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農業發展的主要因素

王璽明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渤海自建國兩百多年來，對外大型的戰事較少發生，基本與周邊國家保持和平交往；與唐關系密切，積極遣使朝貢、銳意學習中原地區先進制度與文化；渤海對內統治秩序穩定，安定的國內外環境為渤海經濟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渤海經濟以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為主導，農業是渤海社會經濟的重要部門，為國家發展與社會進步提供了強大的物質基礎。渤海的經濟發展使得東北地區得到了空前的開發，農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步，鑄就了在東北地區“海東盛國”的實力與地位，主要受以下幾個因素影響。

一、生產工具

（一）鐵制農具與畜力耕地

渤海地區出現并使用鐵器的歷史較早，雖不排除渤海邊遠地區與部落仍保留有落后生產工具的情況存在，如使用骨、木等材質工具從事生產活動，但考古發掘發現渤海時期鐵農具數量與種類較多，“各地的渤海遺址中還發現了鐵鐮、鐵鏟、鐵鍤、鐵鍬等在內的其他農具”[1]，在渤海遺跡中可以看出渤海人自己能夠采礦、冶煉、鍛造，從春種到秋收的各個環節也都出現了專門農具。

國內外渤海遺址發掘出土的開墾土地所用的農具——鐵犁鏵，但多為殘缺，完整的有三件。“最長處長36 厘米，最寬處27 厘米，重4.4 公斤，鏵尖角度較大，形制古樸而笨拙”[2]。這件犁鏵出土于上京遺址城內，生鐵鑄造，保存較為完好，呈不等邊的三角形。“前尖圓鈍，鏵面平整，背面慢圓無脊，長31 厘米”[3]，這件出土于吉林省和龍市八家子鎮河南屯古城，同樣由生鐵鑄成，呈三角形。“犁鏵的形狀幾乎與女真時代的同類物完全相似，在結構上與高句麗、新羅、中世紀時期的日本犁鏵接近”。[4]

另外，在俄羅斯濱海地區的尼古拉耶夫斯克2 號城址、馬里亞諾夫斯克城址、新戈爾杰耶夫斯克耶村落址也發現過生鐵質的犁鏵、犁鏡殘塊。以這種犁鏵的大小形制來看，屬于大型和中型之間，“大型鐵犁鏵一般長寬均達30 厘米以上”[5]中型鐵犁鏵一般長、寬均達20 厘米以上”[6]。“大型犁鏵用來開大溝中型犁鏵普遍用作初耕時翻土、碎土”[7]，這種犁鏵使在單位面積上的土地，使深耕成為可能，深耕將深層土翻至表層，有利于土壤中氧氣含量和水分的保持，保證植物的生長。上世紀八十年代，上京城遺址又發現了一件鐵犁，“模制，整體呈圓角等邊三角形，底平……殘長18 厘米”[8]，這次出土犁鏵和1963年發掘樣式相同。這種犁鏵不僅在上京地區有，渤海境內很多地方也有。在俄羅斯濱海地區就發現過若干犁鏵、犁鏡等鐵犁的重要組成部件。“科爾薩科夫斯耶村落址的灰坑中，出土了完整的犁鏵，該犁鏵平面形狀近似于等腰三角形……通長32.5 厘米，底邊寬27 厘米，重3.4 公斤。”[9]這種等腰設計，使得犁更具有穩定性，便于掌握和推廣。這些犁大都為模制，說明是很可能是批量生產，并得到了廣泛的推廣與運用。

就上述考古發掘出土的大型犁鏵的重量來看，渤海人一定是畜力進行牽引。考古發掘表明，早在魏晉時期，挹婁或勿吉就出現了犁耕。“在黑龍江雙鴨山保安村漢魏城址出土了一個鐵制鐵鏵”[10]只是那時的犁耕使用還是個別現象。到渤海時，普遍掌握和使用了先進的犁耕法。高句麗前統治中心地區就是渤海時期的西京鴨淥府所在之地，從3 世紀起，就已經推行了牛耕，所以，渤海國的農業生產也應使用了畜力來進行耕作。

