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慧杰 鹿錦秋(山東理工大學)
2008年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引起了世界經濟發展降溫,加劇了國際市場動蕩。受世界經濟增長水平的制約,2011年以后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開始放緩,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的發展階段,經濟發展面臨著新的機遇和挑戰。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河南考察期間首次提出“新常態”的概念,在12月舉行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全面詮釋了中國經濟新常態的表現形式、特征以及新常態下的經濟發展戰略。“新常態” 高度概括了新時代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背景下的新特征,成為我國當前及未來一段時間內制定經濟發展策略的重要依據。
為解決新常態下經濟發展過程中長期性結構不合理的問題,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在適度擴大總需求的同時,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科學論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的標志性概念,既是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主線任務,亦是促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根本舉措。
關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理論源頭的研究是學術界的熱門議題,國內學者主要從五個方面展開研究。
學者方福前認為,供給理論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理論相互交叉又相互區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源頭可以追溯為供給理論的源頭。縱觀經濟學發展史,認為供給比需求重要,強調供給研究一直是英法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傳統,因此,英法古典政治經濟學是供給理論的理論源頭,也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來源[1]。
威廉·配第是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創始人,他認為,“土地為財富的母親,而勞動則為財富之父和能動要素”[2],強調“土地”和“勞動”兩大勞動生產要素。此外,配第重視發揮勞動者的主觀能動性,認為勞動是支配供給側其他生產要素的能動的、活的要素,刺激勞動者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可以提高勞動效率。配第還指出,較之國家領土大小和人口多少的固有因素,“技術”“產業發展”和“政策”更能影響一個國家財富和實力的大小,高端的勞動工藝、先進的科學技術、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政府制定恰當的經濟政策可以提高一個國家的財富實力。時至今日,配第強調的刺激供給的眾多生產要素仍然是我們關注的重點領域,其思想至今仍有鮮活生命力和可實踐性。
亞當·斯密是西方現代經濟學的鼻祖,其經典著作《國富論》的整體理論體系是從分析分工開始的。亞當·斯密以制針業為例,指出分工可以極大地提高勞動生產率,得出分工發達加上國家良好治理,會使一個國家走向普遍富裕的結論。此外,亞當·斯密認為,勞動是國民財富的源泉,提高勞動生產率和增加有用勞動者人口的數量可以有效增加國民財富,影響勞動生產率的因素包括“分工”和“機器效率”兩個方面。如今,我們提倡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依然離不開勞動生產率、勞動者、分工和技術進步四大要素。大衛·李嘉圖是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又一巨擘,亦重視增加供給能力的經濟研究。李嘉圖認為,市場機制可以自行均衡供求關系,社會的總供給與總需求總是趨于均等的,盡管可能出現某一種商品的生產過剩,但置于全部商品生產背景下,則不會出現全部商品過剩的情況。李嘉圖重視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和國家財富積累的研究,并不關心“消費的限制”,馬克思指出,李嘉圖“只注意生產力的發展和產業人口的增長,只注意供給而不管需求”[3]。
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重視供給能力研究,其對生產要素的研究亦對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
學界流行觀點也將對產品供給的重視追溯到薩伊定律,認為該定律是供給經濟學的核心,也是我國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依據。
薩伊繼承了古典政治經濟學重視供給和生產的傳統,主張生產優先于購買力,生產能供給消費手段,認為刺激生產是明智之舉,鼓勵消費是拙劣之策;盡管認可過剩由于供給結構出現問題的觀點,卻認為總供給和總需求總是平衡的,將古典政治經濟學的“供給決定需求”扭曲為“買賣必然平衡”,故而將資本的有機循環簡化成物與物之間的交換;此外,薩伊認為,市場機制可以自行調解生產過剩,政府給予的保護是負有“造成嚴重危害”傾向的,這顯然與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特征相違背。因此,誠然“薩伊定律”與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存在相通之處,但不足以成為支撐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基礎。
1929年,資本主義世界爆發了經濟大危機,一方面經濟發展蕭條,另一方面出現了產能過剩的局面。經濟大危機的爆發打破了薩伊“供給自動創造需求”的神話。凱恩斯對薩伊的思想進行了全面的批判,主張“經濟中的自動機制不足以使生產和就業達到均衡狀態”的思想,并認為,“國內產品有支付能力的購買力”不足,即有效需求不足阻礙自由競爭市場的充分就業。同時,凱恩斯主張政府應實施經濟干預,進行宏觀調控,實施擴大的需求政策,以消除失業和經濟危機現象。許多財經評論人認為,中國的經濟改革由政府主導且利用“三駕馬車”拉動經濟增長,即重視“需求側”管理,因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采用凱恩斯主義的政策主張,盡管能應對短期產能過剩的問題,但并不能帶動經濟長期增長。[4]顯然這個觀點是經不起推敲的。
