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賀 姜 葵
Marshall等[1]在1984年首次報道了幽門螺桿菌(Hp)的致病性。此后,學者們發(fā)現(xiàn)Hp感染與多種消化系統(tǒng)疾病密切相關[2]。中國的平均Hp感染率較高,約為55%[3]。四聯(lián)療法是目前根除Hp的首選方案,但會對患者體內的胃腸道微生態(tài)造成影響,可引起小腸細菌過度生長、艱難梭菌定植等,易出現(xiàn)惡心、腹痛、腹瀉等不良反應[4]。臨床上部分女性患者在接受Hp根除治療中或治療后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外陰瘙癢、陰道分泌物增多等癥狀。目前關于Hp根除治療對陰道微生態(tài)影響的研究較少,本文就這方面的研究進展作一綜述。
人體的陰道微生物構成改變、內分泌失調、局部免疫及解剖異常等因素均會影響陰道微生態(tài)的平衡,增加細菌性陰道病或假絲酵母菌性陰道炎等的發(fā)病率[5]。陰道菌群在陰道微生態(tài)體系中具有核心作用。健康女性的陰道菌群中包括細菌、真菌等20多種微生物,研究表明單一種屬乳桿菌絕對優(yōu)勢型是較常見的正常陰道菌群結構[6]。乳桿菌可利用陰道上皮細胞內的糖原,產生大量乳酸和過氧化氫(H2O2),抑制致病性微生物的侵入和繁殖,維持陰道微生態(tài)的平衡[7]。有研究發(fā)現(xiàn)細菌性陰道病、假絲酵母菌性陰道炎及乳桿菌異常是高危型人乳頭瘤病毒(HR-HPV)感染的危險因素[8]。陰道菌群失調易引起HPV感染,并且其與HPV持續(xù)感染狀態(tài)有關,增加了宮頸上皮內瘤變向高級別病變進展的風險[9]。正常陰道微生態(tài)的定義為:Ⅱ~Ⅲ級的菌群密集度、Ⅱ~Ⅲ級的菌群多樣性、乳桿菌為優(yōu)勢菌、陰道pH為3.8~4.5、乳桿菌功能正常(H2O2分泌正常)、白細胞酯酶等陰性[10]。此外,局部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SIgA)是感染性炎性反應中的重要抗體,可抑制病原菌對黏膜上皮細胞的吸附[11],具有保護陰道黏膜、維持微生態(tài)平衡的作用。由于正常的陰道菌群在代謝過程中會產生一種IgA蛋白水解酶,因此正常育齡婦女陰道內SIgA水平較低[12]。SIgA水平與陰道的防御功能呈反比,常用于各種陰道炎性反應的輔助診斷及療效評估。
目前臨床上常用的四聯(lián)Hp根除方案為質子泵抑制劑(PPI)+鉍劑+兩種抗菌藥物,其中PPI的抑酸作用及抗菌藥物的殺菌作用決定了療效。目前已有多項研究顯示,長期使用PPI可導致腸道菌群失調[13-14],而鮮有PPI對陰道菌群影響的相關臨床研究。
抗菌藥物是Hp根除方案的基本組成部分,包括阿莫西林、甲硝唑、克拉霉素等。已有研究證實,常規(guī)劑量抗菌藥物的應用可導致乳桿菌減少,陰道菌群失調。劉佳明等[15]的研究發(fā)現(xiàn),致病性大腸埃希菌易定植于經阿莫西林沖洗后的小鼠陰道內,提示阿莫西林可引起陰道菌群失調。張瑞等[16]的體外研究表明,甲硝唑濃度低于128 μg/mL時,并不影響卷曲乳桿菌等6種乳桿菌的增殖。《第五次全國幽門螺桿菌感染處理共識報告》[17]指出,甲硝唑的推薦劑量為400 mg/次,每日3~4次口服;而毛銳等[18]的研究顯示,200 mg/次,每日2次口服甲硝唑普通片后,藥峰水平為7.959 μg/mL。由此可見,按照Hp根除方案規(guī)范劑量口服的甲硝唑對陰道乳桿菌的影響較小。Kurowski等[19]的研究觀察了部分接受克拉霉素治療的育齡婦女(共12例),治療前有33%的婦女陰道分泌物培養(yǎng)出乳桿菌,治療后這一比例降至0,而治療后陰道念珠菌感染率則從17%升至33%。劉佳明等[20]的研究對部分小鼠進行連續(xù)5 d的頭孢曲松100 mg灌胃后,發(fā)現(xiàn)其陰道菌群嚴重失衡,乳桿菌減少,而假絲酵母菌過度增殖。Pirotta等[21]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阿莫西林等抗菌藥物治療后,陰道念珠菌感染率顯著升高。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阿莫西林、克拉霉素等抗菌藥物的使用可打破人體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陰道內正常菌群中優(yōu)勢菌屬減少,原有的定植抗力下降,假絲酵母菌等機會致病菌得以大量定植、繁殖,從而引發(fā)各種陰道炎性疾病。
