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遠哲
(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 北京 100091)
香港的命運歷來與祖國緊密相連。近代以來,由于封建制度的腐朽和國力衰弱,清朝多次被西方列強打敗,被迫開放大門并簽訂不平等條約,中華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
1840年,一萬九千名英軍侵入中國沿海并擊敗清軍。清軍戰敗后,被迫與英國簽訂《穿鼻草約》和《南京條約》,將香港島割讓給英國。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清朝再次被逼與英國簽訂《北京條約》,將九龍半島界限街以南納入英國統治。1898年,英國再迫使清朝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租借九龍半島及附近島嶼給英國99年。
民國時期,歷屆政府在收回香港主權的過程中皆做出了努力,北洋政府及國民黨政府從未敢違背中國人民的意志公開或秘密地放棄香港的領土主權。尤其在是一戰和二戰后,民國政府多次試圖以戰勝國身份向西方列強建議廢除中國的一切不平等條約,并收回香港的主權,但在實力完全不均等的情況下談何容易,最后均未成功。
香港的百年屈辱史不僅昭示了“弱國無外交”這個道理,還昭示了中華民族需要一個真正代表中華民族整體利益、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新型政黨—中國共產黨,這不僅是時代的召喚,也是歷史的必然。
1949年初,中共中央向全黨發出《關于外交工作的指示》:“在原則上,帝國主義在華特權必須取消,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必須實現,這種立場是堅定不移的。但是,在執行的步驟上,則應按問題的性質及情況,分別處理。凡問題對于中國人民有利而又可能解決者,應提出解決。其尚不可能解決者,則應暫緩解決。凡問題對于中國人民無害或無大害者,即使易于解決,也不必忙于去解決。凡問題尚未研究清楚或解決的時機尚未成熟者,更不可急于去解決”。[1]這份指示為解決香港問題提供了思路:解決香港問題時機未成熟,不能匆忙解決。同年2月毛澤東在與米高揚的談話中表明了中國共產黨對香港問題的態度:“目前,還有一半的領土尚未解放。大陸上的事情比較好辦,把軍隊開去就行了。海島上的事情就比較復雜,須要采取另一種靈活的方式去解決,或者采用和平過渡的方式,這就要花較多的時間了。在這種情況下,急于解決香港、澳門的問題,也就沒有多大意義了。相反,恐怕利用這兩地的原來地位,特別是香港,對于我們發展海外關系、進出口貿易更為有利些。”[2]
新中國成立前夕,黨中央的香港政策不宜對外宣布,只能借助民間渠道向港英政府傳遞“暫時不動”的信號。1949年2月9日,香港報紙在一篇評論中指出:“目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迄今從沒有語言和行動涉及香港,也沒有將香港與國民黨政權并列為清算對象。中國人民對蔣介石政權,迫不得已以戰爭方法來解決。而在對外關系上,除頑固支持國民黨政府并無法協調溝通者外,中國共產黨絕不與其無故引起糾紛。如有需修改調整之處,會首先謀求以外交途徑進行解決。”
黨中央在這一時期初步確立了“暫時不動,維持現狀”政策,深刻的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原則性與靈活性的統一。
1949年10月,解放軍在解放廣州后并沒有順勢挺進香港,這不是新中國軟弱,而是體現了黨中央對于香港問題的深遠考慮。當時新中國剛成立,國民經濟千瘡百孔,急需一個好的國內環境進行恢復和建設;國際上西方陣營對新中國進行圍堵封鎖。這種形勢下,國內要協調好各方關系;在國際上建立反帝反霸統一戰線,集中力量對付美國。“暫時不動”,有利于在西方陣營的包圍圈下打開突破口,支援內地經濟建設;有利于新中國保持與英國的聯系與溝通。1950年元旦剛過,英國就承認了新中國,這明證了黨的香港政策是高度正確的。
1951年周恩來與新華社在港同志談話時表達了對香港政策的總體考慮:“我們對香港的政策是東西方斗爭全局戰略部署的一部分。不收回香港,維持其資本主義英國占領不變,是不能用狹隘的領土主權原則來衡量的,來做決定的。我們把香港留在英國人手上比收回來好、也比落入美國人的手上好。香港留在英國人手上,我們反而主動。在這種情況下,香港是我們通往東南亞、亞非拉和西方世界的窗口。它將是我們的晾望臺、氣象臺和橋頭堡。它將是我們突破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對我國實行封鎖禁運的前沿陣地”。[3]這說明黨中央對香港問題是在國際背景下全盤考慮。“暫時不動,維持現狀”這一政策在建國初期保持了穩定,為“長期打算,充分利用”政策的提出創造了良好的前提。
1960年,中共中央在總結了過去對港工作的經驗后,提出了“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方針。“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核心要義是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黨中央決定采取措施在經濟上支持香港,在政治上穩定香港。
20世紀50年代,香港人口劇增,民眾的生活需求難以保證。新中國成立后,國內急需大量直接外匯。當時新中國面臨封鎖禁運,與東歐國家的貿易大多為以貨易貨,所獲的直接外匯收入極少。如果內地向香港供應必需品,不僅可以改善香港同胞的生活,也增加了國家外匯收入。1962年,在周恩來指示下,武漢、上海和鄭州去往香港的貨運專列順利運行,三趟快車”有效的改善了香港民眾的生活,為國家提供了更多的直接外匯,有力支援了國內的經濟建設,香港也成為新中國重要的外貿窗口。
