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詩杰
(廣州南方學院 廣東廣州 510970)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強。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國家就有前途,民族才有希望。”[1]由此可見,青年大學生命運與黨、國家和民族的興衰榮辱是休戚與共的。然而,隨著全國高校規模的不斷擴大,大學也正在培養一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2]因此,針對教育現狀的隱憂和青年群體價值觀的扭曲發展,我們有必要在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和思想的基礎上,對當前日益凸顯的精致利己主義現象進行原因剖析與特征把握,并對該價值觀所呈現的人的問題做探討批判,這不僅為當代青年大學生健康發展提供觀照價值,也為解決精致利己主義問題提供路徑參考。
馬克思主義認為,每一種理論都有其產生的歷史背景和時代條件,“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內容都是生產這些體系的那個時代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3],精致利己主義的形成有其時代背景和社會土壤,深入分析精致利己主義形成的原因,才能對精致利己主義進行反思批判,才能破除時代發展的隱憂。
以往的時代是個人與家、國、天下的命運無法撕裂的大時代,意味著整個社會擁有一個相對集中的主題以及一種宏大視野和思想觀念的倡導,集體齊心協力完成宏偉的社會工程,每一個社會成員都能意識到自己在集體中所處位置和存在意義。而當代中國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社會轉型,隨著宏大話語與崇高理想不斷被解構,從“單位人”到主體性的個體生成,對共同體的責任和擔當意識不斷被淡化,相反對個體的需要和利益的注重卻愈發凸顯,大時代在逐漸退隱,小時代的特質不斷呈現,而且個體的情感、成功與命運成為關注的重點,個人的小世界、小視野、小格局遮蔽甚至取代大世界、大視野、大格局。當代青年大學生作為深刻著當今時代烙印中的個體,在追求個人利益時往往忘記了對民族和國家的責任和擔當,割裂了個體與社會的辯證關系,忘記了集體發展是個人發展的重要前提,個人已然是一個局限自我圈子、失去家國情懷的個人,糾纏在這個瑣碎、平庸、無趣甚至娛樂至死的陣痛式小時代里。這些青年大學生由此體現出對從模仿中產階級生活方式到對骨感現實的絕望、從對權貴和大資本控制展現的批判到對低層表達儀式性的悲憫,這些所謂融匯了焦慮和憤懣情緒的“預備中產階層”[4],唯有不斷地強化利己主義以轉換其作為社會一員的人格尊嚴面具,成為他們精神價值追求向庸俗屈服的借口甚至生命追求,以致用自我需要和利益的滿足作為自我存在意義和價值,一個“小我”的小時代悄然形成,無疑把個人的價值追求拽入精致利己主義的深淵,不僅成為了個人生命的悲哀,更是時代的悲劇。
一部從大時代轉型到小時代的歷史便是一部從物質缺乏年代轉型到物質豐富年代的歷史,卻也是青年個體深受生存精神焦慮的時代。由此青年個體為了維護個人生存與發展的利己目的,不惜放棄為他者的道德、為集體的責任,選擇走向一條精致利己主義之路。從主體看,可以看到改革開放中順境成長起來的“90后”和“00后”大學生群體,他們遠離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摒棄“嚴肅”和沉重的主題,多重解構權威、精英和主流意識形態,消解著價值和意義。但從現實層面上看,他們卻生活在市場經濟競爭和謀利的環境中,身處個人主義私欲膨脹以及消費主義和娛樂主義至上的社會氛圍,這無疑助長了他們利益表達的欲望。這些具有內在矛盾性的青年一代既擁有父輩們未擁有的發展機遇和發展成果,但是也面臨著父輩們未承受過的市場競爭壓力和社會風險的精神焦慮,陷入“選擇以不可選擇為前提”[5]的矛盾悖論:希冀能借助市場競爭充分實現個人的存在和發展,但同時畏懼承擔風險;想進入安全保障的體制內,但又希望通過挑戰獲得絕對成功等,必然以逐利理性人的方式而放棄一切利他精神。這些骨感的現實因素稀釋了個體理想主義的精神內核,加劇著青年個體生存精神焦慮,獨善其身已然不可為,更談不起為他者、為集體的責任感,這無疑加劇精致利己主義的盛行。
