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青
最近幾年,我一直想寫一個關鍵詞為“十字街、軍刀、少年”的小說。因為六年前,在新一輪鄉鎮區劃調整中,我的家鄉十字街并入了隔壁枧頭鎮,從此,十字街——這個沿用了數百年的地名在新版地圖上再也無處尋覓。其實我明白,在當下語境中,以一條街道為文學地標的書寫恐早已過時,但除了這種方式,我似乎找不到其他路徑走近或回到那座曾經熙熙攘攘,既平淡無奇又別具一格的南方小鎮。
帶著這樣一種念頭,我先后寫下了一系列故事發生地為十字街的中短篇小說,小說中的男男女女都生活在十字街,或從十字街走向異域,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演繹人生,無論“留守”還是“出走”,毫無疑問,十字街都是這群人的“精神原鄉”。在一次次書寫中,我的企圖或野心愈加蓬勃,已經在地圖上被抹去的街道、學校、銀行、醫院、商鋪在一個個故事中重現,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久遠的回憶里,如兒童時在街上看過的一場太陽雨,如小學三年級同桌女生遞來的那張小紙條,亦如和伙伴們在盛夏時跳入的那條河流。
《十字街一去不返》是我新近從記憶中打撈出來的一個故事。時間回到三年前,一個周末,我在長沙人流如潮的太平街口偶遇了一位少年玩伴阿信,盡管多年未曾謀面,我們還是一眼就從人海中發現了對方。我,阿信,阿龍,我們三人當年學桃園三結義結拜過兄弟。一番交談之后,話題終于落到阿龍身上。阿龍前年就進去了,販賣槍支,暴力傷人,被判了十七年,阿信說。如驚雷在耳,我登時腦海一片空白。我十二歲離開十字街去城里念書,一直念到大學,阿信和阿龍都只念完初中便進入了社會,我深知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會讓我們越走越遠,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昔日的伙伴會身陷囹圄。記憶中,阿龍為人敦厚善良,那么,這十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為了找到答案,第二天,我回到了十字街,不對,是枧頭鎮,在枧頭鎮街口,我停下車,往一條僻靜的小路深處走。經過一片茂密的竹林后,一棟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糧站出現在眼前。我忽然想起小學時,我、阿信、阿龍三人常受學校指派在這里做義務勞動,有一回,阿信拋出一個問題,如果讓你們任意挑選一種最厲害的武器,你們選什么?我選原子彈,轟,把地球炸個稀巴爛。
那你把自己也炸沒了,不好,我選航空母艦,我說。
我選坦克,阿龍說。
哈哈,坦克?一點都不厲害!阿信嘲諷道。
坦克讓我感覺自己渾身是鐵,阿龍說。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