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偉
以睡虎地秦簡(以下簡稱“睡簡”)《日書》和放馬灘秦簡(以下簡稱“放簡”)《日書》為代表的秦簡《日書》,同屬于巫卜之書且對樂文化皆有所論及。學者對秦簡《日書》中樂文化的探討,多集中于律數的淵源、生律次序、具體數值及樂卜等方面。①陳偉《放馬灘秦簡日書〈占病祟除〉與投擲式選擇》,《文物》2011 年第5 期;戴念祖《試析秦簡〈律書〉中的樂律與占卜》,《中國音樂學》2001 年第2 期;李玫《放馬灘秦簡〈律書〉》,《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1 年第1 期。有關樂卜的具體方法、內容,尚有問題未能解決,其他諸如樂的起源、內涵、樂職及樂的功用等方面成果甚少,有進一步探討的必要。
“樂”字,《說文解字》釋為:“五聲八音總名。象鼓鞞。木,虡也。”②《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81 年版,第124 頁。“樂”當為樂器演奏出樂曲的總稱,本是像鼓一樣的樂器。廣義上的“樂”不僅指樂器發出的聲音(曲),還包括“歌”與“舞”。“歌”通常有歌詞,《墨子·公孟》所說的“歌詩三百”③[清]孫詒讓《墨子閑詁》,中華書局2001 年版,第456 頁。就是此種情況。演奏“樂”的時候還需要伴舞。
關于樂律的起源,放簡《天降令》指出:“間呂、六律,皋陶所出。”④孫占宇《天水放馬灘秦簡集釋》,甘肅文化出版社2013 年版,第227 頁。本文放簡的材料皆引自該書。“間呂”“六律”即十二音律,⑤同注④。簡文說樂律出于舜、禹時期的皋陶。“禹命皋陶作為《夏籥》九成,以昭其功。”⑥張雙棣等《呂氏春秋校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 年版,第141 頁。可見皋陶精通樂律,曾創作《夏籥》九篇。又,《呂氏春秋·古樂》說:“黃帝令伶倫作為律。”⑦同注⑥,第140 頁。樂律為黃帝時樂官倫所作。《呂氏春秋·察傳》又說舜令夔“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大服。”⑧同注⑥,第810 頁。樂律在黃帝時期就已出現,到了帝舜時期,樂律混亂,舜令夔調整。
《說文解字》云“樂”字本為樂器,這一觀點未必符合“樂”的實際情況,⑨據許兆昌考證,“樂”的本字是“藥”。參見許兆昌《先秦樂文化考論》,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0 年版,第1—15 頁。但“樂”的存在、發展與樂器的出現密不可分。《日書》中有明確記載的樂器有鼓、鐸和竽。⑩睡簡《日書》中亦應有琴、瑟等樂器存在。睡簡《詰》云:“人若鳥獸及六畜恒行人宮,是上神相,好下樂入,男女未入宮者毄(擊)鼓奮鐸桑(噪)之,則不來矣。……一室中有鼓音,不見其鼓,是鬼鼓,以人鼓應之,則已矣。”?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 年版,第213—215 頁。放簡《反只(支)》亦云,反只(支)日“不可生歌樂、鼓舞”?同注④,第152 頁。。按使用者劃分,《日書》中的“鼓”有兩類:人用之鼓和鬼用之鼓。除睡簡《詰》篇出現的鬼用之鼓外,其余皆為人用之鼓。鼓,《周禮·地官·鼓人》載:“鼓人掌教六鼓、四金之音聲,以節聲樂,以和軍旅,以正田役。教為鼓,而辨其聲用,以雷鼓鼓神祀,以靈鼓鼓社祭,以路鼓鼓鬼享,以鼖鼓鼓軍事,以鼛鼓鼓役事,以晉鼓鼓金奏,以金和鼓,以金鐲節鼓。”?《十三經注疏·周禮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14 頁。人用之鼓種類繁多,如“雷鼓”“靈鼓”“路鼓”“鼖鼓”等,用以祭祀、作戰、娛樂等。