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函
回憶近二十年的生活經歷,能稱得上“城鎮生活”的,大概只有小學。
那六年里,我一直住在老市中心。
為了方便上學,母親在校門對面的小區里租了一間屋子。我仍記得樓體的墻面是灰白粗糙的,摸上去的手感像老人溝壑縱橫的臉,透出枯槁的氣息。老舊小區是沒有物業和保潔的,綠化更是寥寥。上學的路上踏過百米有余的水泥路,偶爾能看見干涸的嘔吐物臥在墻角,現在想想,那里可能曾經路過了一個失意的人。
平日的生活算得上多姿多彩——不過那是三年級之后的事了。好友也搬來了我所在的小區,放學回家的短短路途終于不再是一個人,周末我也不用再纏著父母帶我去逛街了。
那時的電子產品并不像現在那么普及,休息日的娛樂項目雖然單調,但并不無趣。兩個小人兒在不大的小區里跑前跑后,累了就坐在被人遺棄的破舊沙發上歇一歇,打開mp4看那幾集已經能背出情節的倒霉熊;有時也會蹲在墻沿上,看著黃鼬的身影從廢棄的小院子中閃過,或者費力刮下幾顆米粒大小的石英,用水沖洗干凈后看著它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臉上便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偶得空閑,父母也會在假期帶我去新市中心轉一轉。那里的高樓都是玻璃外墻的,一出太陽便反射著刺眼的光;馬路上鳴笛聲似乎沒有停歇的時候,吵鬧刺耳,像初學者洋洋自得的表演;推著自行車的路人無意間堵住了汽車的去路,喇叭聲和叱罵聲瞬時便雜糅在一起,不過幾秒后便各走各路,仿佛剛剛只是一場滑稽的夢。
雖然這兒很發達,不像老區那樣撲簌簌地掉著灰,但我不大喜歡,總覺得太熱鬧了,光鮮和體面不過是無趣的遮羞布。
對老城區也談不上熱愛,只是覺得它的陳舊別具韻味,生活于其中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一種本能。在平房頂上休憩的懶貓、播著收破爛語音的破三輪車、學校門口的蠶販……種種烙著老城區印記的人和事,都在六年的潛移默化中流入了我的血液里,無論遷至何處,都能在不經意的瞬間回想起我和它們共同度過的年歲。
親愛的老城啊,在志得意滿的清晨里,你是讓我保持清醒的定心劑;在頹敗垂喪的夜晚,你卻是助我安眠的苦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