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雨
(信陽師范學院 河南信陽 464000)
中國古代法律中關于家族主義的界定。中國古代法律中,關于家族主義的內涵因不同的意識形態而具有差異。家族主義起源于氏族制度,從整體上看,主要是以父系家長制和嫡長子繼承制作為其基礎,注重家族內部人倫關系的和諧與穩定,尤為重視家族的繁衍興旺,將家族的整體利益視為其最根本的利益。中國古代家族主義在著重“尊祖敬宗”和“尊卑長幼”的同時,亦將孝悌友順視為維系家族和睦與團結的關鍵,推崇和向往天倫之樂。
家族主義與國家主義之爭。家族是國家的縮影,國家是家族的擴充,家與國在政治結構上密切相關。國家主義往往被看作是家族主義的替代物,因而國家主義與家族主義通常是相伴而行。國家主義主要是指以個人為本位的國家制度,通常表現為國家對人民有教養之法。隨著作為新思潮的國家主義的傳入,家族主義與國家主義的爭端也隨之拉開了序幕。
清末的禮法之爭,即是家族主義和國家主義之爭的縮影。從學理方面來看,禮法之爭主要是指道德與法律之爭,而從價值層面來看,主要關乎的則是禮教的存廢。在社會制度方面,禮教和道德最終皆能在家族制度中得到落實。因此,禮法之間的沖突日益激烈,家族主義與國家主義之間的爭端也不可避免。
以家族本位為立法基礎。以家族本位為基礎的家族主義對唐代的行政體制、行政立法影響深遠。從政治層面來看,唐代行政法為了維護“上下有別,長幼有序”的父系家族等級制度,確立了以家長或族長為權力中心的等級制度。為了維護“親親尊尊”的宗法理念,唐代行政法進一步確立了宗法政權等級制度,構成了一個井然有序的政治實體,在體現血緣關系與政治關系融合的同時,亦使族權與行政權合二為一。
以身份等級為特征的官職體制。中國古代社會主要以身份等級為特征,官品成為了劃分社會階級最重要、最普遍的標準。自唐代以來,中國社會形成了系統的官職分離的制度。有實際職務的官員被稱為職事官;沒有實際職務,只表明個人身份的官員分別被稱為散官、勛官。這種官、職分離的官職體制使得許多不參與實際行政工作的人享有免征國稅、共享國稅的特權。這意味著身份等級的含義得到強化,與家族主義的基本內涵相呼應。
家族主義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唐代作為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巔峰時期,其行政法充分體現了家族主義的要求與內涵。究其深層次的原因,也許正如瞿同祖先生在《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一書中提到的那樣:“中國的政教俱以倫常為本,所以政治與家族的關系密切無比”。也正因如此,唐代在規范官員行為之際,特別突出了對于家族倫常的重視,體現了儒家文化所蘊含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漸進式境界要求。這亦是對行政法與家族主義的一種原初式的描述。
《唐律疏議》中的行政法與家族主義。《唐律疏議》將整個法典的一般原則規定在篇首《名例律》中,主要體現了唐代律法的立法精神和基本原則。在以道德規范為基礎的中國政治宗教制度體系下,從政者在治理國家的過程中,以政治口號倡導倫理綱常,獎勵孝道和忠義。而家族主義落實到《唐律疏議》中的行政法的部分,主要以“免所居官”的官吏任免方式表現出來。
在任用官吏時,犯諱是應當考慮的重要因素。根據《唐律疏議》中的相關規定,如果居住的府號、官稱犯了父祖名諱,其子孫應當避開不在此處居住,同時不能任府一級及其之上的官職。關于犯諱,古人是十分謹慎重視的,稍有不慎就會遭人彈劾。在唐代,如果犯諱后因貪圖做官而不辭職,一旦被察覺,不但所任的官職被免,而且還要被判處徒刑一年。
唐代做官必須迥避本籍,父母亦不許隨之前往任職的地方居住。《唐律疏議》在行政法方面規定,祖父母、外祖父母年老體衰或患有重病,家中又沒有其他親人侍養的,理應留家養親,不得赴任官職。即便是任官當時祖父母、外祖父母沒有年老或患病,在其任職后體衰或患病的,也必須辭官歸家侍養,否則不僅免所居官而且要被判處徒刑一年。由于相關禮法規定,棄親之任是不被允許的,因此被選拔的官員因為侍親而不去赴任的,不構成犯罪。
《唐六典》中的行政法與家族主義。為適應中國封建時期國家行政管理機構的發展,唐代開元年間曾有過一次大規模的政府機構改革。《唐六典》則是開元中后期各項制度變革的集大成者,它以法典編纂的形式確認、鞏固和擴大了機構改革的成果。禮法結合是中國古代法律最重要的傳統和特征,《唐六典》作為盛唐時期的行政法典,也體現了以禮為本的思想。而禮教在社會制度層面,最終落實于家族制度。具體而言,主要表現在官員選拔和吏治方面。
唐代的官員選拔,結合當時的社會實際,以科舉考試和門蔭入仕為主要方式。同科舉考試相比,門蔭入仕迎合了當時皇親權貴們的世襲利益,帶有極強的封建政治色彩,體現了濃厚的家族主義。為了加強門蔭入仕制度本身的公正性、合理性和科學性,《唐六典》明確并嚴格規定了門蔭入仕制度的適用辦法,對父祖的品階以及其子、孫、曾孫門蔭的品階,均進行了界定和限制。
唐代吏治中通常將封建禮教綱常置于統率地位,同時,又積極實施有效的刑罰措施,最大限度地發揮吏治的效能。唐代將封建禮教的積極預防,同行政管理、法律懲治作用有機結合,構成了唐朝吏治的基本模式,對后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隨著中國古代行政法的儒家化,家族主義、身份等級和皇權至上在其中占據極為突出的地位。清末“變法修律”開展后,中國古代家族主義對于法律的影響逐漸式微。自民國時期起,在全面西化的立法運動之下,家族主義在法律制度上完全失勢,但并不能忽略家族主義與行政法相結合所體現出來的當代價值。
家族主義的合理內核在于對秩序和穩定的追求,而這恰恰是法律的內在生命和基本價值之一。對秩序和穩定的追求,最終的目標是為了實現社會治理的和諧,這對現代社會中的司法訴訟、糾紛解決機制等方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同時,這亦與行政裁決中非訴的基本理念不謀而合。在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建設過程中,可以借鑒家族主義的合理內核,建立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背景下的行政裁決制度。
在深受家族主義影響的傳統社會,民間社會和非訴糾紛解決體系不但不會與政府對立,反而會在輔助政府進行社會管理的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其中的關鍵就在于國家與社會在核心價值上的一致性。基于此,構建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背景下的行政裁決制度,要遵循行政裁決制度的基本原則,因地制宜地制定裁決程序,同時明確規定行政裁決后進入訴訟的渠道選擇,從而真正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和諧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