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春民間陶化妝土裝飾微探

王春瑤（景德鎮陶瓷大學）

湖北省黃岡市蘄春縣，陶業生產歷史可追溯到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歷史悠久。這些地區目前留存下來沿山坡修建的龍窯數十米長，李窯一座、管窯兩座、蘆窯一座。這些龍窯薪火不斷，直到2004年因陶器滯銷才停止燒制[1]。目前技藝的傳承和產品的創新都急需解決，本文論述蘄春地方性的裝飾技法和泥質釉料，突出其地域性特色，發掘其樸拙之美。以期給傳統技藝注入新的活力和促進產品創新。

一、蘄春民間陶的歷史背景

追溯蘄春民間陶瓷的文明源頭，有新石器時期的城背溪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嶺文化和石家河文化?；仡欉@些時期，有薄如蛋殼的黑陶或富有生命力的陶塑動物，豐富的紋樣裝飾等等。這些無不體現了當時人們的卓越技藝和創作熱情，是漢江文明的曙光。

據《蘄春縣志》記載，明洪武二年（1369年），管家窯地區興建龍窯燒制陶器，陶器生產規模相當，稱之為“窯州”。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制陶業達到一個高峰期，蘄春三處窯場有龍窯 12 條，作坊 56 處。赤西湖畔，陶工燃火煉器，晝夜皆明，遠觀之，爐火映入湖面，景象壯觀，有“西湖不夜”之稱。近兩千人口的集鎮，均以手工制陶為生?？梢韵胍姰敃r小鎮上的繁榮境況[2]。

這段繁榮期一直延續到改革開發初期。隨著經濟的變革以及技術的發展，日用制品在材質上越加豐富多樣，市場上充斥著價格低廉的塑料制品，復雜的社會經濟因素使得人們選擇其它材料作為日常用品。一時間產品滯銷，窯廠紛紛倒閉，而如今窯火稀疏，技藝面臨失傳，讓人深感惋惜。

二、化妝土裝飾陶器的背景因素

1、自然環境

縱觀人類發展史，任何器物以及它的使用習慣都難以脫離自然所賦予的物質基礎。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就地取材是中國陶瓷產區得以發展成各具特色的基礎。其傳統的化妝土大多是取自天然富含高嶺土的白泥。而根據高嶺土原礦的成因，通常將高嶺土分為：原生和次生高嶺土。原生高嶺土又叫殘留黏土，在我國南方分布較多；次生高嶺土又叫沉積黏土，在我國北方分布較多。由于化妝土要與坯料、釉料之間的干燥收縮、燒成收縮相適應，才能與坯體和釉結合牢固。蘄春民間窯工必定是經過反復嘗試或偶然的發現，才創造出豐富的材料和釉料的搭配。蘄春民間窯場所使用的泥、釉均為自給自足。在長江邊的管窯鎮附近，沿著赤西湖周圍，有著起伏的丘陵和長滿馬尾松的山坡，所處長江中下游蘊含豐富的紅白泥料，紅色泥料含鐵量高，白色泥料細膩常用作化妝土的原料。運用當地的材料進行裝飾，使得地域性的陶制品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純樸厚重，得到廣大民眾的喜好。

據有關文獻記載，目前中國化妝土生產地還有河北省邯鄲市的峰峰礦區、陜西銅川的陳爐、河南禹州神垕鎮、湖北蘄春、安徽界首、江蘇宜興白泥、四川宜昌等仍燒造傳統化妝土陶瓷的產區[3]。

2、社會背景

早在新石器時期，彩繪陶器就已經開始使用化妝土。主要是為了克服胎體粗糙，胎色深重的缺點[4]。隨著原料的發掘和技術的革新，泥料純度的不斷提高，化妝土由掩蓋和修飾的一種方法逐漸轉變為一種雅俗共賞的裝飾手法。其性價比高和民間窯口的增多，使得人們對于陶瓷制品的需求提高，而化妝土陶瓷原料易取，成本較低，裝飾多樣靈活，也是促成它廣泛發展的經濟動因。

而一般生產化妝土陶瓷的，多為民間日用陶瓷的窯廠，為了滿足大眾對產品價廉物美的要求，會盡量減少成本，產品選料不像官窯那樣精細，不惜工本，所以胎質比較粗劣。利用化妝土，可以掩飾胎體質地的缺陷，使外觀精致?？梢韵胍姡瑥慕洕嵌葋砜?，唐至今，化妝土陶瓷是一種投入少、效益高、市場大的產業，自然受到各個朝代，各地民間窯場的競相仿制。

