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智慧的評價和評價實踐的智慧
——教師教學評價重心的遷升及智慧的追求

李如密

教師的教學體現著其在具體教學情境中的實踐智慧。傳統的教師教學評價往往著眼于教師的學科知識素養和外在的教學行為等，而對教師的實踐智慧關注不夠。同時教師教學評價的技術化也飽受詬病，沒能充分彰顯對教學實踐智慧進行評價所需要的評價智慧。這兩方面問題的存在都是與教育評價改革的要求不相符的，因而迫切需要深入探討，取得重新認識。相應地，教師教學評價也需要以此為基礎進行理論和實踐的重構。

一、實踐智慧的評價：教師教學評價重心要遷升到教師教學實踐智慧層級

教師教學評價應該指向哪兒？當然是教學了。那又如何認識教學呢？教學本質上就是實踐的，并且是智慧的實踐，是在具體情境中進行的智慧實踐活動。教學實踐面對著變化的教育情境，必須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等限定中完成教學過程。所以它是于有限中追求無限的“遺憾的藝術”。不像理論上的應然的教學，實存的教學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一旦完成，無法修改，更無法“撤回”。實踐情境的復雜性、不確定性、緊迫性，就決定了那種紙上談兵、按圖索驥、照本宣科、不知變通的教學，無法成為好的教學。教師的智慧性教學實踐，永遠與情境、驚異、時機、實踐智慧、即興、創造等聯系在一起。

一般說來，教師教學評價有三個層級。第一個層級是教師教學基本素質的評價。教師教學基本素質主要是教師從教應具備的條件，嚴格說來其實還不是教學本身。一個基本素質較高的教師，其具體教學行為未必是智慧的，也有可能是常規的、規范的，甚至是平庸的。第二個層級是教師教學課堂行為的評價。通常是將教師教學行為進行細致的、有時甚至是生硬的分解，貌似全面，實則限于外在的、可見的、易操作的東西，難免有膚淺、表面、分割的弊端，往往致使教師的教學失去整體的生命活力。第三個層級是教師教學實踐智慧的評價。在兼顧了前兩個層級的基礎上，注重還原教師教學的原生態，不脫離復雜的教學情境，聚焦教學對學生產生的影響，考察教師教學的創造力、個性化程度以及教學的藝術創造和風格特色等。

教師教學評價的重心在哪里？從較流行的教師教學評價表中所列的項目來看，其中有些是教師的基本素養，有些是教師的教學行為，構成了常態的教師教學評價內容的主體；而對教師教學實踐智慧的考查明顯不夠。從發展的趨勢來看，這是需要進行調整的。倡導將教學評價重心提升到第三層級，并不意味著否定第一層級和第二層級的存在及合理性，而是致力于通過重心遷升，引導教師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教學實踐智慧，保障學生的健康和充分的發展，獲得更為豐富的職業體驗和生命幸福感。

那么，教師的教學實踐智慧表現在哪些方面呢？我認為，以下幾點是容易被忽略卻又應該優先考慮的。

1.教學洞察智慧。

教師和學生共處于一個時空之中，其情境十分復雜。如教師對于當下學生認知和情意狀態的把握、對于過往的生活學習經驗史的判斷、對于學生之間的復雜微妙關系的感知、對于彌漫課堂之上的氛圍的體驗、對于發展可能趨向的預測等，都考驗其是否具有相當的洞察力。這里，教師的經驗和閱歷、直覺和體驗會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些富有智慧的教師，總有一雙“洞幽燭微”“明察秋毫”的眼睛，面對紛亂無序的教學情境，常能達到“洞若觀火”的效果。

2.教學擇宜智慧。

在課堂教學中重要的不是教學內容本身，而是對教學內容的處理方式；不是評價教學方法本身，而是評價教學方法是否適宜；不是師生間要不要互動，而是師生互動的實效。這就要求教師具備教學“擇宜”智慧。教學就是要教師“在對的時候，對的地方，做出對的決策，影響對的人”，注重突出“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的現場感。教學不存在脫離實際情境的絕對正確，所謂“適合的就是最好的”，正是“擇宜”智慧的體現。

