,另一方面也制造了妨礙參與主體之間進行溝通、對話和協商的壁壘,使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關系愈發孤立化、個人化和原子化。重塑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就是去破除不完整感給參與主體帶來的交往困惑和選擇性忘卻,尤其是“爽一把就跑”的非理性心態使得參與主體片面追求網絡輿論表達的主觀感受和刺激效應,而不是以他者立場反觀自我,不是以“權利的共在”為前提來進行網絡輿論的生產、消費和傳播。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并不存在于孤立化、個人化和原子化的社會關系之中,它需要參與主體之間的聯合行動來實現。這樣一來,參與主體就能有意識地去發現彼此,有意識地去了解、理解、認同彼此,有意識地去搭建信息交流平臺,借助雙方都能認可的方式進行網絡輿論表達,并通過對權利與義務關系的視域轉換來建構符合最大多數人利益的行動框架,從而在主體之間形成規范力量,最終實現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
誠然,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需要政府、社會、媒介、公民等諸多方面的共同努力,但作為“我—我們—他們”的行動聯結網與意義生產網的網絡輿論生態系統,需要重新審視破除網絡輿論私人性占有邏輯的兩大影響因素——權利與義務,尤其需要對單向度的“我的權利,你的義務”作出新的解釋和回應,對網絡輿論中頻現的“無盡地享有權利,而義務的履行則愈加闕如”的怪象給出新的應對之策。從權利與義務的關系視角出發,試圖通過著重培養參與主體的權利意識,建立對稱性的權力關系結構,以及重塑參與主體的社會交往價值,來綜合考量網絡輿論的公共性建構,多多少少在具體的實踐操作層面略給人以無力感和浮夸感。但本文并非意在通過一種具象化的操作框架來謀求理想狀態的網絡輿論公共性建構,而是旨在通過對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反思,試圖謀劃一種協調兩者關系的結構框架,從而為建構一種平衡的網絡輿論生態提供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