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梅花拜年(組詩)

方雪梅

拜見一朵梨花

三月果趣谷拉開春天的門閂

我側身進來

拜訪一朵隱居的梨花

我這粉白的遠在山谷的朋友

花瓣上馱著九百畝夢想

馱著城里稀罕的寂寞與清香

站在雨敞坪的鄉下

踮起腳向我和秋收張望

我穿著棉布的衣裙

提著布袋而來

拜見一朵梨花不需要盛裝

只要手上棲息著草色的春意

只要心的底片

有干凈的鈦白與粉艷的明亮

上山的路

是誰從春色里抽出的一根弦呢

一路上布滿蜜蜂的歌舞

布滿黃桃、無花果和楊梅樹笑對春風的模樣

我穿著繡花布鞋而來

薺菜花和苜蓿草告訴我

生活的拐角處

總有一截土路留給布鞋行走

站在路旁

我羨慕每一朵梨花

花蕊里端坐著夜雨、鳥叫

端坐著果實們從枝頭出發

將要抵達的遠方

端坐著一場又一場汗水

還端坐著回饋給一個鄉村的詞章

時間

時間，這個逍遙法外的兇手

將我的母親劫持在泥土

那里還有秦皇漢武

有一個又一個時代的

盛開與零落

響聲很大的事物

與我不聲不響，做了一輩子公務

和家務的母親

在同一個兇手面前倒下

我和今天的詩句

也將被殺

還有這個吵鬧不休的星球

余音銹跡都無法考證

所以按下槍聲吧

讓還活著的人與花朵

平靜地活著

給梅花拜年

初四的黃昏

雨來了平仄凌亂地來

樹葉的低音

細碎落在肩頭

除了天地父母

梅花也是一種親人

站在冷雨的年嘉湖邊

等我撐傘而來

湖邊見不到幾個人影

梅樹的香龐大又安靜

遠離大地上花事擁擠的時令

花瓣往最冷的人間開拔

在我腳下

鋪成又美又冷靜的告別

我無法挽留收梢的世事

只能站在夜色深處

給清香的梅樹拜年

愿她下次歸來

陣仗更艷麗更浩大

更牛氣一點兒

好撐破心底所有結冰的冬天

責任編輯惠靖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