3.教學啟思智慧。

在教師的教學中，與傳授知識、訓練技能相比，啟發學生智慧是更難的，也是更“高級”的，自然也就更“教育”。啟發學生智慧，就好比是點亮學生的心燈。不只是給學生帶來光明，而是讓學生自己能發光。教師有智慧之火，才可能點燃學生的智慧之燈。富有智慧的教學，就好比是點石成金、轉識成智，有一種令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感覺。陳元暉教授曾主張“教育學不是記問之學，而是使人聰明之學”［1］，真乃智者慧言，揭示了教育的根本所在。

4.教學想象智慧。

教學存在著無限可能性。教師不要“自限”于一種程式、一個方法，而失去了那么多的可能。要勇于開拓創新，將可能變為現實，讓人常有“教學原來還可以這樣”的贊嘆。蘇聯教育學者涅德巴耶娃認為：“教師還要有教學的想象力——這是指教師能預計到自己工作的效果，能想象到將要采取什么辦法才能從學生身上收到效果；能估計到學生品質的發展和學生個性的形成。教師想象力的發展是與教師的樂觀主義精神以及對人的信任和對教育威力的信心分不開的。”［2］教學需要以富有想象力的方式進行，為教學成為藝術、煥發生命活力創造條件。

5.教學應變智慧。

教學是富于變化的，教師要善于應變，達到“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我國臺灣學者歐用生教授認為：“教學是藝術，教師是藝術家。”“教師是善變的藝術家，要不斷地變臉、變心、換腦袋、變視角、變（心）性，但不是為變而變，而是變得有藝術、有倫理。”［3］值得注意的是，教師教學應變不是自我中心的炫技表演，而是展示立德樹人的教育精神，處理教學中的偶發事件，引導課堂發展方向，使學生受到智慧的教育。

二、評價實踐的智慧：教師教學評價實踐的進步在于追求評價智慧的提升

教學評價技術的不斷進步，促進了教學評價科學化的快速發展。尤其是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等與教學評價的結合，更是前所未有地強化了教學評價的技術化傾向，甚至部分地導致了新一輪對于技術的盲目崇拜。但是無數的實踐也在反復證明，如果沒有評價智慧的參與，教學評價技術有可能走彎路。沒有教學評價智慧的引領，教學有可能產生“無智”甚至“反智”之舉。缺乏智慧的教學評價，最終可能會走向反面，輕則成為“平庸的教學評價”，重則淪為“愚蠢的教學評價”。教學評價的智慧是教學評價者智慧的體現。富有智慧的教學評價，不是在評價時行套路、走形式，例行公事，盲目執行；不是被規定、技術所束縛，特別是以技術為手段來評價教學實踐智慧時，更是凸顯手段與目的的悖論。所以，我們不能滿足于教學評價的技術進步，而要將評價技術的進步和評價智慧的提升相結合，將評價技術的進步為評價智慧的提升服務。

富有智慧的教學評價，才能更好地評價教師教學的實踐智慧。那么，怎樣的教學評價智慧才能讓教學評價成為教師教學的需要呢？

1.教學評價理念的智慧。

教學評價理念不斷發展和進步，是人類教育思想智慧的結晶，反映的是教學評價在異化之路上的“覺醒”，以及重新回歸教育本真的追求。首先，教學評價要秉持“以人為本”的理念。這就要加強人學思想精髓的滲透，消除“非人”觀念的因素及影響，避免使教學評價成為束縛教學中的人的枷鎖，從而有效克服教學評價的“異化”現象。其次，教學評價要堅持“促進發展”的理念。當然學生的發展是第一要義，教學是學生發展的有力措施，只要全心全意為了學生健康發展，教師就可以在實踐中迸發出高超的評價智慧。同時，教師的發展也是不容忽視的。教學評價要盡最大努力保護、肯定、激勵教師的教學實踐智慧，最大限度地促進教師教學的健康發展。

