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壩遺址出土墓磚研究

袁磊

（達州市巴文化研究院，四川 達州 635000）

城壩遺址位于四川省達州市渠縣土溪鎮渠江東岸，與土溪鎮和達成鐵路隔渠江相望，西南距縣城約26公里，現隸屬于土溪鎮的壩村、天府村和洪溪鄉的新華村。遺址區海拔330米，屬淺丘平壩區，其北、西、南三面環水，東靠佛爾巖，呈依山傍水之勢，面積567萬平方米。

一、城壩遺址概況

城壩遺址是目前川東地區發現的最大的巴文化遺址，它文化內涵豐富、延續時間長、遺址規模最大，發現最早遺存為戰國時期的，也是川東地區晚期巴文化的代表。1980年以來，城壩遺址陸續出土了一批青銅器，這批青銅器與涪陵小田溪墓葬出土器物較為接近，可能與戰國晚期至西漢初的巴王侯有著直接的關系。1990年重慶市博物館對該遺址進行了首次發掘；2005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該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發現了一批西漢早中期的遺存。2012年，在該遺址范圍內發現并確認了郭家臺城址，為進一步研究川東地區早期文明提供了重要線索。城壩遺址文化內涵極其豐富，主要包括城址、戰國晚期至西漢墓葬區、東漢磚室墓群、房屋基址、灰坑、漢井等。[1]2014-2018年，對該遺址進行連續五年的考古發掘，并取得豐富的成果。城址區的考古發掘弄清了城門的結構和城內的主要建筑，而西城門也是目前發現時代最早的木構排叉柱磚砌門洞。津關遺址是國內僅見的水路關口遺跡。[2]同時出土的“宕渠”文字瓦當，表明了城壩遺址既是秦漢時期文獻記載。另外出土了15枚竹木簡牘，總字數近200字，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平二年”“競寧元年”等明確年代幾年。這批竹木簡牘內容豐富，不僅有法律文書、書信等，還有漢代地啟蒙識字課本《倉頡篇》，甚至還有我們現在的九九乘法表。它的出土為我們全面了解漢晉帝國對郡縣一級的管理具有重要意義，也是繼青木川戰國木牘、老官山漢墓“扁鵲”醫簡之后，四川省地區第三次發現竹木簡牘，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在2018年第二屆中國考古學大會上榮獲“田野考古一等獎”，并入圍2018年中國考古十大發現。2019 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城壩遺址進行第6 次考古發掘。本年度的考古發掘首次揭露出東周時期墓葬。其中M45墓葬規模較大，出土文物較多，且等級較高，是繼涪陵小田溪和宣漢羅家壩之外，巴文化核心范圍內新發現的中大型墓葬，填補了戰國中晚期巴國大中型墓葬的空白，為研究川東地區巴文化提供了新材料。[3]

二、漢磚的研究概況

漢呈秦制，漢初大多為土坑墓，直到西漢中期，隨著國家富裕，手工業蓬勃發展，出現了磚室墓。磚室墓中磚的樣式，南北存在差異，北方大都為空心磚，長大都為1米左右，空心，一面刻有紋飾；南方大都為花紋磚，形制平均為40*20*12厘米左右，實心，一般一面刻有紋飾。從長江中下游地區發現的墓磚來看，形制上大致分為長方形、梯形、楔形三種。根據考古發掘出土漢磚來看，長方形磚主要用于墓葬四壁和地磚的壘砌，梯形磚和楔形磚主要用于券頂的壘砌。

隨著國家大型基建項目的不斷立項，考古工作也隨之增多，從而有更多的遺址遺跡被發現。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三峽水利樞紐工程啟動，三峽水庫淹沒區的考古發掘迫在眉睫，從而針對淹沒區域即湖北省所轄宜昌市、巴東縣，以及由重慶所轄巫山縣、奉節縣、云陽縣、萬州區、忠縣、涪陵區、豐都區、石柱縣等縣區開展大規模文物保護工作。[5]從而大量的漢墓被發現，漢墓資料也越來越豐富。漢墓的研究也越來越多，然而漢磚的研究相對來說并不多。這些年的研究成果主要有：