淡水缺乏長期困擾著香港民眾,1962至1963年,香港遭遇大旱,民眾生活陷入困境。經周恩來親自批示,1964年,東江-深圳供水工程正式動工,沿途幾萬群眾參與,在全國十五個省市和五十多家工廠大力支援下,工程于1965年竣工。自東深工程向香港供水后,截止2020年底,累計供水二百六十七億立方米,香港的用水狀況得到很大改善。一泓東江水源源不斷的流入香港,為香港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香港與內地的了解與互信不斷提升,兩地經濟社會發展不斷促進,映照了香港與祖國的血脈相依。
在政治方面,中國共產黨力求香港繁榮穩定,避免內地的政治風潮波及到香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給港英政府造成壓力。雖然在“文化大革命”中,香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響,但黨中央的香港政策沒有絲毫動搖。周恩來在1971年同緬甸政府總理奈溫談話時說:“群眾包圍了英國駐華代辦處,我們事先毫無所知……當時我們下命令要群眾離開……我們廣播命令時,英國代辦聽到了,他相信這是我們政府的意見,他就找我們解放軍保護,結果他沒有受傷。”[4]當時黨中央的香港政策,受到了其他國家共產黨的批評,他們認為中共對帝國主義過于軟弱,竟然在本國內允許殖民統治的存在。中蘇交惡后,赫魯曉夫公開指責我國的香港政策:“你們為什么不收回香港,結束國家被帝國主義欺負的歷史?”。1963年1月9日,美國共產黨公開發表聲明,攻擊中共的港澳政策,同年3月,《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就香港問題的原則和立場進行了闡述:“我國政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就宣布,對于歷史遺留下來的歷屆中國政府同外國政府所訂立的條約,要分別按其內容,或者承認,或者廢除,或者修改,或者重訂。在這方面,我們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政策,同對帝國主義國家的政策是根本不同的。對各個帝國主義國家,我們在政策上也是根據不同情況區別對待的……有一些歷史遺留下來懸而未決的問題,我們一貫主張,在條件成熟的時候,經過談判和平解決,在未解決以前維持現狀,例如香港、九龍、澳門問題,以及一切未經雙方正式劃定的邊界問題。”[5]
聯合國大會曾在1960年宣布了《給予殖民地國家和人民獨立宣言》,香港、澳門在此宣言所附的《非自治領土名單中》,就有可能受到國際影響實現獨立或“國際共管”。1972年,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黃華致函聯合國:“香港、澳門是屬于歷史遺留下來的強加于中國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結果,香港和澳門是被英國和葡萄牙當局占領的中國領土的一部分,解決香港、澳門問題完全屬于中國主權范圍內的問題,根本不屬于通常的所謂“殖民地”范疇,因此,不應列入反殖民宣言中適用的殖民地地區的名單之內”。這年11月,聯合國大會以壓倒性優勢通過決議,確認了我國對香港、澳門的立場,減少了其他國家干預香港事務的范圍,從法理上確認了中國對香港的主權,為香港順利回歸祖國創造了有利條件。
香港政策不斷發展標志著黨在外交方面逐漸成熟。新中國剛成立時,國內外有很多人認為中國共產黨會在外交方面表現不及格,“另起爐灶”“一邊倒”和“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外交方針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在外交工作上的高超藝術,對香港的政策也沒有因社會主義陣營的干擾而使用武力解決,而是以和平方式處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在統戰工作上的大智慧,也體現了我們黨強烈的大局意識。
事實證明,保持香港原有制度不變,以實際行動支持香港,取得了良好效果:香港成為了世界金融中心之一,貿易、航運、旅游等產業飛速發展,與內地的了解、信任和合作大大增加。這說明了“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政策不是撒手不管,改革開放以來,香港與祖國的聯系更加密切,成為一個大規模的貿易“中轉站”,發揮著更加重要的作用。
香港的蓬勃發展為“一國兩制”設想的提出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這一天才設想的提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我們黨對第一代領導集體智慧的繼承與發展,體現了我們黨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處理問題。香港問題關乎領土主權完整與國家統一,歷屆領導人都毫不動搖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鄧小平指出:“關于主權問題,中國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回旋余地”。[6]習近平強調:“一國兩制”在香港的實踐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功,要始終準確把握‘一國’和‘兩制’的關系。‘一國’是根,根深才能葉茂;‘一國’是本,本固才能枝榮。‘一國兩制’的提出首先是為了實現和維護國家統一”。[7]在事關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方面,中國共產黨的立場始終都是堅定不移的。總結好黨在制定香港政策的歷史經驗對于深入理解“一國”和“兩制”的辯證統一關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也為當下處理香港事務提供有力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