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兔子暴力》是一部關于家庭、關于犯罪的劇情片,生動地刻畫了主人公面對破碎而淡漠的原生家庭,以缺席自己生命十七年的母親為欲望對象,寄托了因親情的匱乏而暗生的無比美好的幻想。因未曾觸及而抱有期待,因相遇而沉醉“樂園”,因想象的坍塌而步入現實,從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關鍵詞:電影批評 精神分析 夢境 色彩 家庭
“人人尋找快樂園,無煩無憂那樂園”,樂園失卻,人人追尋,快樂易散,煩憂常存。樂園是一種希望,是散落在迷霧中的一束光芒,讓人躑躅而立,與光為伴;樂園是一種執著,是圍困在夢境里的淡淡生氣,即使徘徊不前,汲汲渴求。
《兔子暴力》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水青見到了素未謀面的母親曲婷,二人相識相知相伴又相互成長的故事。說起兔子,給人的印象總是溫順可愛、小巧而沒有攻擊性,但是在看到《兔子暴力》這部電影的名字在“兔子”后面加了一個“暴力”時,一種因對立而新奇之感油然而生。也許是動物,也許亦是人,平時溫柔和順的外表下藏匿著一顆踽踽不安、森嚴戒備的心,一遇到危險,就會以看似微弱的能量進行不可估量的反擊。水青就是這樣的“兔子”。在不觸及底線的時候可以一再退避隱忍,一旦觸及她的底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便不會退讓,甚至做出“暴力”的事情。
一、復樂園:一場宿命中的重逢與微光世界
片名之后,一個俯視的空鏡便奠定了這部電影的基調,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地域場景—— 一個依山傍水而建的工業舊城,自帶一種魔幻現實的味道。一個身著校服的女孩走進普通居民樓的半地下室,她與開門的女人交流,我們得知,這個女孩她叫水青,有一個弟弟,對于這個家,她只是一個所謂的“外人”。走出樓道,她看到她的父親在打電話,便上前詢問“是不是我媽回來了?”然而她的父親的回答卻粗暴而冷漠。在這樣的家庭里,水青生活得并不幸福,對于親情的匱乏,她只能把她的全部情感與希望寄托在那個素未謀面的生母身上。水青走到江邊,在陽光與微風中獨自漫步,近處的江水澄澈清亮,礁石與水藻浸沒在水中,一半堅硬安定、一半荏弱飄搖,正如水青此時的心境。日漸沉,暮將至,水青翻找出母親的照片輕輕撫摸,也許此時的她想著,總有一天會與母親相見。在無從找到突破口的日子里,水青慢慢步入想象界,在匱乏與淡漠中壓抑自己,在夢與現實之間自我窺視,逐漸形成一個有目標、有欲望的整體。她熟悉地躺在破舊的沙發上,按動打火機,微小的火焰如同希望般點亮她的心,做出決定。當晚,水青悄悄回家從父親的手機上找到了母親的電話號碼,她抱著一試的心態將短信發出。晨光熹微,樹葉森郁,早餐攤前水青宿命般地遇見了她的母親曲婷,她穿著黃色連衣裙倚靠在石臺上,明亮艷麗,魅力十足,水青一見便慌亂地逃走了。放學路上,曲婷開著黃色的車子來接水青,二人相認。“如果運氣好的話,一出隧道,就可以回到最想回到的時刻”,此時,應該就是水青最想停留的時刻,盼望已久的母親回到自己身邊,欲望得以暫時滿足,點燃了她如死水般波瀾不驚的生命。曲婷帶水青去自己住的地方,是一個廢棄已久的劇團,曲婷將自己在這里第一次演出的經歷講給她聽,水青凝視著曲婷,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舞臺上扮演著吉卜賽女郎熠熠生輝的母親。水青找到了自己丟失了十七年的“樂園”,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縈繞在她四圍,讓她可以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她的世界里從此有了光亮,哪怕不用日日照耀,光是擁有便幸福不已。然而,這個看似美好的幸福卻似一顆定時炸彈預先埋進了水青的生活,她平靜的過往一去不復返。但只知道母親回來了的水青仍憧憬著未來,迷糊留戀那樂園。
二、樂園:一個由泡沫粉飾的夢與嬉戲世界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水青坐在門前等著曲婷回來,被打濕的心情只能由她來慰藉。水青幫曲婷處理傷口,發現她的小指是斷掉后重接的。此時,也為故事的后文埋下了伏筆。曲婷剪掉水青剩下的一半長發,二人慢慢了解,有一些什么在他們之間發生了改變。水青將自己兒時對父母的記憶講給曲婷聽,模糊而又溫馨的片段即是水青對于心中愿望的一種表達,借由夢境加以創造,被壓抑的愿望從而得以滿足。曲婷和水青的朋友們打成一片,仿佛找到了年輕的自己,卻也在雨幕中的車窗上映出落寞的表情,像有著心事的樣子。曲婷、水青、金熙和馬悅悅四人組成了“青春兔子幫”,她們在隧道里哼唱著歌曲,之后,每人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一句話。水青和曲婷母女二人互相表白,道出彼此的心意。金熙看著眼前的二人留下了感動的淚水。此時,象征界逐漸入侵想象界,在水青以及曲婷與他人、與外界進行交流構建的同時使自己被“主體化”,將人的本能納入社會的規范,在人際交往中逐步成型。觀眾的情緒也在此刻被拉入情境,與主人公一同發展、一同宣泄。
