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景德鎮青花裝飾藝術的主要特點

陳寧良（景德鎮陶瓷大學）

青花瓷裝飾是用一種含鈷的青花彩料，描繪在白瓷的瓷坯上，再施一層透明釉，入窯經1300℃左右的高溫焙燒后，所描繪的青花料溶合于釉質中，在潔白光潤的瓷面上，透出鮮麗的藍色畫面，呈現出青白相映，水乳交融，渾然一體的青花藝術色彩的獨特形式美，給人們以賞心悅目的視覺效果，青花瓷裝飾藝術的主要特點，表現在下面幾個方面：

一、工藝屬性

青花瓷裝飾藝術屬工藝美術，它具有工藝美術的屬性，藝術創作和科學技術互為關連，不可分割，它是材料、功能、技術和藝術的統一，就其生產工藝而言，一般有四個基本過程：第一、白瓷坯胎器物的成型；第二、用含鈷的釉下彩料在生坯上彩繪；第三、罩一層高溫透明釉；第

四、在高溫還原氣氛下燒成。青花彩料和胎釉的配制技術、釉下彩繪技術、以及高溫焙燒技術是構成青花瓷裝飾的三個基本要素。青花瓷裝飾藝術不僅僅是指美術設計，造型設計及裝飾技法，它既包含了審美性，又包含了技術性，它也包括了生產制作工藝和裝飾技術的全過程，環環緊扣，缺一不可，它是泥與火的藝術。青花裝飾藝術同樣如此，并且賦予它更豐富的內涵，坯釉配方的優劣，青花料的配方，燒成技術的掌握與運用，直接影響著青花的色調與色階，人們在青色的深淺與濃淡，鮮明與灰暗的變化中產生不同色彩情感，得到美的享受。

二、鮮明的民族特色

青花瓷裝飾藝術富有濃郁的東方色彩，有著深厚的文化底韻，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它是運用中華民族特有的藝術形式，藝術手法進行裝飾的藝術。就工藝技術而言，元青花的興起和發展，是吸收當時南北瓷窯的先進經驗的巨大戰果。景德鎮的元青花胎和釉的配制就是在當地宋青白瓷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青花瓷裝飾技藝是在吸收和發揚了長沙窯、磁州窯和吉州窯傳統釉下彩技藝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同時在表現手法上，它又逐漸吸收和發揚了中國畫的傳統表現技法，具有水墨畫的藝術效果，并且充分地發揮了青花裝飾素雅恬靜之美的優點，加上中國畫的形象和用筆韻味，給人以動人的藝術感染力，白色瓷的穿插對比，使青花瓷藍色紋飾呈現出沉靜典雅的獨特審美效果。

在青花瓷裝飾藝術的表現形式中，其表現手法具有濃郁的東方韻味和鮮明的民族特色，同時在題材上反映出民族性格、民族氣質與民族感情的裝飾紋飾，它常常借用歷史人物故事和民間故事，來表達民族氣節和民族情感。即使畫花草時，也通過寓言來表達民族氣節、民族性格，以物寄情。以松、竹、梅、蘭為主題的紋飾，是青花裝飾常見的題材，因為松、竹、梅、蘭代表中華民族不屈的人格，無論春、夏、秋、冬，寒冷到如何程度或酷熱到如何程度，總是這樣綠，反映出它蒼勁堅定的本色，四季長青，在經歷狂風暴雨之后，仍然巍然不動，而且它還代表了中華民族在強勢面前不屈服的氣節和映雪傲骨的精神。自然界中的松、竹、梅、蘭，本身并沒有什么思想感情，但通過他們的這些自然特性，寄托了人們的思想感情，把深刻的思想內容寓于作品的藝術形象之中，頌揚對象的高風亮節，類似這樣題材很多，這些都是人們喜聞樂見的題材，它的審美價值，不僅是給人以美的享受，而且凝聚著深刻的民族感情，蘊含著我們民族更深層和豐富的意緒。