與人用之鼓不同的是鬼用之鼓,無具體形狀,只有鼓音。睡簡《詰》中的鼓,未說明是哪一類,但據簡文所言應是普通的鼓。湖北隨州曾侯乙墓曾經出土過建鼓及小鼓,?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墓》,文物出版社1989 年版,第152—153 頁。湖北江陵天星觀1 號楚墓出土過懸鼓,?湖北省荊州博物館《江陵天星觀1 號楚墓》,《考古學報》1981 年第1 期,第71—77 頁。這些“鼓”與《日書》中“鼓”的功用近似,被用于祭祀及生活娛樂。鐸是大鈴,與鼓相同,皆是常見的打擊類樂器。睡簡《詰》中鼓與鐸的使用主要是為了對付鬼怪,簡文說鬼神擾亂人類的正常生活,未婚男女擊鼓、搖鐸可以將其驅跑趕走。放簡《日書》殘簡云:“鼓竽男子□□□□女子”,?同注④,第287 頁。本簡雖殘缺,但出現了樂器竽,竽在樂器中的地位比較高且能調和各種樂器。
《日書》中“歌”可分為兩類:人之歌與鬼之歌。人之歌常與“樂”連在一起,即“歌樂”,如睡簡《稷辰·秀》:“利祠、飲食、歌樂,臨宮立正(政)相宜也。”?同注?,第184 頁。又如睡簡《稷辰》:“不可飲食哥(歌)樂。利以祠外、以生子,吉。”?同注?,第185 頁。再如睡簡《行》:“凡且有大行,遠行若飲食、歌樂、聚畜生及夫妻同衣,毋以正月上旬午。”?同注?,第252 頁。放簡《反只(支)》亦云,反只(支)日“不可生歌樂、鼓舞”?同注④,第152 頁。。睡簡中“飲食”與“歌樂”并列,說明二者關系密切。《日書》中也有部分簡文將二者并稱,睡簡《秦除》:“臣妾亡,不得;有□病,不死;利市責(積)、徹□□□除地、飲樂。”[21]同注?,第183 頁。“飲樂”當是“飲食、歌樂”之簡稱。這里的“歌”,當是貴族享樂之歌,“樂”,當指樂曲。“歌樂”,常用在貴族宴飲之時。《日書》中飲食與歌舞并稱正說明這一點。據《儀禮》“燕禮”“鄉飲酒禮”“鄉射禮”載,宴飲、禮賓賢者及社交活動時,需要用瑟、笙、磬等樂器,獻《鹿鳴》《四牡》《皇皇者華》《魚麗》《南有嘉魚》等“正歌”。在“燕禮”“鄉飲酒禮”“鄉射禮”的過程中,主人與客人都要飲酒、奏樂。《日書》中的“歌樂”,雖未必與“燕禮”“鄉飲酒禮”“鄉射禮”中的“正歌”一致,但與其中單純享樂的“無算樂”情況近似,[22]許兆昌《先秦樂文化考論》,第169—175 頁。常用來娛樂。無論“正歌”或是“無算樂”,皆需要琴、瑟等樂器,就此而言,《日書》當有此類樂器。
《日書》中也有“歌”單獨存在的情況,睡簡《反只(支)》云:“墨(晦)日,利壞垣、徹屋、出寄者,毋歌。”[23]同注?,第200 頁;同意的記載亦見于放簡反只(支)中,詳見注④,第152 頁。本句是說“晦日”不能“歌”。“歌”是語言的加長,往往需要借助樂器吟唱出來。睡簡《反只(支)》中人之歌,主要是歡樂之歌,在宴飲時可助興。
關于鬼之歌,睡簡《詰》云:“女子不狂癡,歌以生商,是陽鬼樂從之,以北鄉□之辨二七,燔,以灰□食食之,鬼去。”[24]同注?,第214 頁。“歌以生商”,即“商歌”,悲哀之歌。簡文說有女子因為“陽鬼”作祟唱出哀思之音。睡簡《詰》又說:“鬼恒夜鼓人門,以歌若哭,人見之,是兇鬼。鳶(弋)以芻矢,則不來矣。”[25]同注?,第213 頁。此處鬼之歌同“商歌”一樣是悲哀之歌。與人之歌不同的是,鬼之歌令人厭惡,可以通過巫術祛除。
《日書》中“舞”字見于四處。睡簡一處:《盜者》云,“未,馬也。盜者長須耳,為人我我然好歌無(舞),疵在肩,臧于芻稿中,阪險,必得。”[26]同注?,第220 頁。放簡三處:其一,《直室門》云,“其主兇□,好歌舞,必柁(袘)衣裳,十六歲更。不醫,必為巫。”[27]同注④,第102 頁。其二,《反只(支)》云,“反只(支)日不可生歌樂、鼓舞。”[28]同注④,第152 頁。其三,《投黃鐘》云,“入舞投黃鐘,投日、投辰、投時而三并之,中麗首者可以見人。”[29]同注④,第262 頁。《日書》中的“歌舞”可細分為“歌樂、鼓舞”,即所謂的“弦歌鼓舞”。《墨子·非儒下》載:“孔某盛容脩飾以蠱世,弦歌鼓舞以聚徒。”[30]同注③,第400 頁。此外,放簡《直室門》涉及舞蹈的服裝——袘,《儀禮·士昏禮》說:“主人爵弁,纁裳緇袘。”鄭玄注:“袘,謂緣。”賈公彥疏:“‘袘謂緣’者,謂純緣于裳。”[31]《十三經注疏·儀禮注疏》,第72 頁。“柁(袘)衣裳”,即長袖衣裳,善于跳舞之人通常穿長袖衣衫。