從導演的獨特安排中,四個女孩各有各的主題顏色。曲婷是明亮的黃色,這也是這部電影的主題色調。黃色是眾多色彩中最溫暖的顏色,也是極具視覺沖擊力的顏色,有時帶給觀眾明媚而富有活力的感覺;有時則輕薄而冷淡,帶來一種不確定性。水青便是水青色,一種介于綠色和藍色之間的顏色,兼有綠色的清新舒適與藍色的清冷憂郁,“清脆而不張揚、清爽而不單調”。曲婷與水青,正如片頭提到的此地盛產的芒果一般,皮青而肉黃,隱喻著水青將會保護著曲婷,青澀而身帶鋒芒。金熙是黑色,神秘而酷炫,極端又壓抑。她外表放縱不羈,個性十足,常常給人留下冷酷無情的印象。殊不知,冷硬是她的盔甲,黑色是她的保護色,她渴求得到愛,卻總被人遺忘。馬悅悅是米白色,干凈單純、高級雅致,可是偏偏欠缺了一點純,融入了像極舊漬的黃,最干凈的顏色哪怕觸碰了一點其他顏色,都會成為雜質而喪失純粹。金熙和馬悅悅也是一組對比色,是無法相容的兩個極端,仿若晝與夜,想要保護對方卻無能為力,各自在深淵里痛苦掙扎,二人之間,總有一個是要被命運選擇的。四個女孩都出身于不幸福的家庭,被家人拋棄或鉗制,她們以最柔軟的力量與命運進行抗爭,從無法選擇的原生家庭盡力逃離。四個悲傷的人在隧道里聚集,唱著自由瀟灑的歌等候真正的樂園。“今天開始嬉戲別遷就,只想開心一剎沒保留,煙花璀璨一世極荒謬,他朝即使失去沒保所求”。這是她們最快樂的時候,美好已達到了極點,在這美麗樂園中她們盡情嬉戲,沒有心事與煩憂。只是極樂之后便會墜落,煙花不會一世恒久,泡沫觸及后就會破散,美夢終將會醒。
三、失樂園:一種愚蠢而不成熟的選擇與灰色世界
正當母女二人充滿溫馨,描繪美好未來的時刻,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門來,打破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亦將曲婷不為人知的丑陋一面無情剝開。水青的夢里有個人在白色的布面后掙扎,最后血紅色從上往下流。面對危急時刻,實在界慢慢顯露,這是水青對母親,即欲望對象的一種潛意識的“幻想”,曲婷突然來到了她的世界,而此刻的危機很有可能將她再次帶走,布面后的人可以說是曲婷,也可以說是水青,如果無法破繭,那就只能困死在繭中。出于本能,也許此時的水青就已決定,要為曲婷做點什么。老杜一行人對曲婷施行暴力,水青趕來時第一次將情緒爆發了出來,曲婷拼命保護水青。回到劇院,老杜也在,曲婷帶著一套護膚品回來,水青從老杜的言語中得知這套護膚品來處“非凡”,第二次爆發,將其扔了出去。此時,舞臺后面的簾布落下,曲婷的“遮羞布”也隨之坍塌,這是美好幻想破碎的反映,亦是將水青從夢境被拉入真實的一種隱喻。她們謀劃了一個丑惡的計策,之前所建立的人際關系也由此降至冰點,內心的欲望催促身體的沖動,取而代之的是破裂的自己與一地的虛無。水青失手將馬悅悅“捂死”。迫不得已,二人把馬悅悅抬到后備廂,之后,發生了影片前九分鐘講述的事情——兩家人會合,因湊不到錢而選擇報警,在警局曲婷露了馬腳,自己開了后備廂,包攬了全部罪責。這部電影取材于真實事件,即2011年南京母女綁架案,現實中女兒的同學不幸去世,所幸電影中做了改編,給了馬悅悅生的希望,不至于那么令人難過。只是,她們的樂園,就這樣彌失在了灰色的煙霧中。
作為導演申瑜的處女作,這部電影的完成度還算不錯,只是一些地方的處理上還是有所欠缺。作為一個電影劇本,故事的走向較為生硬,許多事件的轉折點不夠有說服力,在人物的刻畫上也略顯單薄。作為影片唯一強情節的部分直接放在了影片開頭,雖然能讓觀眾在觀影開始有所吸引,卻也因后續情節不大能托底而成為扣分項。如果說水青與曲婷最后所做的是一種愚蠢而不成熟的選擇,那么導演將故事的主旨放在女性的成長上亦是如此。一場可以深究社會與地域、階層與人性,以及家庭與理想的犯罪電影,卻以平淡寡味的方式而強行沉重敘述,這不是作者風格的強調,而是敘事功力上的膚淺。不過導演在色彩和音樂上很有自己的獨特風格和精巧設計,成為影片的加分項。以夢境織就的樂園即使再美好,仍舊會如同煙花般轉瞬即逝;以傷痛拼湊的溫情即使再不舍,依然會按照傷痛的方式得到結局。用原本無一物的過去寫意未來,終究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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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趙一琪,南京傳媒學院戲劇影視文學專業在讀本科生。
編 輯: 趙紅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