石磊、高嶸《渝東地區東漢墓磚考釋》[6]一文，通過墓磚的顏色、工藝、種類、裝飾等方面進行概括歸納，總結出渝東地區墓磚的特點、成因以及意義，從而對渝東地區墓葬制度和喪葬習俗進行研究。

劉弘《一種超穩定的審美觀——“西南夷”地區的漢晉花紋磚研究》[7]中，通過對“西南夷”地區的地理、出土的花紋磚紋飾內容、使用者的分析，對西南夷地區漢族移民的審美和花紋磚形成的原因進一步探討。

鄭君雷《峽江地區漢晉南朝花紋磚上的車輪紋飾》[8]中針對車輪紋進行專題性研究，分析了漢晉時期車輪紋的特點，同時比較了同時代峽江地區不同區域車輪紋的差別。

張德全《四川漢代錢幣圖紋磚考略》[9]則是從五銖鳳鳥紋、錢幣龜紋、五銖魚紋、五銖璧紋這幾個紋飾入手進行簡要分析錢幣紋漢磚的用途。

于秋偉《從車輪到蓮花——巴蜀地區東漢至南朝墓葬磚紋的演變》[10]中主要通過巴蜀地區墓磚的種類、曬網壩墓地的車輪紋和蓮花紋磚、車輪紋的由來和演變、車輪紋紋樣的架構及其演變的根基、車輪紋到蓮花紋的演變等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城壩遺址出土墓磚的基本情況

城壩遺址[11]出土的漢磚較多，但磚室墓的發掘較少，漢磚主要分布于城壩遺址的山脊、山坡上、農田里，在城壩遺址的熊家嘴、天府村、城壩村、新華村等地地表暴露漢磚較多，很多漢磚成為當地居民蓋房的材料之一。從形制上看，漢磚可分為長方形、梯形、楔形三種，且子母磚較多。從以往考古發掘來看，長方形磚主要用于橫券墓頂。城壩遺址漢磚的紋飾均為模制，大部分紋飾處于磚的一側，少量的長方形磚的紋飾處于磚的一面，僅有一塊磚的兩面均飾有紋飾。城壩遺址出土的漢磚最大的特征是紋飾豐富，根據《城壩遺址出土文物》一書中，作者按照紋飾的內容的不同，分為畫像類、畫像幾何類、文字類和幾何類四種。

畫像類很少，主要是四神獸紋磚，也就是青龍紋磚、玄武紋磚、朱雀紋磚和青龍玄武紋磚，其中青龍玄武紋磚比較特別，為雙面紋飾，一面為長著大口、仰頭、曲頸、背部微微弓起、尾部向上卷曲做奔走狀的青龍，一面為龜蛇相望的玄武。朱雀紋磚也非常有特點，整個磚面一分為二，兩只展翅飛翔的朱雀兩兩相望。還有一種朱雀紋（發掘報告中為鳥紋）與魚紋相結合，筆者認為這是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彩陶文化中出土的“鸛魚石斧圖”陶缸的一種延續，唯一不同的是陶缸上的鸛是銜著魚，而此磚上是朱雀在前，魚在后，朱雀回望水里的魚。此外還有一種鳥魚紋磚磚面中飾一只展翅飛翔狀的肥鳥，鳥身上飾錢幣紋，錢幣上部飾有魚。這只鳥的造型很像現在的魚鷹，城壩遺址位于渠江南岸，緊鄰渠江，大部分遺址都位于岸邊，在漢代可能主要漁獵為主。還有一種蜘蛛魚紋磚，數量不多的畫像磚中，魚紋的出現頻率之高，可見漁獵是當時主要的生產方式。城壩遺址采集的畫像磚全部為楔形磚，楔形磚一般用作磚室墓的穹窿頂的制作。

