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的快遞

任小霞

周六，陽光燦爛的午后，我在屋里寫作業。

“阿朱，你的快遞。”快遞員在門口熟絡地喊我。

“來啦。”我跑過去，沒有細看就直接簽收了。

打開包裹時，我吃了一驚——這是一只非常精致的花瓶，上面的圖案全是太陽，金太陽、橙太陽、紫太陽、紅太陽……這個花瓶的瓶口掛了一個小標簽，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陽光瓶”。

這是誰寄給我的？我在腦子里搜索了很久，沒有找到關于這個快遞的一點兒信息。我把扔到垃圾筒里的快遞包裝袋找出來，仔細看上面發件人的姓名與地址——空空的，上面什么也沒有。

會是誰呢？我把花瓶放在窗臺上，在陽光下，花瓶閃爍出不同顏色的光，整個花瓶似乎成了一個穿著五彩裙的美麗女孩。

阿瑾？我真的從光彩奪目的花瓶里看到了一個身影。對，一定是阿瑾。上周末去梅山玩時，我遇到了做花瓶的阿瑾。阿瑾的店里陳列著琳瑯滿目的花瓶，每一只花瓶都精巧奪目。

“阿朱，我們要回去了，你選一個花瓶。”媽媽對我說。

“可是……”我猶豫不決。

“花瓶可以定做，小姑娘。定做的花瓶，我會在完工后直接用快遞寄給你。”阿瑾拿出她的名片，我才知道她的名字。望著窗外煙雨蒙蒙的梅山，我想到了腿腳不便的棉阿婆，脫口而出：“可以定做收集雨滴的花瓶嗎？”“收集雨滴？”阿瑾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后點點頭，“可以試一試，你把地址留下，花瓶做好后我寄給你。”

沒想到，阿瑾這么快就把花瓶做好了，但這個花瓶不像是收集雨滴的，倒像是收集陽光的。再看一眼窗臺上的花瓶，在陽光照射下，它竟然在自如地旋轉，而且上面的每一顆太陽都在慢慢轉動，這個花瓶不是普通的花瓶。

傍晚，媽媽從棉阿婆家回來后唉聲嘆氣，我的心一沉。

“棉阿婆的腿一直不見好轉，還整天想著要畫完那幅《煙雨梅山》。我把你拍的照片給她看了，她堅持起床去畫，結果，畫了一會兒，腿疼得更厲害了。”媽媽知道我想問什么，“上了年紀的人就是跟小孩子的脾性一樣。要不，晚上你去跟她聊聊，勸她腿好了再畫。”

爸爸很快也到家了。聽了棉阿婆的事，他對我說：“阿朱，棉阿婆的記憶丟了不少，卻清楚地記得雨天的梅山，你可以跟她聊聊上周在梅山遇到的事兒，開解開解她。”

吃完晚飯我就準備去棉阿婆家了，我看到窗臺上那個阿瑾寄來的花瓶，雖然它沒有一丁點兒雨的氣息，可這好歹也是梅山寄來的物品。也許，它對棉阿婆來說會是一個安慰呢。想到這里，我抱著花瓶往棉阿婆的屋子跑去。

“棉阿婆，你看，”我一進屋，就看到在床頭對著花發呆的阿婆，“這個花瓶怎么樣？”

“阿朱，你倒是知道我缺個花瓶。”棉阿婆指指柜子上的花，“今天林子去梅山，摘了不少野花，你把它們插進去吧。”

我放好花瓶，開始整理那些新鮮的花束，把一支向日葵首先放了進去。驀然間，棉阿婆的屋子像又亮了一盞大燈，我疑惑地抬頭，屋子里并沒出現大燈，倒是我插進花瓶的向日葵亮了起來，每片花瓣都閃著光。

“呀，阿婆，你的臉……”我發現，向日葵中間的花盤上，分明是棉阿婆的笑容。棉阿婆也發現了，她呆呆地瞧著向日葵花盤像播放器一樣正播放自己笑容可掬的樣子。慢慢地，她也笑起來，直到她的笑容跟花盤上的笑容完全重合，向日葵花盤開始出現棉阿婆年輕時的樣子，年輕時的故事……

這花瓶是收集時光的花瓶？我驚詫之余，把另一束野百合花插進去。頓時，屋子里又亮了幾分，野百合的花瓣上，出現了梅山的亭臺樓閣。那些亭臺樓閣上似乎都有棉阿婆的影子……棉阿婆的目光從向日葵花瓣轉移到野百合花瓣上，又一次驚呆了……

我把其他的野花也插了進去，于是，許多山蟲的鳴叫從野花瓣中傳出。

“我的記憶一下子回來了。我想起來了，一個雨天我在梅山摔了一跤后，腿摔傷了，心情也摔壞了，腦子里也像一下子摔丟了很多東西。我其實不喜歡下雨天的梅山，所以每天越畫越煩……”說到這兒，棉阿婆走過去一把扯過她還沒畫好的《煙雨梅山》，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我要畫陽光燦爛的梅山……阿朱，真的謝謝你，沒有你，我還真站不起來。”

對呀，我竟然沒注意，棉阿婆已經站了好久。

“太好了。”我跳起來，往家沖。我得趕緊告訴爸爸媽媽這個好消息去。

“撲通——”我一個不留神，摔了出去。“哎喲——”正當我以為自己要摔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像落到了一團棉絮上。只不過，“棉絮”竟然發出了慘叫。