隨著糧食產量的增加，將收獲的谷物、豆類等作物脫殼或磨粉的農具也應隨之提高效率，渤海將傳統磨盤進行了改造，出現了手搖石磨。“目前，只在2 個遺址中發現了石磨，1 個發現于瑪里亞諾夫古城，另一個是石磨的上扇，發現于阿布里科索沃村落址。后者是用玄武巖制成的大磨盤，直徑30 厘米，高11 厘米，中心有一個直徑為4厘米的小孔，在小孔中放入銜接穩固上下磨盤的樞軸。”[11]С·А·克拉斯諾夫認為“手搖旋轉石磨的生產率是碾子生產率的2.5 至6 倍”[12]。

（二）水利與灌溉系統

首次將水稻引種到東北地區始于渤海時期，《新唐書》對于渤海的14種特產記載中，最有名的是“盧城之稻”，水稻原本不是東北地區的糧食作物，而是從中原地區引進，經過精心培育與種植，才成為瀘州這一產區的水稻尤為著名。所引進的農作物必然要以適宜農作物生長的條件下來進行培育，渤海人將水稻的培育引種到“瀘州位于今延邊地區海蘭江或布爾哈通河流域”[13]，這里的氣候和水源，適宜水稻生長，才能成為渤海水稻主要產區之一。渤海人又將水稻繼續向北引種，“在上京遺址西北郊發現一條古代渠道，以及其配套工程分水堤和退水溝。”[14]“據考證是渤海修的水利工程”[15]，推測在渤海當時生產力的條件，興修水利這種大型工程不能是百姓個人的力量所能辦到，應是國家政權支持，特意為了這些引進的水稻種植而組織修建，這不僅保證了水稻的種植，也積累了新糧食作物的種植經驗，促進東北地區糧食作物種類與產量的增加。

二、自然因素

渤海國內幅員遼闊，內部分布有森林、高山、丘陵和平原等地形，疆域北至小興安嶺南麓，南至朝鮮半島的北部，東臨日本海，中部和西部為平原地區，適宜農業發展。渤海農業區主要分布在“西部松嫩平原，松花江流域的扶余府、鄚頡府、長嶺府、涑州，西南部的鴨綠府和東部今天的牡丹江、海蘭江、琿春河和穆棱河的渤海腹心地區的上京、中京、東京和率賓府，南部的南海府。”[16]牡丹江流域屬于暖溫帶半濕潤地區，年降雨量達500～600 毫米左右，水資源條件能夠滿足水稻種植需要。在渤海滅亡后，上京城及周圍地區從事農業生產的居民被迫從故地遷移到遼朝統治范圍內，“這些善于植稻的渤海人離開原來環境，來到具有半干旱特征的西遼河流域，在自然環境無法支撐水稻種植的背景下，必然放棄植稻技術，全部轉向旱地農業。”[17]渤海人西遷以后，牡丹江流域的植稻傳統便在沒有恢復起來。直到近代，東北地區能夠成為迅速成為水稻優良的產區，是由于當地自然條件“日照較長，云量較少，光和產物多。其次是北方晝夜溫差大，溫、光、水資源分布與水稻生長發育基本同步，白天高溫，利于養分制造，夜晚低溫，利于養分積聚，特別是水稻成熟期間秋高氣爽，利于優質大米形成。”[18]