文字磚也在整個漢磚歷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一部分，一方面是因為文字磚可以更加準。城壩的文字磚僅發現了2件，并不是單純的文字磚，而是文字夾雜在紋飾之間的。一塊寫著“富貴”字，一塊寫著“大章志¨”，大漢王朝崇尚黃老思想，他們的思想就是“事死如事生”。這個思想在漢代的喪葬文化中體現的淋漓盡致，比如墓磚刻上“富貴”“吉祥”或者其他祝福吉祥的話語。

幾何紋磚在城壩遺址中占百分之九十以上，數量眾多，本文將根據采集的102件幾何紋磚做詳細分析。眾多的幾何紋磚中以菱形紋為大宗，同時還有圓圈紋、方格紋、乳釘紋、卷云紋等，其中大多是復合型紋飾，即多種紋飾相結合。其中比較有特點的是耳杯菱形紋磚。城壩遺址所在的渠縣，有文獻記載，渠縣在歷史上有一種清酒，叫“巴鄉清”，耳杯則是用來飲酒的器皿，可見漢代的城壩就有飲酒之風。還有一種為卷云“8”字形紋磚，磚面中用橫線隔開，橫線兩斷各飾一圓圈紋，上下各飾一卷云紋，卷云紋中飾連續“8”字形紋，兩側各飾一雙重半圓形紋。另一種幾何紋磚被命名為“車輪紋”磚。“車”在漢代可以代表財富、軍事實力或等級區別。漢代有一套完整的輿服制度，享受六百石至一千石食祿的官吏出行可乘軺車，從這一點可看出，能夠擁有車輪紋墓磚的墓主社會等級不會低。

三、城壩遺址出土漢磚的年代

在《城壩遺址出土文物》一書中，所有的漢磚都為采集所得，城壩遺址現今為止已經發掘過六次，未正式發現磚室墓，所以城壩遺址出土的漢磚僅僅可判斷大概年代為漢代，相對年代不得而知。本文通過與已經有確切年代的漢磚對比，從而確定城壩遺址漢磚的相對年代。

（一）四神獸紋磚

從夏商時期出現的彩陶、青銅器開始，神獸就成為人們裝飾的主要內容，這也是人類認識自然的一個反應。直到漢代，隨著社會經濟越來越強盛，事死如事生的觀念根深蒂固，漢代人的世界觀大受天人感應理論影響，認為有道明君自有上天護佑，漢代的第一代統治者劉邦登上皇位，就是受到這個觀念的影響。隨著這種思想在統治者中間廣為傳播，民間的神獸崇拜也慢慢出現，從而復合動物形象成為神獸，自然實在的動物也成為神獸，四神獸的形象隨之出現。

成都樣揚子山一號墓[12]出土朱雀（發掘簡報中稱為鳳鳥）紋磚和宜賓市翠屏村漢墓中出土的朱雀紋（發掘簡報中稱為鳳鳥）磚中朱雀從造型上看，應為同一時期的，皆為昂首展翅，揚子山一號墓因被盜嚴重，僅剩少量隨葬品，無法判斷準確年代，而宜賓翠屏村的磚室墓[13]還出土了文字磚刻有年號，有“建光元年（公元121年）”“永元六年（公元94年）”，這樣可以判斷，城壩遺址朱雀紋磚應于在東漢第四位皇帝劉肇至第六位皇帝劉祜這個時期墓葬出土的，也就是東漢中早期。

云南昭通白井泥[14]磚室墓中出土龍紋磚與城壩遺址青龍紋磚大致相同，可判斷其為同時代。考古人員在同時期墓葬中發現“孟滕之印”和貨布一枚，因此判斷青龍紋磚應該在新莽時期。

（二）文字磚

城壩遺址采集到的文字磚僅兩塊，一塊寫有“富貴”字，一塊寫有“大章志?”。“富貴”字紋磚，長方形，面分三界格，界格用短線；中飾一重圓圈紋，并用大菱形紋分割，半圓中部左右兩側分別飾有“富貴”二字；兩側各飾半個車輪紋[15]。城壩遺址出土圓圈菱形紋磚很多，但有“富貴”字樣的磚僅此一塊。同類型圓圈菱形紋磚在重慶合川市南屏東漢墓葬群[16]WM1中出土，該墓磚根據墓葬形制，與墓群其它墓葬對比，該墓應為東漢晚期偏晚。“富貴”紋磚基本分布在重慶萬州，基本在東漢中晚期出現。綜合兩種紋飾磚來看，城壩遺址“富貴”字紋磚應為東漢晚期偏晚。“大章志?”字紋磚暫時沒有在其他墓葬中出土相似墓葬，故暫無法判斷相對年代，僅能確定應為東漢晚期墓葬出土的墓磚。

