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申田腹針治療神經系統疾病

劉德柱，馮楚文, ，張鑫浩寧，孫 寧，張 瑞，王玉琳，楊添淞, *

（1.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哈爾濱 150040；2.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哈爾濱 150040；3.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 100000；4.全國名中醫(yī)孫申田教授工作站，哈爾濱 150040；5.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第二醫(yī)院，哈爾濱 150040；6.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第二醫(yī)院哈南分院，哈爾濱 150040）

孫申田教授為黑龍江省針灸學科創(chuàng)始人之一、當代著名針灸學家、第一至第六批全國名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享有首批國家級名中醫(yī)的盛名，在從醫(yī)60余年的臨床實踐中，孫申田基于腦-腸軸學說及全息生物理論，開創(chuàng)了“孫氏腹針”，應用于治療人體運動、感覺及神志等方面的神經系統疾病。孫申田將腹部看作為大腦功能分區(qū)的體表投影，將頭針理論運用到腹部，為臨床治療神經系統疾病提供了新的理論依據和實踐準則[1]。筆者有幸承得孫申田授業(yè)解惑多年，學習針道，受益良多。現將孫申田腹針治療神經系統疾病臨床經驗報道如下，以饗同道。

1 孫氏腹針的機理研究

孫氏腹針是在腦-腸軸學說、全息生物理論指導下衍生出的腹針療法。腦-腸軸學說與美國Dr.Gershon MD在1998年所提出的腹部為人類的第二大腦學說有著相同的理論根源[1]。腦-腸軸學說認為，腦部的中樞神經系統與腸道的神經系統在生理及病理上都互為影響。而腦腸肽即為腦部的神經系統與腸道神經系統相互聯系的重要介質[2]。腦腸肽作為溝通腦部與胃腸道的重要橋梁，同時表達于胃腸道和腦部的下丘腦、海馬及大腦皮層等部位[3]，起初產生于胃腸道的黏膜細胞，其分泌水平受到腸道中菌群狀態(tài)、分子介質表達情況的雙重影響[4-5]。腸道菌群的狀態(tài)也會影響腦腸肽對中樞神經系統信號通路的表達，對腦部神經系統功能產生影響。腦部的情緒變化所產生的內、外源性神經遞質信息的編碼和傳達也會不同程度的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中樞神經系統同樣參與到胃腸道的生理功能活動的調節(jié)[6-9]。文獻調研發(fā)現[10-13]，腸道的菌群狀態(tài)與神經系統疾病的發(fā)生、預防和治療都密切相關。

全息生物理論是由張穎清教授所提出論述的，揭示了生物體某一部分與整體之間和部分與部分之間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同一性、對應性和統一性[14]。認為人體的每一部位都可以反映整體和其他部位的生理狀態(tài)和病理改變，既是相對獨立的部分，也是整個人體的縮影。如張穎清提出的第二掌骨側的全息理論，將第二掌骨在手背橈側緣進行均等劃分，分別對應于人體從頭面至足部的各個部位，從視診、觸診到針刺第二掌骨側各分區(qū)來診斷和治療疾病[15]。全息生物理論的提出實際上是與傳統醫(yī)學中提出的整體觀念相符合的[16-17]。而“泛胚論”認為，人體的每一相對獨立的部位都有著與第二掌骨側全息理論同樣的功能和作用[18]。臨床實踐同樣表明，應用全息生物理論診治疾病確有效果[19]。