三、紋樣題材

青花瓷裝飾藝術中的紋樣題材豐富多彩，傳統青花裝飾的紋樣，其范圍幾乎涉及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善于從生活中吸取裝飾題材，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其內涵是多層次的積淀，筆意沉著淳樸，色調渾厚雅靜，雅俗共賞。

常見的裝飾紋樣有：

①花卉植物類。如蓮花、百合、牡丹、梅蘭竹菊、葡萄、松樹、柳樹、石榴、蟠桃樹等。

②流行的民間故事人物。如竹林七賢、三國演義、西廂記、麻姑獻壽、達摩渡江、福祿壽三星、鐘馗、王羲之愛鵝、寒山拾得、十八羅漢、蕭何月下追韓信等。

③祥瑞動物類。如龍、鳳、鴛鴦、魚、蝦、蝙蝠、鹿、虎、馬、牛、羊、猴、貓、八哥、喜鵲等。

④田園生活風景類。如牧牛圖、嬰戲圖、耕罷圖、捕魚圖、歸樵圖、田園山水圖、松下讀書圖等。

⑤吉祥文字器物類。文學類加“福”“祿”“壽”“喜”“貴”“佛”“五谷豐登”“金玉滿堂”“天下太平”“長命富貴”等，器物類如八吉祥（法輪、法螺、寶傘、寶蓋、蓮花、寶瓶、金魚、盤長），暗八仙（寶劍、魚鼓、蓮花、葫蘆、扇子、陰陽板、花藍、笛子）及其他雜寶等。

縱觀傳統青花瓷裝飾的紋飾，大多數題材均反映人們的生活氣息以及對美好生活的愿望和祝福。盡管官窯和民間青花裝飾的風格不一樣，官窯講究莊重、華麗、高貴、雅致、嚴謹的風格，民間青花裝飾多為簡潔、生動、夸張、變形的寫意風格，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大多數紋樣均為圖必有意，意必吉祥，且以象征、寓意、諧音、表號的方式表達，通過寓意，諧音等手法把作者的思想感情寄托在作品的題材中。

譬如蓮花在讀音上與“蓮”和“合”相諧，有吉祥之音，蓮花與童子，蓮花與魚可以構成“蓮生貴子”“連年有余”的吉祥圖案，且蓮花或荷花象征著“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貴品格，牡丹在中國有“花中之王”和“富貴花”之稱，故牡丹花紋飾常常用來象征“花開富貴”“富貴榮華”。又如魚紋，因為“魚”與“余”諧音，故常用于象征著生活富裕，年年有余，漁翁垂釣得鯉魚，寓意為“漁翁得利”，鯉魚與龍門畫在一起，則稱為“鯉魚跳龍門”，寓意為人的高升與事業上飛黃騰達。透過這些畫面，讀懂它的隱喻的含義，會進一步感悟到青花瓷裝飾的意蘊之美。盡管在現代青花瓷裝飾中，由于傳統文化內涵在歷史傳統和演變的過程中逐漸淡化了，但傳統中這些優秀紋飾，仍有不少沿用，但是，它的沿用已不是以其內涵寓意為主，而是以其美的形式為主。

四、筆線和料韻

在青花裝飾藝術中，線是構架造型最基本的元素，以線寫形，以形寫神，形神兼備是青花圖案裝飾的基本特征。青花裝飾藝術和中國傳統的水墨畫藝術非常接近，都是使用毛筆進行描繪。中國繪畫造型基礎之一，即離不開線的運用，它不僅描繪物象的形，而且要表現出內在的結構與精神。“線”這個繪畫最原始而樸素的手段，經過千百年來無數畫家的經驗積累，它被賦予了無比豐富的表現力與無限的生命，充分地表達了作者的感情。

