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ert Watson

翻譯：楊夢楚 編輯：黎悅瓣 美編：丁卯卯

傳奇攝影師 Albert Watson 的新書《創造照片》印證了他具備的經驗和對于知識的傳承。他與本刊談論了這個新書項目和他獨特的攝影法則。

Albert Watson

攝影師和電影人

1942 年，Albert 出生于愛丁堡，他是著名攝影師和電影人。在 1970 年搬到美國之前，他學習了平面設計和影視制作，并在美國迅速開創了個人職業生涯。1973年，他的事業迎來了大突破，當時其代表作是為《時尚芭莎》拍攝的大導演希區柯克與一只拔了毛的鵝。

Albert 的照片登上過 100多次《時尚》雜志和 40 多次《滾石》雜志的封面。美國《攝影界新聞》雜志將他評為史上最具影響力的 20位攝影師之一，與他并列的還有時尚攝影大師 Irving Penn 和 Richard Avedon。Albert 的作品被包括倫敦國家肖像畫廊和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在內的機構列為重要收藏。2010 年，他被授予“英國皇家攝影學會百年紀念獎章榮譽高級會士”稱號，以表彰他對攝影藝術的杰出貢獻。2015 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授予他“大英帝國勛章”，以表彰他在攝影方面的貢獻。

www.albertwatson.net

近50 年以來，Albert Watson 的攝影作品以其渾然天成的視覺天賦啟發、愉悅并娛樂了世界各地的人們，他的作品偶爾也會讓人感到不安。他奇妙而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涵蓋了諸多攝影流派——風光、時尚、美圖、肖像和靜物等，他在同輩攝影人中備受尊敬，盡管從出生起就有一只眼睛先天失明。其首部攝影集曾被戲稱為《獨眼巨人》，Albert 已經牢固地確立了自己作為“世界最具影響力攝影師”之一的地位，以至于他在 2015 年獲得了“大英帝國勛章”。

現在，Albert 在一本名為《創造照片》的新書中傳授了他寶貴的建議和經驗。這本 128頁的平裝書有他令人驚嘆的攝影作品、職業生涯的軼事以及他對于攝影各流派和技法方面的建議。這本包含 20 章內容的著作是 Albert 最近參與《攝影大師》系列課程的延伸，該系列還邀請了其他攝影名家，比如 Joel Meyerowitz、Steve McCurry 和本刊報道過的野生動物攝影大師 David Yarrow。

作為一位現年 79 歲的蘇格蘭人，Albert并沒有放慢前進的腳步。我們在他位于紐約的工作室采訪了他，與 Albert 暢聊了他的職業生涯、新書、攝影方法和下一步計劃。Albert身經百戰、固執己見，時而引發爭議，時而引人入勝，從不枯燥乏味。

你現在好嗎？

是的，非常好。我很幸運，我的健康狀況不錯。

我想你現在還不能出遠門拍攝吧？

不能，但還算好。我已經接種了疫苗，美國現在的疫情開始有所好轉，情況漸佳。實際上，我過幾天要去摩洛哥，有點出差的意思，先飛到卡薩布蘭卡，然后再去馬拉喀什。換句話說，我現在的情況還不錯。

《創作照片》這本書是如何產生的？這是《攝影大師》拍攝的結果嗎？

是的，這個直接的契機為我帶來了《攝影大師》攝制團隊。這個團隊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富有遠見，跟隨我在世界各地奔波。當我在巴黎有個項目開拍，他們趕來了；當我在意大利有項目開機時，他們也欣然前來；他們在我位于馬拉喀什的住所中拍了我，然后來到紐約的攝影工作室拍攝我如何工作。所以他們非常努力地在做這件事，這是個非常專業的團隊。

《創作照片》這本書是對整個項目的補充。我為 Taschen 這樣的藝術出版商做過很多畫冊，要知道他們出版的通常都是超過 10 千克的大開本重磅圖書，但這次特別好的是，《創造照片》的小開本讓這本書更具親切感、更易閱讀。