又,睡簡《衣》云:“弦望及五辰不可以興樂□,五丑不可以巫,帝以殺巫咸。”[32]同注?,第186 頁。“樂”后有缺字,筆者認為應該是“舞”字。“巫咸”與“樂”及巫術關系密切,《說文解字》云:“巫咸初做巫。”[33][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版,第201 頁。“巫咸”發明初創巫術,奠定了巫者以“樂舞”與鬼神打交道的先河。[34]《說文解字》:“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同注[33]。《衣》反映出音樂與巫術的密切關系,“樂”“舞”的施行應當避開巫教的禁忌之日。
《日書》提及專門從事音樂的人——樂師,睡簡《星》:“七星,百事兇。利以垣。生子,樂。不可出女。”[35]同注?,第192 頁。吳曉強認為,此處的“樂”當為“樂伎”。[36]吳曉強《秦簡日書集釋》,岳麓書社2000 年版,第67 頁。此說甚是。簡文說“七星”日出生的孩子將來會成為樂師。“百事兇”當然也包括孩子將來做樂師一事。據簡文所言,樂師不被人們看好,原因在于社會地位低下。《禮記·樂記》記載樂師乙說自己是“賤工也”[37]《十三經注疏·禮記注疏》,第1147 頁。,可見樂師的社會地位不高。睡簡《生子》云:“乙酉生子,彀,好樂。”[38]乙篇《生子》云:“乙酉生,谷,利樂。”同注?,第203 頁。簡文指出“乙酉”日出生的孩子善良,喜歡音樂,將來有成為樂師的可能。受巫俗的影響,《日書》認為特殊時日出生的人會成為樂師。《左傳·成公九年》:“(鐘儀)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公曰:‘能樂乎?’對曰:‘先父之職官也。’”[39]《十三經注疏·左傳春秋正義》,第738 頁。“泠人”即“伶人”,據《左傳》所言,樂師常是世襲的,這與《日書》所載有所不同。傳統觀念認為樂師由特殊人群充任,《國語·周語上》說:“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瞽獻曲”,韋昭注曰:“無目曰瞽。瞽,樂師。曲,樂曲也。”[40]徐元誥撰,王樹民等校《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 年版,第11 頁。上古時期樂職常由聽覺靈敏的盲人擔任,《日書》雖未明確說何種人能擔任樂師,但至少已經突破“瞽”人這一限制。
《日書》中“樂”的功用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娛樂、助祭與占卜。娛樂是“樂”的基本功用,助祭和占卜則是“樂”的高級功用。
《禮記·樂記》云:“樂者,樂也。”孫希旦《集解》云:“樂者,人之所歡樂也。”[41]孫希旦《禮記集解》,中華書局1989 年版,第1005 頁。“樂”的基本功用就是帶給人歡樂。秦簡《日書》中的“樂”多是此意。同為戰國時期的上博簡《孔子詩論》也曾論及“樂”的娛樂功用。[42]田勝利《截點視域下“詩”學發展的會通與新變——以〈易林〉說詩與上博簡〈孔子詩論〉的比較為中心》,《大連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 年第3期,第115 頁。《日書》多次將“飲食”與“歌樂”并用,也正反映出娛樂是音樂最基本的功用,在宴飲過程中,“樂”往往不可或缺。《周禮·春官宗伯·磬師》:“磬師掌教擊磬,擊編鐘,教縵樂燕樂之鐘磬,凡祭祀奏縵樂。”鄭玄注曰:“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43]同注?,第623 頁。《日書》“歌樂”與《周禮》“燕樂”的內涵是一致的,皆是日常歡聚之樂。擊鼓彈琴是大眾常見的娛樂活動之一。