青花裝飾以鐵線描為基礎，且筆線以勻挺見長。在陶瓷裝飾藝術中，與中國畫結合得最好的應該是青花裝飾藝術，它可以把中國畫水墨效果以及繪畫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致，青花料色可濃可淡、可渲可染、可勾可填、可工可寫、濃淡相宜。它可以表達中國畫的幾乎所有的藝術形式，只是它們的載體不同而已，從講究筆墨、意境、傳神等方面看，其畫法和布局等和國畫的畫理是相通的，其藝術的創造精神也是一致的。正因為如此，青花瓷裝飾的用筆、勾線均受書畫藝術的影響，吸收和發揚了國畫的筆墨技術。當然，因為載體的不同，同時青花瓷裝飾還要適應工藝材料和造型的要求，青花具體畫法又與國畫不盡相同，其筆線料色多富有裝飾性。

中國水墨畫的墨分五色效果，是畫家通過在宣紙上的渲染而達到的，而青花裝飾的墨分五色效果則主要是通過“分水”的技法達到的，它的濃淡、陰陽、虛實、遠近的變化，靠分水操作，為它增光添色。

青花裝飾的墨分五色，主要是采用“分水”方法來實現的。景德鎮對“分水”有個比喻，叫“穿衣打扮”，很好地說明了“分水”的目的是為了“裝飾”，為了“錦上添花”，為了“出色”，為了達到裝飾效果上的層次豐富，組織好富有韻律美的色彩調子，豐富青花表現的藝術語言，鮮明地表現出青花藝術的特點。

“分水”用的料水分為“頭濃”“正濃”“二濃”“正淡”“影淡”五種，各不相混，分別使用，根據畫面需要，以濃淡各色分染，以達到藝術上的“墨分五色”，明暗、濃淡不同的色調效果。

在青花設色上，料色的深淺運用，是沒有絕對色階之分的。五種不同的料色，只相對地表明不同情趣的五種基本色相，相對配置運用，以達到統一和諧不同的色調。“頭濃”呈色接近于所畫繪的料線，是最濃的料水，一般只在小面積使用，以起醒目作用，使畫面添色增光，但不宜用多，否則由于其色度與白瓷相差較大，用多了使畫面顯得沉重板結。在料色運用上多用“正濃”“二濃”“正淡”三種色料，在設色運用上，兩種相鄰的料色并列使用，效果顯得勻整、柔和，但容易造成平板。若采用間隔使用，“頭濃”配以“正淡”或“二濃”配以“影淡”就顯得明快爽朗。“影淡”是最淡的料色，其呈色接近白的，作為青白對比中的過渡色，與濃水并列使用，又比較響亮明快，山水通景多采用此法，使景物明朗舒暢。

景德鎮青花裝飾的“分水”方法，是用一種色彩的不同濃度變化來表現的，不同濃淡的料水，分染出層次和深度不同的多種色彩，甚至在一筆之中也能分出不同濃淡的筆韻，使所描繪的畫面具有豐富的色彩情調，呈現出極其豐富多樣的藝術效果，所謂“同一色也，見深見淺，一瓶一缸，而分至七色九色之多者，嬌翠欲滴”。青花裝飾既簡樸而又華麗，既繁復而又統一。充分體現作者的主觀性，寫意性和色彩的抽象性。

色料處理，最為重要的即為深淺配合得當，追求層次和深度，即要考慮畫面的整體效果又要考慮色彩間的節奏變化，特別要處理好“水路”，突出是黑白插對比的大效果，做到“計白當黑”，從而增強青花裝飾的藝術表現力。

青花瓷的美，在于青白相間，相互穿插、輝映成趣，兩個色調的對比，既清新明快，又和諧統一，青色的紋樣滲透于釉面之中，賞心悅目，給人們一種特殊的藝術享受。在青花瓷裝飾中，青花靠白襯托，方見幽靜，白色瓷質在青花紋樣的烘托下，才能展現出“白如玉”的滋潤。

青花藝術語言可比之為民歌，它應該是樸素的、明快的、具有優美的韻律，它在形象刻劃上和京劇、歌舞一樣，講究動作的節奏感、鮮明性，講究遠效果的一目了然，注重裝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