關于導致精致利己主義癥候的產生,國內大多學者一般歸咎于當前教育存在的弊病。歸結起來,從教育主體方面,與獨生子女的唯我獨尊特點有關;而教育方式過于強調應試教育,實質上是缺失了審美意蘊的培養;在教育目的上,以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為導向目標,卻遮蔽了教育的倫理生活。這些教育層面的弊病,使得教育成為個人實現私己性欲望的工具性場域,在無形中助長了精致利己主義的產生。
教育主體:獨生子女的“唯我獨尊”。相關調查顯示,由于中國持續了30多年的獨生子女政策,我國城市有將近70%的家長認為家庭教育是失敗的[6],不容忽視的是這些家庭大多數是獨生子女家庭,而獨生子女作為特殊的教育主體,其中所體現出的“唯我獨尊”個性正是精致利己主義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此時,教育主體因為教育客體把眼光過分聚焦到自我身上,教育主體的眼光也隨之發生聚焦轉移,而把自己的目光及其成長意義定義得平庸又狹窄,一切皆圍繞著教育客體的期望即外在環境而展開,割裂了除教育客體以外的任何他者感受及利益考量。實質上是因為這種家庭氛圍往往容易缺少了推己及人的同理心的培育,即缺乏了為他者道德生成必不可少的的客觀條件,一旦同理心的缺席,那將在很大程度上深化唯我獨尊的畸形心理,演化為類似當前學校和社會上的霸凌行為。因此,教育主體在家庭教育中的唯一性,無疑易于造就獨生子女集中表現為“唯我獨尊”,考慮問題更多是從“我”出發而非從“我們”出發,往往缺乏與他者共生的理念,即便與他人合作,都深深打上了“為我所用”的烙印。在責任心、同理心、集體意識、合作共享、寬容精神等方面也明顯欠缺,而這些方面卻為精致利己主義的價值選擇提供了早期成長的溫室。
教育方式:審美意蘊的缺失。盡管我國對于素質教育的理論探討和改革實踐已經持續了二三十年,早已經定性為一種以提高受教育者多方面素質為目標的教育方式,然而受到傳統教育觀念以及經濟社會體制等多因素的影響,依然無法走出應試教育桎梏的怪圈,實質上是摒棄了對受教者關于審美意蘊的培養。在德育上以灌輸規范和服從而非鼓勵崇高的精神追求以促進內在心智發育,在美育上以灌輸技藝而非培育豐富的靈魂。實質上也忽略了對學生的審美意蘊的開掘而難以讓其產生情感共鳴和精神愉悅,從而失去美的屬性和價值。而對于受教育者而言,個人眺望的不過是在學業、就業等方面晉升的階梯上,而不是將自我納入他人與社會關系甚至時代和社會的大背景中,以充分實現個體人格的真正發育。盡管記住了課堂上所學的一切,卻忘記了配稱為教育的東西,即智力活動的習慣、想象力的生活方式、獨立思考和批判能力等,實質是一種只顧追求眼前利益得失,而回避生命本真問題的功利主義求學態度。從內深邏輯中,從焦慮的父母到沉迷在應試教育體系中的教師,到以功利為導向的追求作為教育體系的話語延展,應試教育方式已然成為機器生產車間的工作流程、成為世俗社會的趨同和教育的價值取向,陷入柏拉圖所言的“豬的城邦”的教育迷霧之中,無疑為缺乏審美與德性教育的精致利己主義的蘊育,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教育目的:教育倫理生活的遮蔽。自改革開放以來,個體在市場交往中與他人展開的分工合作、商品交換并非為了擺脫孤立的內心狀態,也不是為了與他者的達成一定的倫理關系,而是源于功利目標的驅動以及不可逃避的市場力量的逼迫。這種市場交往活動蔓延到高校的日常學習和生活交往中,通過這種功利意識的隱性強迫或利誘,迫使高校生存競爭需要遵循市場經濟的必然性法則,而忽視了生活的倫理屬性,使得個體走向了關注自我、實現自我的生活目標。由此,基于排他性的利益追求成為市場經濟這一時代背景下,功利意識導向下的自我加劇了個體在這條歧途上日益原子化,不斷將自身孤立在私利領域,即便與他者共同生活在學校、單位等倫理實體內,卻因缺乏人心參與和公共性的喪失而難以達到道德的共契與倫理的相依,而無論是個體生活還是集體生活都將陷于排他性無序格局中。[7]這便為精致利己主義所體現的責任缺失提供了重要契機。
