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穎
(1.長江大學,湖北 荊州 434000;2東莞市正陽社會工作服務中心,廣東 東莞 523000)
自“鄉村振興”被提出后,發展農村成為國家的重要戰略。而農村的發展不僅僅是經濟、生態文明,更有文化、融合、自治意識與能力等,此時社會工作“以人為本”“尊重”“接納”的價值理念等與“鄉村振興”便緊密相連,一些專業工作手法也日益被運用在農村發展之中。
社會工作作為一門立足平等、價值和尊嚴的價值觀的學科,其使命是倡導社會變革、促進有關人群關系的問題解決并推動人們的增權和解放以增進福祉[1],所以社會工作之于鄉村振興有其獨特的專業價值。然而有限的專業社會工作人員,對于廣闊的農村來說猶如杯水車薪。農村當下面臨產業發展、文化傳承、教育公平、收入水平、基礎設施等困境[2],農村三留人員、殘障人士、罹患重大疾病群體、事實孤兒等弱勢群體也面臨日益復雜的需求。年輕的農村社會工作隊伍作為專業團隊介入農村基層建設,或被承載了極高的期待,又或被當作一個邊緣化的“打雜”人員[3],面對當下農村治理“內卷化”困境[4],諸如城市社區存在管理主體單一化、管理機制行政化、干部隊伍低度專業化、社區精神文明建設不足等難題[5],農村治理困境更深。因此,本文將重點探討農村社會工作如何在有限資源下協助村基層骨干調動農村多元組織的內生力,激發社區活力,為鄉村治理“內卷化”破局。
王思斌提出中國社會工作的發展是由政府主導下專業弱自主嵌入狀態走向政府-專業合作下的深度嵌入[6]。而本文所提的嵌入是指農村社會工作專業服務團隊先與當地政府部門達成意向統一,共同參與以農村治理為主題的服務規劃中去,以合作的方式指導村一級的工作人員挖掘農村組織,激發組織活力,進而推動村民骨干、鄉賢參與農村共治,提升農村基層骨干社區治理能力,推動農村村容風貌向好的方向轉變。
“社工進村”與“社工駐村”[7]是以農村社會工作者是否長期定點開展農村服務為區分的。從現有的農村社會工作專業人員資源來說,“進村”服務模式可以在同一時間內惠及更多農村區域。從具體服務方式來說,“社工進村”靠近王思斌所提的“為農村”社會工作,即為了某個特定的目的或解決某個具體的難題而開展的服務,是從短期的成效效益角度出發的。本文所提的農村社會工作采取了“進村”模式。
鄉村善治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主題,正是為了應對農村服務低專業化與供給不足的困境。在不同歷史時期,農村基層管理組織面臨各種政府任務,必須承擔且具有強制性和行政約束力[8],即使當下農村基層管理組織的絕大部分精力都分配在行政性任務中,日益細致和完善的管理反而陷入“內卷化”困境,強大的行政功能壓縮了原本的服務功能。農村社會工作介入G縣開展服務的核心目標為:將強制型與博弈型社會治理轉向協商參與型與服務型治理。
此次農村社會工作介入農村建設主要是以專業團隊的方式,與當地政府共同策劃、籌備、開展以“鄉村善治”為主題的公益創投,并推動下級各個村組的積極參與、執行。此次專業農村社工隊伍以高校導師和實務經驗十年以上的督導為首,帶領4名專業社工進入G縣開展服務。整體服務采取“由上而下”的方式,即專業團隊首先與G縣的相應負責人溝通確定公益創投的主題、方式、流程等,在確定初步方案后,邀請下級村組參與,且鼓勵全員參與。