2 病案舉例

2.1 Meige綜合征案

患者，女，54歲，于2019年10月5日就診。主訴：雙側眼肌痙攣，下頜不自主顫動3月余。病史：患者于2019年7月無明顯誘因出現雙側眼肌痙攣伴下頜不自主顫動，在當地醫(yī)院就診，診斷為Meige綜合征，主要給予甲鈷胺、B族維生素、安坦治療，服藥后自覺癥狀僅稍有減輕，為求徹底治療，遂來我院就診。刻癥：患者雙眼瞼痙攣，下頜顫動，不定時發(fā)作，每日可達數十次，每次持續(xù)數分鐘，說話、緊張時加劇，且有面部肌肉緊束感，睡眠尚可，舌暗紅，苔薄白而干，脈弦。輔助檢查:新斯的明實驗、肌電圖檢查均未見異常，排除重癥肌無力。頭CT、腦電檢查未見異常。瞬目反射電生理檢查示：瞬目頻度增加，R1成份、R2成份振幅明顯增加，電誘發(fā)角膜反射時限延長。治療取穴：腹針椎體外系區(qū)（以肚臍到腹區(qū)上界做一直線平分四份，在第三份距前正中線1.5寸的左右兩穴）；百會、下關、頰車、地倉、水溝、合谷、太沖、太陽、四白、睛明、攢竹（均雙側取穴）。操作：腹針選用0.30 mm×50 mm毫針，腹針椎體外系區(qū)、舞蹈震顫區(qū)均直刺30～40 mm，針刺得氣后連接電子針療儀（華佗牌，型號：SDZ-Ⅱ型）30 min以增強針感；局部穴位選用0.30 mm×25 mm毫針，百會穴斜刺30°直達帽狀腱膜下層，快速提插捻轉2 min，一般要求每分鐘捻轉200次左右；下關穴直刺10 mm，地倉向頰車方向透刺，水溝向鼻中隔的方向斜刺8 mm；太沖進針10 mm，采用捻轉瀉法1 min；合谷進針10～15 mm，采用捻轉瀉法1 min；太陽、四白、睛明、攢竹，淺刺 5～8 mm。留針45 min，每日1次，6次為1療程。1個療程結束后，患者雙眼瞼痙攣及下頜顫動癥狀改善，眼裂增寬，發(fā)作頻率減少至平均每日7～8次。3個療程結束后，患者雙眼瞼痙攣及下頜顫動癥狀明顯好轉，眼瞼閉合正常，發(fā)作頻率減少至平均每日1～2次，基本不受情緒及說話影響，僅偶爾有輕微抽動感，不影響日常生活。

按語：針對本病的臨床表現，孫申田選取頭面部的常規(guī)腧穴進行針刺，用以改善患肌處的血液循環(huán)并且緩解患肌的緊張狀態(tài)。同時針對本病的原發(fā)病因，選擇雙側腹部的椎體外系區(qū)，顧名思義本區(qū)具有對錐體外系的功能進行良性調節(jié)的作用。為臨床治療錐體外系周圍神經病及其他肌張力障礙性疾病提供了新的思路。針刺得氣后連接電針，可以使針刺產生的生物電信號在電針的作用下，持續(xù)作用于腹部的相應功能區(qū)，可縮短針刺達到有效閾值所需的時間。而腹部穴位的取穴方法同樣也是孫氏腹針的要點之一。雖然腹部各穴區(qū)的劃分規(guī)律是依據于頭穴的各個大腦功能定位區(qū)，但孫申田認為，腹部穴位的定位應因人而異，因每個人的身體部位都存在著一定的比例關系，故采用患者手部的尺寸根據“手指同身寸法”來取穴，是中醫(yī)整體觀念的個體化治療方法。同樣值得借鑒的還有百會穴的針刺手法，孫申田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總結出針對頭部穴位的獨特的刺激手法，即“經顱重復針刺激法”。此法要求針刺得氣后施以快速的提插捻轉2 min，并且達到每分鐘捻轉200次左右。對施術者的手法要求極高，只有通過高頻率的捻轉才能使針刺機械力產生的生物電信號穿透顱骨的阻抗屏障作用于大腦皮層相應的功能定位區(qū)，達到直接改善腦部錐體外系病理狀態(tài)的目的。以上方法為臨床中治療帕金森病、舞蹈病、特發(fā)性震顫、扭轉痙攣等疾病的治療提供了前瞻性的指導意義，同樣也為腦-腸軸學說、全息生物理論提供了實踐依據。

2.2 卒中后認知障礙案

患者，女，68歲，于2019年7月16日就診。主訴：右側肢體活動不利伴記憶力下降1月余。病史：患者于2個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右側肢體不利，隨后逐漸出現記憶力減退，注意力分散，言語混亂欠流利，定向力下降，使用日常工具困難等癥狀，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滑。MOCA評分18分，MMSE評分17分，診斷為卒中后認知障礙。輔助檢查：頭MRI示：1）左側額頂葉皮下層白質、半圓中心及放射冠左側側腦室三角部室旁白質多發(fā)性腦梗死。2）左側大腦中動脈M1段、大腦前動脈A1段局限性狹窄。查體：右側肢體查體肌力Ⅲ級，左側肢體肌力Ⅴ級，右側腱反射亢進，病理征檢查陽性。治療取穴：腹針情感一區(qū)（第一穴位于劍突下0.5寸，二、三穴為其旁開1寸）、情感二區(qū)（臍上下左右各旁開0.5寸的四穴）、運動區(qū)（肚臍到腹區(qū)上界平分四等分，第四等分段區(qū)距前正中線1.5寸的左右兩穴）；百會、肩髃、肩貞、曲池、手三里、內關、合谷、足三里、陽陵泉、三陰交、內庭（均患側取穴）。操作：腹針選用0.30 mm×50 mm毫針，腹針情感一區(qū)、情感二區(qū)、運動區(qū)直刺30～40 mm，針刺得氣后連接電子針療儀（華佗牌，型號：SDZ-Ⅱ型）30 min以增強針感；局部穴位選用0.30 mm×25 mm毫針，百會斜刺30°直達帽狀腱膜下層，快速提插捻轉2 min，一般要求每分鐘捻轉200次左右；余穴刺入得氣后，醫(yī)者運用指力、腕力進行均勻力度的提插捻轉，使患肢有肌肉竄動感或不自主抬起為度。留針45 min，每日1次，6次為1療程。1個療程結束后，患者視空間/執(zhí)行能力稍有提高，神志清楚，精神尚可，MOCA評分20分，MMSE評分19分。3個療程結束后，患者執(zhí)行能力提高，記憶力稍有好轉，定向力僅偶有錯誤，精神好轉，MOCA評分22分，MMSE評分21分。5個療程結束后，患者記憶力明顯改善，語言思維能力基本恢復正常，僅稍有遲鈍，但不影響日常溝通，使用工具能力恢復至病前狀態(tài)，肢體功能也得到了明顯改善，查體右側肢體肌力Ⅳ級，左側肢體肌力Ⅴ級。MOCA評分25分，MMSE評分23分。