目前臨床上常用的三聯(lián)或四聯(lián)Hp根除方案均包含兩種抗菌藥物,療程1~2周,這樣長期大量抗菌藥物的應用可影響機體的微生態(tài)平衡。齊新穎等[22]對比研究了Hp陽性的育齡婦女接受三聯(lián)Hp根除治療(雷貝拉唑+阿莫西林+左氧氟沙星)前后陰道菌群的變化,發(fā)現(xiàn)在完成觀察的15名患者中,有7例在治療后出現(xiàn)陰道微生態(tài)失衡,其中5例存在真菌過度繁殖。與之相似,沈娟華等[23]的研究結果顯示,在三聯(lián)Hp根除治療(奧美拉唑+阿莫西林+甲硝唑)后,患者的陰道清潔度正常率、pH正常率及以乳桿菌為優(yōu)勢菌群的比例均低于治療前,而陰道SIgA水平高于治療前。由此可見,盡管藥物種類不盡相同,但在兩種抗菌藥物的長期聯(lián)合作用下,育齡婦女陰道內乳桿菌會大量減少,陰道的防御功能減弱。
更年期婦女由于卵巢功能衰退會出現(xiàn)圍絕經期綜合征,部分器官和組織發(fā)生退行性變化,在神經和心理方面也會產生不適[24]。楊崎崎等[25]的研究顯示,由于更年期婦女雌激素水平明顯下降,陰道上皮細胞內的糖原減少,乳桿菌功能受限,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極易被打破;此外,乳桿菌也明顯減少,因此更年期婦女更易發(fā)生陰道菌群失調及陰道感染性疾病。李海霞[26]的研究觀察了三聯(lián)Hp根除治療(奧美拉唑+阿莫西林+甲硝唑)對更年期婦女陰道菌群、SIgA水平及感染性疾病發(fā)病率的影響,發(fā)現(xiàn)治療后陰道中以乳桿菌為優(yōu)勢菌群的婦女少于治療前,而SIgA水平和陰道感染性疾病發(fā)病率則均明顯升高。由此可見,更年期婦女脆弱的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難以抵御Hp根除治療的不良影響,從而導致念珠菌陰道炎等陰道感染性疾病的發(fā)生。
抗菌藥物與PPI聯(lián)用對陰道菌群產生影響的機制,一方面可能是抗菌藥物吸收入血后作用于陰道菌群,另一方面目前PPI與陰道菌群相關性的研究較少,推測其可能通過減少胃酸的分泌,間接提高了不耐酸抗菌藥物的水平[27]。
消化科醫(yī)師在臨床診療中應充分考慮Hp根除治療對女性患者陰道微生態(tài)的影響,在治療前后可對患者進行陰道健康狀況的評估,以便采取必要的預防和治療措施。
Melkumyan等[28]分析了123種陰道乳桿菌菌株對抗菌藥物的敏感性,結果顯示所有乳桿菌菌株均對氨芐西林敏感,對甲硝唑和左氧氟沙星不敏感,而對環(huán)丙沙星和四環(huán)素的敏感度則存在差異。結合目前中國各地區(qū)Hp對各種抗菌藥物的耐藥情況,今后需進一步研究以明確對Hp敏感且對陰道微生態(tài)影響較小的抗菌藥物,并針對婦女有不同生理階段的特點,為女性患者制定個體化的Hp根除方案,從而預防陰道菌群失調的發(fā)生。此外,在治療過程中,應注意定期檢測陰道的清潔度、菌群多樣性、pH及SIgA水平等,以評估陰道健康狀況。
益生菌的種類繁多,具有改善定植部位菌群結構的作用,常見的益生菌制劑以乳桿菌和雙歧桿菌為主,目前國內常見的多菌株嗜酸乳桿菌制劑對感染性腹瀉、便秘、消化不良等胃腸道菌群失調相關疾病具有良好的療效[29-31]。此外,乳桿菌制劑作為一種輔助治療Hp感染的藥物,一方面可以調節(jié)腸道菌群,減少不良反應,另一方面其產生的乳酸可抑制Hp并影響Hp定植[32]。
在陰道疾病治療中,常用的乳桿菌陰道膠囊均經陰道給藥。其有效成分活腸鏈球菌可增加陰道內的乳桿菌,恢復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抵御炎性反應、抑制機會致病菌生長,對多種陰道炎性疾病的療效顯著[33]。今后有待進一步研究,尋找適合的益生菌菌株或復合制劑,以兼顧Hp根除導致各部位菌群失調的問題。
除合理應用抗菌藥物及益生菌的方法以外,中醫(yī)藥、Hp疫苗等Hp感染治療方法的出現(xiàn)也為解決現(xiàn)有根除方案引起的陰道微生態(tài)失衡問題提供了思路。
正常情況下,乳桿菌作為陰道菌群的主要組成部分,在保持陰道的酸性環(huán)境、防止外源性微生物入侵、維持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年齡、月經周期等生理活動,以及抗菌藥物、免疫抑制劑等的使用均可影響陰道微生態(tài)平衡[7]。陰道菌群失調不僅能引起多種陰道炎性疾病,甚至可能促進癌變。四聯(lián)療法是目前根除Hp的首選治療方案,目前尚無Hp感染存在性別差異的報道,故Hp根除治療對女性患者陰道健康狀況的影響不容忽視。Hp根除方案中,口服抗菌藥物的長期大量使用會影響正常的陰道菌群構成,導致乳桿菌減少,陰道內pH改變,誘發(fā)細菌性陰道病或假絲酵母菌性陰道炎等。因此,消化科醫(yī)師在臨床工作中應注意對女性患者陰道健康進行監(jiān)測,選擇適合的抗菌藥物,合理應用益生菌制劑,以減少Hp根除的不良影響,提高療效。鑒于目前相關研究較少,今后需進行更多的基礎研究及臨床試驗,以明確針對Hp根除治療相關陰道菌群失調的干預時機及方式,不斷完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