G縣公益創投主題為“鄉村善治”,凸顯此次創投重點為鼓勵村組善用公益創投的模式,組建農村社會組織、團體,或利用現有的農村組織將服務與農民聯動起來,激發農村活力,豐富精神文化生活,進而為農村基礎管理部門在協助社會組織、團體開展服務,協助農民參與服務的時候,也能更好地推進農村管理與村民自治。對于G縣來說“公益創投”是一個挑戰,因為以往從沒有開展過,尤其針對下級村組來說,工作人員的項目意識與能力都有欠缺,他們是否有足夠的積極性與能力參與,這也是整個項目推動中重點思考和設計的環節。在前期與G縣的對接中,關于“公益創投”模式更多是達成統一的“契機”認知,因服務型的社區越來越受到重視與提倡,以往工作中各個村組也被要求提交有關項目化的服務匯報或策劃,對此苦不堪言,所以此次的“公益創投”更是一個學習成長的契機,讓下級村組的項目策劃與運作能力得到普遍提升。
3.2.1 G縣政府的思想引領角色。G縣政府在整個公益創投中屬于各個參與村組的上級部門,能夠從更高級的政策方面掌握村組織未來的發展趨勢和重點,所以在推動公益創投的工作中,其屬于思想引領、全盤推動的角色,從行政層面建構了專業知識推動的合法性。同時在整個農村社會工作中,社會工作者或團隊必須意識到農村社會工作、鄉村振興均是大范疇,不是依托于個人或某個單一部門展開,所以農村社會工作介入當地需要與當地農民、基層服務部門、社會組織等進行聯動,其中G縣政府就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角色。這是專業服務在地化的重要過程,即本土知識、專業知識和“范式”知識的共融[9],也正是所謂的“大農村社會工作”思維模式[10]。此次介入由于選擇了“進村”模式,不能細致地了解當地情況,所以前期選擇與G縣政府充分互動,發揮其由上到下的思想引領功能。在得到G縣政府對于整個項目的支持和認可后,后期推進更加順暢。首先G縣政府出文鼓勵村組積極參與公益創投,共同探索“鄉村善治”,接著撥出50萬元經費用于村基礎干部前往成都等參觀、學習、培訓,最后更是在公益創投環節增設了項目服務經費資助與優秀項目獎勵等,下級村組參與的熱情與質量都得到明顯提高。
3.2.2 專家與督導的專業性角色。此次介入G縣的農村社會工作團隊以高校教師與社區實務經驗十年以上的督導為領隊,帶領4名專業社會工作者,均是相關專業出身,實務經驗不少于1年。專業、專家團隊的組建保持了隊伍的專業性與權威性。尤其是權威性,保證了在與G縣政府互動的過程中爭取專業的最低限度與思考,避免農村社會工作在推進服務中“邊緣化”或“工具化”。農村社會工作在歐美衍生的并無真正的對應物存在,且我們的農村問題與歐美社會亦有較大差異性。在這樣的情勢之下,其表達性和建構性就日益凸顯[11],這也正說明高校專家與實務精英的團隊組合的必要性,保證有效推進與凝練農村社會工作,保證有效的服務產出。
3.2.3 社會工作者的“打樣”角色?!按驑印币话阒赣∷⑦^程中,在批量印刷前先制作幾個樣板出來,以確保不出紕漏,或者呈現初步效果。社會工作者(以下簡稱社工)在G縣公益創投中的“打樣”,是指在村組基層工作人員完全不清楚項目策劃、項目創投、項目管理的情況下,社工在定期的“進村”中操作演示一遍,讓基礎的工作人員能夠熟悉流程、建立信心。鄉村振興的核心主題之一為“鄉村善治”,重點強調挖掘社會組織,豐富社區服務,激發社區活力,其重要內容亦是加強社會服務及鼓勵社會參與[12]。對于村組織的基層干部來說,突然從行政事務轉為服務提供、鄉村治理等,這也是一個意識轉變與適應難題。面對“鄉村善治”主題的公益創投,基層干部難以通過前期的授課、培訓、答疑等方式完全掌握,甚至可能出現負面抵觸情緒,所以由專家指導后,社工前期將會通過陪伴式跟進完成“打樣”工作,后期不定期支持,保證基層干部全程參與、親自執行,順利完成進度同時保證了執行質量。
