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紫輝
(淮北師范大學,安徽 淮北 235000)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證據規制,是指法律從業者在收集、采用、核實、運用證據的過程中需要遵循的一系列認罪認罰案件專門性規制。簡言之,就是在處理證據事宜時具有約束力的一系列程序性規制,分為原則性規則和具體性規則。
“兩高三部”《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中明確提出了證據裁判原則,即對于認罪認罰案件,承辦人應當在事實和法律的基礎上,做證據裁判要求的執行者和守護者,對于證據的收集、固定、審查和認定要具體全面,將“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作為公安機關、檢察院、法院一切程序的指向標,堅決抵制因認罪認罰就降低證據要求和證明標準的行為;當證據不足以定罪時,公安機關、檢察院及法院應分別作出相應決定。以上具有原則意義的規定表明了,認罪認罰相關證據的裁判仍要按照《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其證明標準和證明方法也未打破現行《刑事訴訟法》的框架。我國《刑事訴訟法》中有對證據的明確要求,即“確實、充分”,所以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據仍應遵循“證據確實充分”這一鏗鏘有力的要求。[1]
具體性證據規則在“兩高三部”的《指導意見》也有所體現。具體性證據規則分為以下三個階段:偵查階段,認罪必須是犯罪嫌疑人根據自由意志作出的,認罰也是不能被強迫的,需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此情況應當被偵查機關書面記錄并附在卷中;起訴階段,檢方向法院提示公訴時應當就認罪認罰這一情節給出量刑建議,并將所有認罪認罰相關材料一并移送;審判階段,法官需要對認罪認罰的主觀自愿性以及程序合法性進行核實,在非自愿或不合法以及犯罪嫌疑人對認罪認罰這一行為表示反悔的情況下,法官需要及時將其轉換為普通刑事案件,將程序轉換為普通程序,再次開啟對案件的審理。
綜合以上兩種證據規則,不難發現,現有證據規則針對性較弱,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而言,沒有專門性的證據規定,認罪認罰的簡易程序和速裁程序仍適用普通的程序的證據規則,就顯現出證明對象過于全面、證明標準過高、證明方法過于體系化等問題,且證據規則的邊界模糊,原則化程度高,對已經確認的事實進行反復確認、證明,有違了認罪認罰的效率初衷。[2]
證明標準于證據規則而言無異于一枝獨秀,刑事證明標準即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出現的證據應達成一種怎樣的狀態才可證明其所要證明的情況。證明標準還有一些別稱,如證明度、證明程度,或證明門檻,是對刑事訴訟所要證明的對象的結果是否正確的判斷程度,證明標準越高,證明難度越大,證明對象結果的準確性越高;反之,證明標準低,證明難度小,證明對象結果的準確性小。
自2014年6月我國部分城市先后開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以來,司法界證明標準這一問題就紛爭不斷。一部分學者力挺“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這個古老而有力的證明標準,若降低證明標準,證據收集的重心將會從客觀事實轉向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但客觀真實是證明標準的底線,對此應當始終如一;另一部分學者和實務工作者則認為應降低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他們對口供的自愿性與合法性持積極樂觀的態度,迫切期待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效率價值可以實現,以緩解實務中“人少案多”的現象。
筆者認為,證明標準應當安如磐石、穩如泰山,不可動搖,決不能因為認罪認罰就降低標準。“證據確實、充分”和“足以排除合理懷疑”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證據所堅守的證明要求,但“確實、充分”和“排除合理懷疑”的具體程度為何,至今并無統一的標準,需要法官通過自由心證予以判斷。[3]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似乎成了每一個刑事案件的前置程序,在此情況下,如若案件貼上了認罪認罰的標簽,法官在審判之間就得知犯罪嫌疑人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其內心確信就已經無形之中降低了標準,若是在制度層面上再降一層,則可能會增加冤假錯案的概率。
證明標準在法律中有著明確的規定,即“證據確實、充分”,即使是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也不可隨意降低或改變,但證據標準可以根據案件的不同進行適當的變通。證據標準指證據要求,包含證明規則、證據合法性、證明對象等。具體到一個案件,可以理解為該案需要哪些證據,每一個證據都需要什么要求。證據標準是影響證明標準的前置因素,但達到證據標準并非一定達到證明標準,證據標準加上法官個人的自由心證才可能達到證明標準。因此,證據標準的規格和要求可以根據具體案件的不同而適當變通。
證據的質常態化來講就是證據的證據能力,證據能力與證據三性密不可分,即合法性、真實性、關聯性。它是證據之所以為證據的本質要求。只有當證據具有證據能力時,其才享有證明能力,才可作為定案的依據。因此,認罪認罰案件相較于普通刑事案件,更應將證據質的標準化作為其堅守的底線,保證證據的合法性和切實性,尤其是有罪供述的自愿性和有效性。但是對于證據量,可以根據個案的不同情況作差異化區分。例如,南京市建鄴區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速裁程序“一步到位”辦案模式證據標準差異化審查指引》第五條,規定了無須收集證明道路狀況的證據和無須對車輛進行技術鑒定兩種情況,以及偵查階段對于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可以減少詢問次數、不調取共同飲酒吃飯等相關證人證言。這一規定是對認罪認罰案件證據量限縮的直接體現,同樣,這種類似的規定也體現在“盜竊案現行犯”中。[4]
庭前證據審查在速裁程序或簡易程序中是一個重要的環節,其審查內容包含兩個方面,即主觀性證據和客觀性證據,二者需相互印證。所有證據都要達到“一致性”。嚴格印證式審查,有利于工作者客觀公正地對待證據,避免自由心證夸大而導致的肆意專斷。在一個出現了認罪認罰情節的案件中,庭審之前對主觀性證據的審查尤為重要,因為在法庭調查環節,原則上將不再對證據進行全面性審查,為了保證作為定案依據的證據是真實合法有效的,對庭前證據審查程序的要求應更加嚴苛,尤其要將有罪供述與客觀性證據一一印證,以確保有罪供述的自愿性與真實性,切勿掉以輕心。
有了嚴苛的庭前證據審查程序作為保障,法庭證據調查環節就可以采取“確認式庭審”的模式。因認存在于認罪認罰案件中的“確認式庭審”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自愿性有罪供為基礎,其所確認的對象是認罪認罰具結書,而認罪認罰具結書在庭審之前就已做出,所以“確認式庭審”的運用不僅提高了訴訟效率,優化了司法資源的配置,還尊重了控方和辯方的意思自治,體現了創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初志。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使用模式為以點到面,隨著實施范圍的擴大,顯現出了一系列證據問題。在證明標準不能降低的前提下,可以通過變通證據標準解決這一問題;在堅守證據質的標準下,可以對證據量進行差異化要求;在嚴格庭前證據審查程序的基礎上,可以簡化法庭證據調查程序。正確把握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據的繁簡關系,可以更好地化解正當程序導致的司法資源供需不平衡這一緊張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