2.教學評價設計的智慧。

教學評價設計是一個整體，其目標、內容、形式、方法均在設計考慮之中。首先，教學評價的內容設計智慧。設計評價表時要考慮怎樣將教學實踐智慧變成可以評價的考察課堂教學中最富有生命活力的內容，怎樣把握住對學生產生最深刻的影響。對于不可分析又有價值的東西怎樣在評價中留有恰當的位置，怎樣不在不必要又無意義的地方浪費精力。其次，教學評價的形式設計智慧。教學評價要講求一定的“儀式感”，讓教師能夠重視，但不至于畏懼；讓教師感到親切，但又不至于不嚴肅對待；讓教師感覺受到尊重、感到舒適、能夠接受，不至于排拒，最好是喜聞樂見，有所收獲。

3.教學評價過程的智慧。

真正的教學評價，要直面動態的、開放的、全息的、原生態的教學。首先，要講求教學評價過程組織的藝術。比如，要注重教學評價的打開方式。它應像國畫卷軸一樣慢慢展開，而不是像張貼畫一樣一覽無余。要讓教師充滿期待，有意外的驚喜。組織嚴密有序、巧妙靈活，將科學性和藝術性相結合。其次，要規范和活化教學評價的過程。既要體現公平、公正、公開，展現教學評價嚴肅的一面；又要體現關懷、關切、關愛，展現教學評價溫情的一面。讓被評價的教師沒有顧忌、沒有誤解、沒有對立、沒有應付，積極主動、認真負責地參與評價活動。要善于呈現氛圍的多樣化、多元化、靈活化、差異化、和諧化和審美化，有效營造教學評價的和諧氛圍。

4.教學評價方法的智慧。

智慧常與方法相連。首先，量化評價和質性評價相結合。李·舒爾曼認為：“對極其重要的事情的評價永遠需要人的判斷。數字不會評價，你所看到的數字只是分數。你必須依據這些數值做出判斷，判斷教學質量。沒有你，數字本身是不能做出判斷的。”［4］并且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量化，都應該量化；也不是量化了就是科學，否則就不是。有些東西可能就只適合做質性評價，可選擇使用檔案袋評價等方式。有些東西無法精確評價，即可適當進行模糊評價，有時模糊一點反而是更高層次的精確。其次，倡導欣賞性教師評價。通過評價發現教師因創造性工作而表現出的優勢和特色，據此欣賞教師的開拓創造。這種教師評價，其激勵性較強，具有享用功能，對于教師在發展中找到優點、積累優勢、形成風格等具有“錦上添花”的作用。欣賞性教師評價容易發現教師的優勢，激發教師的創造動力。［5］再次，有時不評價（空白評價）也是一種評價，也能產生特殊的、微妙的評價效應。馬克斯·范梅南認為：“機智的沉默并不是指你有系統地、有條有理地拒絕說話，而是你認識到有些時候，不發表自己的意見、看法、建議或任何評論要更加重要些。”［6］教育是充滿辯證法的，在教學評價中也不例外。

5.教學評價教育的智慧。

評價即教育，教學評價教育萬萬不能少。對教師進行必要的教學評價教育，引導其進行自我教學評價，使之在教學評價實踐過程中，逐步成長為智慧型教師評價者。當然，教學評價教育要富有智慧地開展，才會更受歡迎。教育者要先受教育，評價者也理應先受評價教育。教學評價所產生的消極影響，要靠教學評價教育來消解。教學評價沒有的功能，在實踐上做不到的，需要教學評價教育來補充和拓展。需要指出的是，教學評價教育不應是居高臨下、指手畫腳地進行。簡單粗暴地憑借行政力給教師指方向、定規矩、嚴督查、細驗收，只會讓教師們對教學評價反感、抗拒，其效果可能適得其反。我們要激發教師立志做一個立德樹人的表率，通過富有智慧的教學實踐來培養具有智慧的人才。總之，教師要自覺更新觀念，超越以往，更深刻地認識教學實踐的復雜性和創造性，更好地優化自己的職業體驗，獲得更豐富的教學生活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