3.3.1 形成“社工進村”合作培育模式。這是探討農村社會工作介入農村治理、促進鄉村振興新模式的過程,也是對朱雨欣雙層分類框架的透視模式下“合作—培育”模式的探討。通過專家與資深督導的理論與實踐,與相關部門達成頂層設計;以進村模式降低服務成本,緩解合作單位的經濟壓力;針對農村需要解決的某個具體問題,以社工陪伴“打樣”為主,具體實施的主體依然是村基層干部,專業團隊作為支持和督導作用,在必要時候也會成為具體服務實施的主力軍,也正應對了基層“內卷化”的困局。農村社會工作應訴諸一種優勢視角,致力于發展一種能力建設和資產建設的實踐模式[13]。我國農村社會工作發展也應打破所謂的“專業—非專業”和“科學—非科學”的對立話語圖式,導向一種“問題為本”的發展模式,即基于本土性問題和現實需求,以一種本土性的“非專業”和“被壓制”的知識為生長點,融合與借鑒專業社會工作知識,發展一種內生性和本土性的社會工作,以便有效地應對本土農村社會問題[14]。這種合作—培育的模式正是“專業”與“本土”結合后的本地化,既引入新的理念和技巧,也尊重了當地人文背景與現實情況,不會因為“所謂的專業”和“駐村”帶給基層過多的期望或壓力,形成農村社會工作嵌入式發展新的探討,即合作—培育下當地人才梯度的發展和崛起,以應對當地鄉村治理的需要,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3.3.2 激活基層干部的社會知覺。此次農村社會工作團隊介入G縣“鄉村善治”首屆公益創投服務,完成整個公益創投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打造一批能策劃項目、懂項目運營、擅長社區治理的村組基層干部,搭建“鄉村善治”人才隊伍,進而完善鄉村治理。民政工作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工作[15],發展農村原住社工,形成“植根本土的鄉村振興”新路徑[16],其中農村原住社工即是基層工作人員。在搭建本土人才隊伍的同時,此次以“鄉村善治”為主題,對于首次接觸公益創投的基層人員來說還是有難度的,因為首先需要理解“鄉村善治”,接著需要懂得項目策劃,然后要形成項目書等。經過專家團隊與G縣政府的多次溝通后,也提出此次公益創投爭取兩條腿走路,在搭建專業隊伍的時候,引導基層干部重新認知社會型治理、社會組織培育與發展、鄉風文明的價值和意義,先從意識層面形成“鄉村善治”的社會知覺,未來形成事半功倍。
3.3.3 初步搭建“鄉村善治”共同體。農村的發展也日新月異,不僅體現在經濟上,也體現在精神文化上,但農村居民的社區治理參與率低,大家都圍繞各自的家庭、家族活動,較少關注村內事務;同時基層干部日常圍繞行政工作,與農民的交流少,彼此缺乏信任。然而“鄉村善治”共同體是離不開基層干部、農民、農村社會團體組織等。Peter和Trical既支持社區為本的農村社會工作,也認可社工的領導角色與培育農村社會的非正式支持網絡對于農村社區發展的重要性,對于實務項目而言,“三社互動”是建立在社區、社工和社會組織三者基礎上的有效聯動,強調通過社會工作引入、發動居民參與、發展社會組織等形式,最終形成社區“四自”的治理結果[17]。以上都說明了“鄉村善治”共同體的重要性,而當下農村基層干部與農村社會組織、團體的聯系較少,或不知道聯動,聯動后續工作有哪些;又或當地社會缺乏相應組織,需要從孵化開始,這些難題都可以通過“公益創投”,由社工團隊協同各個農村基層干部進行初步的介入,與社區組織、資源等建立互動,共為社區服務夯實基礎。