按語：針對卒中后的認知障礙，孫申田選取腹部情感一區(qū)、情感二區(qū)及運動區(qū)進行對癥治療。情感一區(qū)對應于人體大腦的額極部，此區(qū)的治療作用等同于頭針的智三針，可以對患者的精神意識狀態(tài)進行調節(jié)。情感二區(qū)的功能主治類似于頭部四神聰穴，有醒腦開竅、健腦益智的作用。同時針對卒中后的肢體運動功能障礙選取腹部的運動區(qū)予以治療。腹針的應用可以從調節(jié)腸道菌群的狀態(tài)改善與認知功能相關的各因子水平，改變機體內環(huán)境，達到從根本上緩解疾病的目的。配合對患肢的局部針刺，可以達到標本兼治的目的。臨床上對于各種神志疾病及神經癥如失眠、癲癇、抑郁、焦慮等的治療均可以聯合選用情感一區(qū)和情感二區(qū)。而對于肢體的運動癥狀如偏癱、肌張力障礙性疾病、原發(fā)性震顫、抽動穢語綜合征、遲發(fā)性運動障礙等可以通過針刺運動區(qū)改善。同樣電針和頭針經顱重復針刺激法相配合，三法并用，雜合以治，各得所宜。

3 結論

腹針療法同頭針療法有著相同的理論淵源，都是中醫(yī)整體觀念的體現，同時也是辨證施治、統籌兼顧、治病必求于本思想的發(fā)揮。腹針療法的穴區(qū)劃分不同于傳統的十四經穴位，也有異于其他的腹針療法的取穴規(guī)律，它的穴區(qū)定位是采取基于全息生物學理論與大腦功能分區(qū)相對應的方式。腹針理論的提出是以神經解剖學體系為基礎，其作用機理主要是對神經-內分泌系統進行雙向調節(jié)，以此促進機體內部病理環(huán)境的改善。它豐富了臨床上對各種神經系統疾病進行針刺治療的思維和手段，為臨床選穴提供新的借鑒，也可以協同增進其他針法的療效。而且可以通過改善患者體內神經遞質的含量和神經內分泌的表達達到從根本上治療疾病的目的。腹針理論同樣也繼承了中醫(yī)臟象學說，臟象學說在中醫(yī)學理論中處于核心地位，臟腑功能的調和是人體生命活動的根本。通過對腹部穴位的刺激，調節(jié)腹腔內部各臟腑的活動規(guī)律及相互關系，臟腑的生理功能得到平衡協調，與其相對應的皮、肉、筋、骨、脈和目、舌、口、鼻、耳等組織器官的機能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因此，孫氏腹針可以通過對腹部相應穴區(qū)的刺激，最大程度的激發(fā)臟腑系統的自我調節(jié)，并以此實現對機體各部組織器官的宏觀調控。臨床上對于腹針的認識，普遍認為腹針多用于腹部的消化系統、泌尿系統、生殖系統等的相關疾病，因此，孫氏腹針的提出打破了以往的思想桎梏，將腹針的主治范圍擴充到神經、循環(huán)、內分泌等多個系統。而綜合各項臨床實驗結果[20-21]來看，腸道菌群確與神經系統疾病存在相關性，這為我們從改善腸道菌群狀態(tài)論治及預防神經系統疾病提供了思路。也為臨床上針刺治療各系統疾病提供了更加多樣性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