三、其他因素

（一）天文歷法的運用

我國有關農業的文字記載最早見于商代甲骨卜辭中[19]，先秦時期的人們根據長時間觀察動植物的生長、發育、活動規律及非生物等自然現象結合實踐來判斷季節的變化，人們還注意到天像、氣候等的變化，把這些觀察所得經驗總結在一起，最終形成了按節氣、月份等來進行農業活動安排的辦法。從漢朝開始，農書逐漸成為一種新的體裁，嚴格將農事安排進歷書中[20]，歷書與農業活動密不可分。到唐代，最為著名的歷書是《大衍歷》，后代的歷書多是在它基礎上有所損益。唐憲宗時期命徐昂等人制訂更為精準的歷書，《資治通鑒》卷二百四十二載：“（長慶二年）是歲，初行宣明歷。”唐是在公元822年唐穆宗長慶二年啟用《宣明歷》，糾正之前《大衍歷》中的算法與錯誤，并且予以取代。渤海時期全面學習中原先進文化，天文歷法自然也一并隋唐仿效實行，雖然對于《宣明歷》渤海沒有文字記載，但我們可以從史書中找到間接的文字證明渤海曾使用這一先進歷法。據《日本三代實錄》載“貞觀元年，渤海大使烏孝慎新貢《長慶宣明經》，云：‘大唐新用經也’……。請停舊用新，欽若天步，詔從之。”這是日本史書中關于渤海使者在公元859年清和天皇貞觀元年，將當時唐朝新歷作為重要的外交資源通過外交手段傳播到日本。說明渤海在《宣明歷》之前就曾使用唐代歷法，并隋唐更換了新歷。渤海在何時接受了唐的新歷，《冊府元龜》載“穆宗長慶二年正月渤海，三月回鶻，六月吐蕃并遣使朝貢”，極可能渤海是在唐穆宗開始啟用新歷的正月恰好遣使朝貢，這樣將《宣明歷》帶回了渤海，可以確定的是渤海時期應用了唐朝先進歷法，掌握了更為精準的農時，這對渤海人依據農時而安排農事具有一定影響，對渤海農業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渤海地處東北東北部，雖與中原地區相較處于不同維度氣候有明顯差異，無霜期短暫而寒冷期長，但中原地區先民將先進農耕經驗與合理的農事時間的安排總結出來，渤海人應是將從中原學習來的種植經驗與本地實際情況相結合來精心培育，才成功引進種植這些東北地區原本沒有的農作物，如“稻、蒜、桑、蓮、梨、李、杏、櫻桃、山楂等”。

（二）糧食管理辦法

渤海專門化生產及先進工具的使用，使其農業生產效率提高，隨著糧食產量增加，渤海也應有一套對糧食的管理辦法，在史書中并無明確記載，但在《遼史·食貨志》中有過這樣間接記載，“遼東如咸、信、蘇、復、辰、海、同、銀、烏、遂、春、泰等五十余城內，沿邊諸州，各有糴倉，依祖宗之法，出陳易新，許民自愿假貨，收息二分。所在無慮二三十碩，雖累兵興，未嘗用乏。”這里所講到的是遼人在城內以及周邊的州內設置“糴倉”來管理糧食，不是普通糧倉，它是中原地區的一種救濟制度，在糧食豐收后將百姓自愿賣掉的余糧收購囤積，以備歉收年份。這種方法被視為承襲了“祖宗之法”。“契丹本是游牧民族，無農業，……糴倉法是與成熟農業社會相適應的倉儲和救濟制度，那么它只能是遼東居民渤海人的‘祖宗之法’了”。這是史籍中關于東北地區糴倉制的首次記載，“糴倉”很可能是渤海時期從中原地區學習的糧食管理辦法延續到遼。遼金時期渤海人雖已無舊國，但渤海人仍認為自己的祖先為渤海人，并且傳承渤海時期的風俗習慣。“元代以后，因渤海人已與東北各民族融為一體，古籍中很少還稱某人祖先為渤海人”。在俄羅斯濱海地區尼古拉耶夫斯克2 號城址發現了糧倉，“糧倉是一個長方形的坑體，規格50 厘米×100 厘米，深50 厘米，坑體的底部填充有一層碳化的大豆，剩下的坑體空間為草木灰、木炭塊所占據。”這座半地穴式糧倉雖不能直接推測為糴倉，但也不能排除它為糴倉的作用，它為了解渤海時期糧食儲存制提供了具體的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