凱恩斯主義是一個具有靜態性質的理論,旨在指導需求不足的問題。然而,我國經濟處于轉型時期,是一個動態的發展階段,并非成熟的相對靜止的狀態;并且“需求不足”亦不符合我國經濟發展的現狀,我國現階段旨在增加高端供給和有效供給,推動供給和需求的協調聯動,而不是單純刺激需求;此外,凱恩斯主義誕生于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大蕭條時期,旨在促進經濟的迅猛發展,而我國現階段既不是經濟蕭條的階段,我國經濟發展的目標也非“高速發展”而是“高質量發展”。因此,不能簡單以凱恩斯主義的立場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20世紀70年代,高失業率與高通貨膨脹率并存的“滯漲”現象將凱恩斯主義拉下神壇,自由主義經濟學派認為以“需求管理”為核心的凱恩斯主義難逃其咎,其主張的國家經濟干預理論抑制了市場經濟活力,導致供給不足,是造成“滯漲”的主要原因。以蒙代爾、拉弗為代表的供給學派觀點重新得到重視,成為美國里根政府和英國撒切爾政府制定經濟政策的理論依據。[5]通過減稅、減支、“去管制”等方式緩解了通貨膨脹,提高了短期供給,帶動了經濟復蘇。許多財政評論人士為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貼上了供給學派的標簽。我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與西方供給學派理論具有相似的政策目標,旨在激發經濟發展活力,但政策發展理念、實施背景和側重點均存在明顯差別。第一,西方供給學派批判凱恩斯主義只注重“有效需求”,圍繞供給提出了一系列的主張,指出 “政府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政府恰恰就是問題的所在”,試圖通過“大幅度的減稅”來支持企業發展,刺激市場活力,實現貿易自由。習近平總書記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其弊端:“供給學派強調的重點是減稅,過分突出稅率的作用,并且思想方法比較絕對,只注重供給而忽視需求、只注重市場功能而忽視政府作用。”[6]第二,西方供給學派出現的背景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滯漲”時期,其目的是解決經濟增長停滯和通貨膨脹并存的現象,不符合我國當下所處的經濟環境,盡管我國經濟增長速度放緩,卻仍保持中高速增長水平,這與1980年美國經濟身陷負增長的處境是截然不同的。第三,習近平總書記高度強調“結構性”,指出“這三個字十分重要,不管我們怎么叫它,但不能忘了‘結構性’三個字”,[7]不同于我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強調“供給側”和“需求側”兩個方面,西方供給學派僅僅突出供給作用,因此理論本身具有孤立性、片面性和絕對性。
學術界主流觀點認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淵源。學者方大春指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社會生產總過程理論和保持兩大部類合理比例的理論是指導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理論來源[8]。學者洪銀興辯證地闡述了供給側要素之間、供給側和需求側的結構關系以及市場調節機制對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意義,得出“中國在轉向市場經濟體制時,長期存在的結構、技術、效率三大供給側問題,不會因轉向市場經濟就能自動解決,也不可能靠需求側的調節來解決”的結論[9],主張合理運用馬克思價值規律理論和勞動價值理論等經濟學原理,兼顧供給側改革和需求管理來解決時下問題。學者羅丹和王守義從微觀的馬克思勞資關系理論、中觀的社會結構理論、宏觀的馬克思制度演化理論三個不同視角指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指導意義。[10]學者謝地和郁秋艷認為馬克思政治經濟學中社會生產總過程的理論始終關注著供給與需求的矛盾運動;剩余價值理論和資本運動規律的論述從微觀上指導我國企業各生產要素之間的配置;社會資本再生產理論以供給結構為核心,均衡社會總供給與社會總需求[11]。總之,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實踐為根基,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引,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理論成果,因此我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整體是置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這一根本理論基礎之上的。
通過對上述五種理論的梳理,筆者認為古典政治經濟學、薩伊定律、凱恩斯主義理論和西方供給派學說對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所謂借鑒是借其經驗,鑒其教訓,然而借鑒絕不等于指導,唯有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處于指導地位。
首先,我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在充分認知我國經濟供給側主要矛盾的基礎上進行的,是理論聯系我國實際的產物,我國經濟建設實踐的制度保障、時代背景和社會基礎是完全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鮮明的、獨特的存在,因此不可以也不可能簡單的沿用上述四種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理論的主張。其次,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并不是“畢其功于一役”,而是一個長期的、持續的、動態的過程,只有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指導才可以防止經濟發展脫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軌道,保障經濟持續、安全、穩健的發展。最后,我國推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而非資本主義國家追尋的經濟利益至上,旨在實現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和發展,以解決人民普遍關心的突出問題,滿足人民需求,因此,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指導地位利于堅守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初心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