綜上所述,在大時代逐漸消隱、小時代日漸凸顯的背景之下,精致利己主義的形成與個體生存精神焦慮以及當代教育的弊端是息息相關的。然而,透過精致利己主義的成因,看到精致利己主義者沉溺于“個人價值至上”,使得個體生命被拽向責任落寞與孤獨危險之中,進一步沉淪在痛苦與絕望的時代“空心病”當中,甚至因缺乏獨立思考力和判斷力而孕育個體人格的萎縮和平庸化,也喪失了應有責任與擔當。[8]
通過以上對精致利己主義內涵以及成因的分析,不難看出,精致利己主義既包含著利己主義的基本內核,同時也具有自身獨特的“精致”特點,由此可以歸納為逐利理性、隱蔽表演性以及責任缺失性三種基本特征。
逐利理性。精致利己主義為了獲取利己本能最大化,無疑需要基于“精致”的理性算計才可實現,卻加速了工具理性的膨脹與價值理性的式微,拋棄了應有的社會道德原則,淪陷到精明算計的世俗謀劃中,以獲取自我需要和利益滿足的最大化。因此,崇尚逐利理性是精致利己主義的首要特征。逐利理性的精致利己主義者是作為經濟決策的主體,是利益場中的博弈者,在博弈中只計較利益得失,以期達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那么,在經濟社會的激烈競爭和理性社會的思維方式導向下,逐利理性的精致利己主義者則更不例外,需要對得與失作出充分計算后才予以行動,正如奧爾森所認為的,每個人都是理性的“經濟人”,唯有“合乎理性的人”才是社會所需要的人。于是精致利己主義者把自身之外的一切都看做是與之孤立的相對立的對象性存在,不僅在個體活動中,而且在集體活動中同樣是理性行為的:排斥感情、精于判斷、巧于計算,目的是為了獲得更好的生存和發展機會、經濟收益以及更多的教育收益、消費收益、心理收益和健康收益等,其行為準則和價值訴求的背后就是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9]
隱蔽表演性。克爾凱郭爾認為“倫理本身作為有普遍性的東西,它是有無遮蔽性的,而個人作為直接的、有感覺、有精神和靈魂的存在物,則是隱藏的。因此他的倫理任務就是從這隱藏狀態中打開自我,在普遍性中顯露自己,變得無遮蔽性。每當想要保持隱蔽性狀態,他就覺得犯了罪,處在誘惑的考驗中,他只有通過顯露自我才能從中脫離出來。”[10]然而,精致利己主義者到底是背叛了這種倫理觀,不再是自然顯露自我,而是極力奉行著低調的、沉默的生存策略,而是通過隱蔽行為并回報利己行為。由此可見,精致利己主義進行隱藏的本質不過是掩蓋其只注重自我需要和利益滿足的自私外表,以免招致社會和他人的道德譴責。于是既想到達利己目的又想撈個好名聲的利己主義者極力把自私的形象竭力掩飾,一者避免社會和他人的道德譴責,二者避免利己目的無法實現。在此基礎上,為了更好地達成這種隱藏目的,精致利己主義者便出于經濟人的逐利理性,進一步希求高大全的姿態示人,想方設法地進行社會表演,以實現自我利益的最大化。
責任缺失性。錢理群教授認為,個人追求自我需要和利益滿足,是人性使然,也是生存和發展的訴求,具有內在的合理性。但承認內在合理性,并不必然否認個體對他人、民族和國家應盡的責任和擔當。[11]因為個體與社會是辯證的統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由此,個人在追求自我權益之時,滿足自己物質欲望之時,也應該為他者以及社會承擔相應的責任,也應該具備公共精神。然而,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在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關系處理上,集中體現出責任的落寞,其個人的人生格局如此狹隘,生活的基石如此平庸,在自我責任感方面,難以形成對個體合理性生活方式的體認;在社會責任感方面,缺乏責任與擔當,甚至為了自我利益而鋌而走險,難免喪失道德或觸犯法律,最終毀滅自己。
概而言之,精致利己主義所表現的逐利理性、隱蔽表演性以及責任缺失性的特征,無疑是當前所面臨的時代隱憂,也是青年發展亟待解決的問題,需要我們尋找其病根所在并對癥下藥,尤其是基于馬克思人學的視域進行人學的深刻批判。
精致利己主義呈現了人的需求扁平化、人的存在狀態異化,往往被自我利益的枷鎖拴住,自以為自己是在實現自我價值,不自覺中卻反而成為利己主義的奴隸。這種人生價值觀顯然違背了馬克思所倡導的“自由全面的人的發展”,我們的研究不能僅僅停留在分析這種現象或者只是批判他們無夢、無痛、無趣的癥狀,必須著眼于青年一代和社會發展的雙重需要,積極探討克服精致利己主義的理路,回應時代的問題。