3.4.1 基層干部系統能力提升不足?!斑M村”模式在投入產出比上占有足夠的優勢,與“駐村”同吃、同住、同行的模式相比來說,存在介入時間短、對農村的風貌難以深入了解、對于“鄉村善治公益創投”服務的挖掘不夠深入、對于鄉村基層干部的能力提升不足、人才梯隊的培養僅在初始階段等問題。對此,介入農村的工作團隊也做了一定的思考和應對:首先,在項目后期,將項目運作與管理經驗進行整理總結,形成立足本土的社區服務經驗,便于后期基層干部在開展相關服務時有一定的參考;其次,后期持續地督導跟進;最后,針對初步的梯度人才團隊制定系統的培育方案。但在整個項目過程中,只有第一點順利實施,其他兩點由于多種原因未能夠落實。
3.4.2 做了與做好的沖突。此次農村社會工作團隊介入農村公益創投進展順利,與G縣所屬各個村組工作人員的溝通也非常順暢,但在“項目執行成效”的環節存在明顯的不足。整體項目服務按照計劃執行,對于基層干部來說按照計劃順利完成是非常重要的,認為“做了”即是“做好”了,而從服務對象的成長、社區的長遠改變來說,“做了”只是第一步。為了保持基層干部團隊參與社區服務的積極性,維持首期服務的成就感,對于“項目成效”的測評首期以服務的完成度為主,也是為后期更好地運作項目做鋪墊。對此G縣也表示認可,畢竟對于村組來說,參與“公益創投”是第一次,探索“鄉村善治”模式也是一個長期過程,讓村組逐漸轉向服務型治理已經是一個好的開端。
此次“鄉村善治”是公益創投的核心目標,力爭打破科層制下農村治理“內卷化”的困境,在此方面項目取得一定的效果。首先,對于G縣來說,順利運作了整個公益創投服務,并得到上級領導的認可與下級村組干部的支持。有了此次的經驗與成效,當地后期有望每年爭取一定款項固定開展公益創投?!班l村振興,鄉風文明是保障”,要破解當前我國農村發展滯后等問題,需要重點處理好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關系,著重提高我國農民的整體精神風貌,進一步加強農村文化治理。公益創投的方式成功激發農村組織與基層干部的熱情,誕生了一批新的農村服務項目,并獲得啟動資金,G縣因此由上而下逐漸轉向“服務型治理”,有效活化了當地組織,豐富了農民精神文化生活。其次,G縣下級各組均能完整運作一個項目,在實踐中逐步掌握“項目化服務”“服務型治理”的能力,已經開始打破基層治理“內卷化”的局面。再次,此次公益創投在縣的層面與村的層面發掘與培育了一批扎根農村、樂意奉獻的基層工作人員與社會組織骨干,并通過公益創投活動獲得首批農村服務扶持基金,增加了服務農村的熱情,未來也將吸引更多農民參與社區服務,參與社區治理?!白鹬剞r民意愿,發揮農民的主體作用,調動農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是鄉村振興的必然要求,而農村服務走向調動居民參與性的初始階段需要農村基層干部的牽頭和介入。
回顧農村社會工作團隊介入G縣“鄉村善治”公益創投項目整個過程,專家的指導下保證了社會工作團隊與G縣政府的平等協商與服務方向不偏離,這是項目成功運作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對于打破農村治理“內卷化”與搭建農村治理人才梯度的目標上,社工發揮最多的并不是專業性角色,而是“全能”角色,如在項目書撰寫、匯報演示、服務帶領等方面均是手把手教學。在這個過程中,社工也看到了基層干部的潛力和奉獻精神:他們可以和農民一起勞作,也可以順利完成行政任務,更能站在舞臺上匯報農村,能有效展示基層農村干部的魅力,更是“鄉村善治”的未來。這對于農村社會工作來說,也是一個從直接服務到間接服務的深刻啟示與經驗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