三、蘄春民間陶中化妝土的裝飾運用

1、寫實：開光、剔花、刻花、劃花

蘄春民間窯口裝飾布局上多采用開光、剔花、刻花、劃花結合使用。這四種技法又和化妝土裝飾密切相關。開光又稱“開窗”，和磁州窯裝飾手法相類似，首先在陶坯半干狀態下通體施一層化妝土，之后根據構圖需要勾畫出方形、圓形、菱形等各種形態的圖形。繼而在框內繪制各種圖案，突出主題紋飾，加深畫面的空間，形成新的景觀和視覺感受。在裝飾過后，多用灰釉外罩陶器表層，氣質素樸，色澤穩重[5]。

剔花，先在器物坯體表面施化妝土，并刻劃出花紋，然后采用陰刻或陽刻。化妝土和坯體形成對比，并且其紋樣體現出淺浮雕的質感?？虅澗€條粗細變化多樣，同時具有線和面的藝術效果。劃花手法靈活多變，用工具直接在化妝土上劃刻。刻、劃花處理紋飾的方法多樣，常與開光剔花相結合。無論是何種技法，蘄春民間陶大多是在化妝土上進行大氣的裝飾。觀看實物，可直觀感受到化妝土、坯體與釉料三者之間在畫面布局上相互呼應且變化多樣。整體疏密對比和諧 ，呈現出樸素、雅拙的藝術風格。 （見圖1.2.3.4）

圖1 實物拍攝

圖2 《即將消逝的文明》

圖3 實物拍攝

圖4 實物拍攝

2、寫意：扒花

扒花，也稱“水畫”“水花”，是主要流行于湖北民窯陶器中的裝飾手法。湖北生產扒花的主要有馬口、蘄春和麻城三地。其手法一般是在半干的深色坯體上掛施完白色化妝土后，趁化妝土尚濕時，用帶有彈性的劃花工具或者以手代筆，直接用指尖以較快的速度在化妝土上進行自由抹畫，被劃過的地方泥漿聚集在其邊緣而形成立體的白邊，筆劃過處露出深色的坯體，形成不同參差的色彩對比，畫面揮灑自如，一氣呵成，酣暢淋漓[5]。這就要求陶工有多年的經驗技巧，才能使得畫面生動，布局適宜。而這種裝飾技法具有中國寫意畫中的主賓、疏密、留白等特征，如南方的水土，淋漓中透出秀潤。這種變化也體現了化妝土陶的樸實和自然的特征。（見圖5.6）

圖5 《即將消逝的文明》

四、民間陶化妝土裝飾的審美氣質

材質美。泥是自然之物，其中有許多難以預料的因素。不同地區，不同地層的泥土質感和色澤都是有差別的。在高速發展的社會中，機器制作的“無差別”的產品，缺乏自然質感與豐富的變化，地方性的材料所呈現的樸素、穩重、活潑等豐富的物品越發凸顯出珍貴的價值。而蘄春民間陶的泥料釉料均用土法研制，采用當地斷層處泥土和湖江泥漿成型和裝飾，之后使用柴燒燒成，其豐富微妙的變化使得裝飾不會凝固。這是材質的美感，如現代陶藝中化妝土裝飾或藝術家創作形成的斑駁、流動、皴裂等也體現了其材質的自然之美。

技法美。化妝土裝飾無論是自由奔放，還是含蓄素雅的美感均來源于陶工每日重復的勞作，不同的裝飾風格的形成是工藝美的歷程。因為如果沒有大量制作的性質，就難以形成技法的嫻熟。美術的價值在于其個人性，而工藝的價值則是社會性的[6]。陶工在每日的制作中不斷熟練材質和工具，熟能生巧之后便可簡練裝飾提高生產效率。如蘄春的“水劃”裝飾技法，寫意的手法看似簡單，寥寥幾筆，但需要繪者對化妝土的厚薄干濕，圖案的抽象提煉做到胸有成竹。這一切都需要制作者的辛勤勞動，如果與“量”無關，就無法出現如此流暢簡潔的產物。

自然樸素美。柳宗悅說過：“作為日常用品而制作的東西，是不受任何美之理論影響的無心之作，簡言之，是真正的地方的、鄉土的、民間的東西。是自然中涌現的、不做作的產品，其中真正的美之法則是值得注意的[7]?！眰鹘y的化妝土裝飾的陶器大多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所用，美產生于用途。實用的器物是自然的，沒有經過過度加工。其裝飾出于自然，充滿了率真自然之感。

五、結語

圖6 《即將消逝的文明》

近代以來曾有段時期，傳統手工藝在社會變革中沒有適時發展和變化，被認為是落后的生產方式。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對于傳統文化的關注和認可不斷提高，將新的審美理念和生產方式的改變運用在蘄春民間陶化妝土裝飾的創新上，保留地方性的特色和技法，在此基礎上進行產品的創新，讓民間陶以“新”面貌走入大眾生活，提供更好的實用與審美兼具的器皿，民間陶的生命力才會愈加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