回歸教育本質和澄清人的意義。當今急功近利的家庭教育缺乏個體生命歷程中必不可少的善心和感恩之心的培養,導致個體心靈從小就囿于成敗與否,而其精神生活由此表現出空虛和乏力。此外,填鴨式的應試教育無疑過分強調冷冰冰知識的絕對考量,卻忽視了審美意蘊的培養,使個體難以開啟生命的獨立思想和自由精神,往往造就大學生價值觀的扭曲,甚至演化為各種心理障礙。對此,錢理群深表堪憂:“教育本質上是理想主義的,而大談理想的背后所隱含的對于年輕一代生命的關注,對民族未來的焦慮,也是我不想掩飾的。”[12]因此,急需從教育視角來反思精致利己主義,為個體走出各自的原子領地,并在新的共同體里建構新意義奠定思想基礎。教育要引領個體拓寬自己的精神世界,提升個人的文化素養和文化情懷,以兼容并蓄的態度踐行人與世界的和諧關系,為個人生活意義的充盈奠定堅實的精神基礎。而其中澄清教育的本質是前提,建構生活意義是目的,復歸真善美是升華。從而讓受教育者建構起富足的精神世界,更新、凈化情感品質,增強生命情感,并感受到審美意義,得以克服精致利己主義人生的扁平化和異化的弊端,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開拓出無限寬闊的天地。
重塑公共精神。精致利己主義者更多地局限于小我中,理性的算計取代生命的整體智慧成為個體行動的基本依據,從而無法真正超越自我,走向他者,擔負個體行動的道德責任,在此,重塑公共精神將是一條必由之路[13]。但是,由于傳統文化的消極因素、公共空間的狹窄等具體環境的影響,尤其是在市場經濟下作用下,個體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的目標,導致個體與社會之間關系的疏離,呈現出原子化個體和孤獨的自我。因此,需要緊密結合我國具體的國情,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人民利益觀和遵循科學發展觀的理念要求來重塑公民的公共精神,遵循公共精神的形成和培育規律,創建培育青年公共精神的現代模式。同時,重點加強個體責任意識。讓青年學生意識到自己作為社會公民的一員,有責任關心公共利益,并主動融入公共生活、參與到公共事務中來,以突破自我為中心的狹隘思想;而且面對現實和超越現實之時,增強對自身的價值理解,將眼光置于更廣闊的空間,從而更好更快地促進公共精神的重塑。
培育為他者的道德。在世界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過程中,其實每個人都生活在命運共同體之中,他人不再是自我的對立者,他人與自我之間的利益是相互關聯的,對他者的負責便成了我們自己的責任,共同構成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此,培育“為他者”的道德不應該是一張空頭支票,而需要青年學生真情地為他者付出自己的同情感、正義感、道義感和責任感等道德情感,身處他者位置和扮演他者角色來體驗他者的情感世界,并把自身投身到與他者和與社會之間的社會實踐交往中去,即在關注個人幸福的同時主動關注他者的福祉甚至社會的公共福祉,從而建立起信任真誠的親密關系。只有在這種兼容并蓄、共情共享的環境中,“我”與“他者”才能共生共在,才能達到“共贏”,而非在意義空虛中去追問背后人性世界的困惑,更不是沉溺于精致利己主義的泥濘中而深陷責任的落寞。正如俄國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名言:“生命,如果跟時代的崇高的責任聯系在一起,你就會感到它永垂不朽。”
總之,青年大學生既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和接班人,更是肩負著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任。那么,通過對精致利己主義進行理性的剖析和批判,從人的全面發展出發,引導年青一代樹立正確的社會主義利益觀,這不僅深化“三全育人”的改革和落實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更是構建起一種個體與共同體之間良性發展關系的必然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