音樂在祭祀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放簡《其他》篇云:“圣,和應神靈。”[44]同注④,第280 頁。“圣”字整理者未做解釋,此處應是“聲”字,這在郭店楚簡中有所體現。[45]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8 年版,第180 頁。本段簡文是說聲音與神靈相應和,亦即在祭祀神靈的過程中發揮重要功用。睡簡《星》云:“輿鬼,祠及行,吉。娶妻,吉。以生子。可以送鬼。”[46]同注?,第192 頁。“送鬼”當是祭祀鬼神,祭祀鬼神需要巫者。巫者溝通鬼神的方式就是通過樂舞。[47]同注[33]。祭祀鬼魂應當用歌舞,這樣巫者可以通神。
秦簡《日書》中“歌樂”常與祭祀聯在一起,如睡簡《稷辰·敫》云:“是胃又小逆,毋(無)大央(殃)。可以穿井、行水、蓋屋、飲樂、外除。亡者,不得。不可取婦、家(嫁)女,出入貨及生(牲)。不可臨官、飲食、樂、祠祀。”[48]同注?,第185 頁。這里有兩個“樂”,“飲樂”,即飲酒奏樂,是俗樂。俗樂一般是不能用于祭祀的,只有雅樂才能勝任。后一個“樂”與祭祀有關,簡文說“敫”這天不利于與神靈溝通,故不可以奏(祭祀)樂。“飲樂”與“飲食、樂”不一致。睡簡《稷辰·陰》亦云:“可取(娶)婦、家(嫁)女、葬貍(埋)。以祠祀、飲食、哥(歌)樂,吉。”[49]同注?,第185 頁。簡文說“陰”這一天唱歌、奏樂吉利。睡簡《稷辰·徹》又云:“是胃六甲相逆,利以戰伐,不可以見人、取婦、家(嫁)女,出入貨及生(牲)。不可祠祀、哥(歌)樂。”[50]同注?,第185 頁。“祠”,祭祀之義。《周禮·地官·鼓人》:“以雷鼓鼓神祀。”鄭玄注曰:“雷鼓,八面鼓也。神祀,祀天神也。”賈公彥疏:“天神稱祀,地祇稱祭,宗廟稱享。”[51]同注?,第315 頁。可見,“樂”在祭祀中起到溝通神靈的媒介作用。
以音律進行占卜,是《日書》的一大特色,涉及面廣,種類多樣。放簡《天降令》篇說:“以五音、十二聲為某貞,卜某春到十月。……危、罪、蠱、言語、疾病,葬死者。……以五音、十二聲為以求其請。”[52]同注④,第227 頁。音律占卜的內容涉及個人安危、罪過、蠱、言語、疾病,以及喪葬等方面。《日書》中樂卜的內容主要有以下四種。
第一,占疾病。秦簡以樂律占疾病的內容最為豐富。放簡《黃鐘》說:“平旦至日中投中黃鐘,鼠殹,兌(銳)顏,兌(銳)頤,……善病心、腸。平旦至日中投中大呂,牛殹,廣顏,恒(亙)鼻,緣(喙)……善病風痹。”[53]同注④,第233 頁。簡文說平旦至日中投中“黃鐘”“大呂”這樣的樂律,對應的動物是鼠、牛,其特點是額頭高,下巴尖,額頭寬,鼻子貫穿。容易得心、腸部及風濕疾病。[54]同注④,第233 頁。“鼠”“牛”為不同的鬼神,它們使人得病,應對方法是求助巫師,讓巫師與鬼神溝通,將致病的鬼神驅趕走,祓除疾病。[55]漢人何休為《春秋公羊傳·隱公四年》注時指出:“巫者,事鬼神禱解以治病請福者也。”可見,通過與鬼神溝通,巫師能夠將致病的鬼神驅離,使人恢復健康。睡簡《日書·病》篇關于此方面的記載可供參考。詳見注?,第193 頁。放簡《占病除祟》說:“占病除祟:一天殹,公外;二社及立(位);三人,鬼大父及殤;四大邊及北公;五音,巫帝、陰、雨公;六律,司命、天□;七星,死者;八風,相莨;九水,大水殹。”[56]同注?,第218 頁。簡文指出人得病是因為各種神秘力量及鬼神作祟。此種狀況在睡簡中也有出現,《病》云:“戊己有疾,巫堪行,王母為祟,得之于黃色索魚、堇酉。壬癸病,甲有閑,乙酢。若不酢,煩居邦中,歲在西方,黃色死。”[57]同注?,第193 頁。可見,借助巫的力量,可以通過祭祀將致病的鬼神驅趕走,從而恢復健康。