（三）幾何紋磚

城壩遺址耳杯紋磚[17]造型比較特別，磚面中用橫線隔開，橫線左右兩端各飾一乳釘紋，短線上下各飾兩弧線紋，似半個耳杯，弧線紋中飾菱形紋；面中左右兩側各飾一雙重半圓形紋。四川武勝山水崖墓[18]封門磚中也有這種磚，發掘報告中描述為三角紋、半圓紋，根據墓葬形制、陪葬品等判斷此墓為東漢早期墓葬。故城壩遺址耳杯紋磚應為東漢早期墓葬出土的墓磚。武勝山水巖崖墓中出土一種勾連菱形半圓紋磚，與城壩遺址出土卷云菱形紋A型磚[19]基本一樣，形制也大致相同，根據武勝山水巖崖墓[20]對M6、M12年代判斷，此種磚也應為東漢早期墓葬出土的墓磚。城壩遺址菱形紋C型磚與武勝山水巖崖墓M11中出土的菱形紋磚大致相同，此種磚應為東漢晚期墓葬出土墓磚。

巫山水田灣墓葬[21]中出土“8”字紋鋪地磚，與城壩遺址卷云“8”字紋磚同有“8”字紋，形制也大體相同，水田灣為東漢中晚期墓葬，因此城壩遺址中卷云“8”字紋磚也應處于同時期的。

城壩遺址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磚，發掘報告中呈為“乳釘菱形紋磚”[22]，其中C型磚面中用“日字隔開”，日字兩端各飾一乳釘紋，上下各飾一半圓形弧線紋，弧線紋內飾半組菱形紋，面左右兩側飾一雙重半圓型紋。這種磚與重慶合川市南屏東漢墓群中出土的幾何形重環乳釘紋一樣，根據南屏東漢墓的判斷，該磚應為東漢晚期墓磚。

城壩遺址出土墓磚中還有一種統稱為車輪紋的墓磚，一共5件，分為四型。A型磚與昭通白泥井[23]出土的一塊墓磚相似，白泥井漢墓為東漢早期，A型磚也為東漢早期墓葬。B型磚與萬州大周溪遺址[24]出土墓磚相似，根據萬州大周溪遺址墓葬的年代判斷，B型磚應為東漢早期墓磚。

四、結論

城壩遺址已經發掘6次，但從來沒正式發掘過磚室墓，城壩遺址現今發現從戰國中期到魏晉時期的遺址，其中漢代遺址居多，特別是發現了漢代的城址，城址已經確定為兩次修筑，分別在西漢、東漢修筑。但發掘漢代墓葬基本為西漢時期豎穴土坑墓。從本文簡單漢磚的分析及對比，大致確定城壩遺址漢磚應該從新莽時期至東漢晚期。從墓磚的紋飾演變來看，新莽時期的漢磚紋飾簡單，且四神獸紋飾也出現在東漢早期的漢墓中。隨著東漢王朝的政治、經濟的逐漸衰敗，墓磚的制作也不再像原來那么精細，從“8”字紋磚就可看出，紋飾制作上比較粗糙。東漢晚期偏晚出現的“富貴”紋磚，說明人們希望“富貴”永久。且復雜的紋飾變少，大部分為卷云紋、車輪紋、菱形紋等大眾紋飾。

從小小的墓磚上，特別是在視死如視生思想嚴重的漢代，更能反映出社會、經濟、政治的發展方向。期待城壩遺址發掘有確切年代的磚室墓，能夠準確地判斷城壩遺址墓葬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