我趕緊爬起來，看到自己撞到的不是棉絮而是一頭大熊。我嚇呆了，大熊揉揉被我撞疼的肚子，對我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可能剛剛我想事情想入神了，沒注意到眼前，才碰上你。”

“碰上？明明是……”我正想糾正她的說法，一想到這是一頭熊，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不知道，我收到了一個收集雨滴的瓶子，不知怎么跟奶奶解釋，阿瑾肯定弄錯了。今天的晚宴上，奶奶準備讓瓶子變出各種花糖給大家品嘗的。”熊姑娘像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一樣，拉著我的手說。她也不管我能不能聽懂她說的。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雨滴瓶應該是我的，那個太陽瓶是她的。

“你陪我去奶奶家。”熊姑娘拉起我，“一看到你這么可愛的姑娘也去做客，奶奶說不定就不罵我了。”不由分說，熊姑娘拉起我就跑，跑進了一棵樹里，樹里的隧道像地鐵似的把我們送到一個村子。

“這個晚宴就一會兒時間。”熊姑娘討好地對我說，“有很多好吃的，奶奶的手藝很少有人類可以品嘗到。”

“阿朱，你來了！”我竟然聽到有誰在叫我，低頭看，是只刺猬。

“是啊，你們都到了？”熊姑娘回答。

“熊姑娘也叫阿朱？阿朱的快遞！”我心里一陣驚呼。

“阿朱，今天的果汁機壞了，”熊奶奶走出來，對熊姑娘說，“還有辦法做果汁嗎？”

“辦法……或許有的……”熊姑娘眼睛一亮，舉著手里的雨滴花瓶，“您把水果放進來。”

熊奶奶放進去一個蘋果，熊姑娘信手拿起花瓶旋轉了幾分鐘，瓶口就涌出了潔白的蘋果露。

“味道很好，百合花瓣上的雨點兒味。”刺猬嘗了一下，“我今天要兩杯這種口味的蘋果汁。”

接下來，這個雨滴瓶子就再也沒停下來，一會兒轉出一杯青草味的檸檬汁，一會兒轉出一杯玫瑰味的梨汁……我和熊姑娘一個準備水果，一個取杯子。

“這個瓶子好像收集了梅山所有雨滴的味道，把那兒的陰雨天氣都收集進去了。”熊姑娘一邊轉果汁一邊嘀咕，“阿瑾怎么從來沒有介紹過這種瓶子，這比陽光瓶有用多了啊。”

聞著香噴噴的帶著雨露味的果汁，我也驚訝萬分。當時，我一心想收集梅山的陰雨風光，沒想到阿瑾收集的是梅山陰雨風味。這種理解的偏差竟然得到如此美妙的結果，真是太意外了。

“阿朱，你這次可真聰明，怎么知道不續訂陽光瓶子了？上次你訂的陽光瓶子雖然能讓玉米變成爆米花，花生變成花生糖，但是，現在大家都覺得晚餐吃那些會發胖，喝果汁更合適，一定是這位小姑娘教你的吧？人類的小女孩都喜歡節食的。”熊奶奶看著我和熊姑娘配合得那么默契，夸獎道。

“啊……是啊，阿瑾做的瓶子，功能都只能使用一次，聽說續訂的花瓶功能也是完全不同的。這位小姑娘就勸我試試新瓶子。”熊姑娘回答著，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要回去了。”我想起爸爸媽媽還在家中等我。

“我送你，今天謝謝你的陪伴，我覺得阿瑾沒錯，是我錯了。”熊姑娘起身，帶我到后門，拉開了一棵樹的樹皮門——幾乎是瞬間，我已經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熊……”我還沒來得及跟熊姑娘解釋一下雨滴花瓶的事，她已經沒了蹤跡。

“阿朱，你今天跟棉阿婆說什么了？”爸爸看到我，問道，“她剛剛打電話，說了好多之前的事，她竟然都想起來了。”

“我就是送給她一個收集陽光的花瓶。”我老老實實回答。

“收集陽光的花瓶？”爸爸聽了笑起來，“阿朱，我覺得你也是個收集陽光的瓶子，你的心里有那么多甜滋滋的想法，是能讓人心情好起來的。”

“說得挺對的。”媽媽也接過話說，“在梅山她還想買收集雨滴的花瓶，像阿朱這樣一個陽光的女孩子，收集雨滴也太奇怪了……”

“可是……”我本想跟他們說熊姑娘阿朱的事，想告訴他們，雨滴也會生出無數奇跡，但爸爸媽媽顯然對花瓶的理解跟我不一樣。

這一晚，我睡得可沉了。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聲音，好像是棉阿婆，她的腿好了？我一個激靈，跳下床去。果然，棉阿婆能走了，把花瓶送來了，她說：“我在家里找到好幾個花瓶，就把家中的花分插在那些瓶子里了，這個花瓶是你的，我得還給你。”

我再看那個花瓶，奇怪，上面的七彩太陽全隱了形，看不到了。我把媽媽剛帶回來的一束藍玫瑰插進去，藍玫瑰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個陽光瓶的魔法消失了？想到熊姑娘提到的魔法只能使用一次的說法，我有點兒失落，但看到棉阿婆的笑容，又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