第二,占死。放簡《五音日占死》說:“宮日:人父及兄以死,子孫蕃昌。母死,有毀。……角日:長者死,有從女吉。”[58]同注④,第137 頁。簡文說在宮日父、兄死,子孫繁盛,母死則雖子孫有損害。在角日,長者死對小女兒吉利。《五音日占死》根據五音日不同人的亡故,占卜對后人的影響。睡簡將五音與時日聯系起來,即納音日,這種占法起源很早。至于五音日的具體時間,放簡《六甲納音》說得清楚,宮日是“【己卯、己酉、庚子、庚】午、戊寅、戊申、【丙辰、丙戌、丁巳、丁亥】、辛丑、辛未。”[59]同注④,第185 頁。以上這些日子就是宮日,其他四音日亦有相對應的六甲日。[60]同注④,第185 頁。
第三,占逃亡人。放簡《占亡人》說:“占亡人,投其音數,其所中之鐘賤,亡人不出其畍(界)。其鐘貴,亡人遂。”[61]同注④,第192 頁。簡文說根據樂律的不同可以占卜逃亡人的情況,作為追捕的依據。
第四,占吉兇。放簡《十二律吉兇》說,“黃鐘、大呂、姑先、中呂、林鐘皆曰:請謁得,有為成,取(娶)婦嫁女者吉,病者不死,系囚者死。大族、蕤賓、夷則、南呂皆曰:請謁不得,有為不成,取(娶)婦嫁女者不吉,病者死,系囚者不死。夾鐘、無射、應鐘皆曰:請謁難得,有為難成,取(娶)婦嫁女者可殹,病人危,系囚難出。”[62]同注④,第259 頁。本篇直接根據十二音律判斷拜謁、娶妻、疾病及囚獄之事之吉兇。
此外,放簡《參》《貞在黃鐘》《投黃鐘》涉及的內容更廣泛,多是與日常生活相關的各種事宜,此不贅述。
《日書》中以樂律進行占卜的方式有三種,除了五音日來判斷死亡對后人的影響之外,還有兩種比較特殊的占卜方式。
第一,占筮。放簡《參》“以十二律為卦進行占卜,內容包括卦名及卦辭兩項,卦名以六律或六呂中的三律(呂)為組合。”[63]同注④,第245 頁。如“夷則、黃鐘、姑先之卦曰:此是可亡不可復,可求弗得,中聞不樂,又若虎□。……大呂、中呂、南呂之卦曰:此事龍出投□。”[64]同注④,第244 頁。這是“筮”的范疇,與《周易》相比,《日書》中的卦名不夠簡練,有卦辭無爻辭。
第二,通過式盤類。放簡《線圖》云:“一天、二地、三人、四時、五音、六律、七星、八風。”[65]同注④,第233 頁。陳偉將此文稱為“占病祟除文”[66]陳偉《放馬灘秦簡日書〈占病祟除〉與投擲式選擇》,《文物》2011年第5 期,第86 頁。,具體方法是:“操作時,占者持一較小的物品投向圖幅,根據命中的位置(一天、二地等)而得出判斷,即作祟致病的是九種鬼神(公外、社及立等)中的哪一種。”[67]同注[66],第87 頁。實際上,這種投“式盤”類的占卜方法,不僅在放簡《線圖》篇存在,其他篇章亦有出現。放簡《節(即)有生者》云:“因而(參)三之,即以所中鐘數為卜”。[68]同注④,第211 頁。此段簡文表明,以投中樂律進行占卜,雖然簡文未明確說其如何“投”,但應是用“式盤”一類的器物。此外放簡《占亡人》的“投其音數”[69]同注④,第192 頁。,《黃鐘》的“投中黃鐘”“投在大呂”“投在大族”[70]同注④,第233 頁。等篇章中的“投”,亦是通過投此類器物進行占卜。
秦簡《日書》中關于“樂”的論述與傳世文獻可互相印證,并可彌補相關記載的不足。《日書》論及樂的起源與內涵,以及律數、樂師及樂的功用等,這為研究戰國時期的樂文化提供了新的契機。鑒于秦簡的性質,《日書》中有關“樂”的記載有限,未見更深的樂理論述,但可與《禮記·樂記》互為補充,為我們了解先秦時期的樂事活動及人之音樂思想,提供了珍貴的歷史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