右圖：Waris Dirie摩洛哥瓦爾扎扎特 1993年

左圖：Andy Warhol紐約 1985年

下圖：時尚故事之“Malcolm X”紐約哈萊姆區 1992年

如果你想從我這里汲取靈感，是不會把我的攝影畫冊塞進背包，然后帶著它去慢跑的，但你可能會把這本小冊子塞進背包，在睡覺前閱讀，看看是否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即使在讀了我的書后，你認為，“好吧，我不打算這么干”，那也無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你在書中提到了創作時的冒險，你能就冒險這個主題深入聊聊嗎？

我認為這一主題是基于本書作為指導手冊而進行的。冒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冒險更像是我完成拍攝的一種慣用手法。這就看我能從何種程度上幫到你了，我樂意助你精進，書里包括了我的工作方式、我的行事風格以及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我認為冒險主要是為了挑戰自我，試著走出平常做事的舒適區——還有其他可以觀看圖像的方式嗎？還有其他展開項目的方式嗎？還有別的拍攝方法嗎？如何讓作品更出色？以及藝術創作中最為重要的一件事：你如何讓作品變得動人心魄？你要遵循首選計劃，然后就可以在一兩件事上冒險，自由發揮。

有一次，我有幸在拍攝完希區柯克的肖像照后與他交談甚歡。他是分鏡故事板的狂熱愛好者。他對我說：“一旦故事板完成，電影就結束了。我要做的就是開拍而已。”我問他：“如果你發現了故事板里沒有的內容怎么辦？”他對我說：“如果我覺得不錯，我就會拍下來，但在拍完故事板上的分鏡之前我是不會收工的。”所以，僅僅因為你準備得極為充分，并不意味著如果發生了其他意外之喜，你就不能鎖定它并抓住機會，冒一冒險。

你能解釋一下你的拍攝是如何在創意和技術執行之間獲得平衡的嗎？

技術是個讓我發怵的話題。問題在于，一些攝影師從事攝影是因為他們喜歡技術方面的東西。我知道有些人癡迷于各種設備和技術。最新的相機、最新的軟件，所有這類東西他們都非常癡迷，拍出的照片卻不行。我見過一些擁有世界頂級徠卡相機的人，但他們拍照是真不行。我覺得這太糟了，因為這些照片太過尋常和扁平化了，所有那些設備都沒發揮作用。

我想說的是，比如對于學習駕駛來講，懂技術是理所當然的。你要成為一名攝影師，就要學習如何使用你的相機，了解不同的快門速度以及它們與不同光圈設置的關系等知識，這是個漫長的過程。對我來說，這無疑是艱苦的，但我確實認為從長遠來看它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一旦你克服了技術難點，它就能為你打開創造性的大門。

這一切都關乎創造力而非器材。器材是指引你的工具，它與汽車的類比非常恰當，駕駛重要的是你要去往何方，而不是汽車本身；攝影最重要的是你的創意所在。

在燈光方面，你有最喜歡的設置參數嗎？還是說你更喜歡自然光？

我剛開啟職業生涯的時候，遇到了若林康宏并和他共進晚餐。他是一位出色的攝影師，實際上他那時是 Avedon 的助手，在 20 世紀 60 年代末至70 年代初，他連續為《時尚芭莎》拍攝了許多驚艷之作。他對我說：“只要學會了攝影棚打光，你就會變成一個工作狂。”回顧過去，我認為學會打光十分必要。

上圖：希區柯克洛杉磯 1973年

下圖：Mick Jagger 與豹同車洛杉磯 1992年

至于說我更偏愛哪種燈光設置，我沒有什么偏向性。我偏愛在攝影棚里布置照明，也偏愛用自然光布光。我偏好鎢絲燈、HMI 燈或頻閃，并在必要時在三維渲染軟件 Blender 中混合這些光源。我寧愿自己沒有偏好，有時自然光就是神奇而完美的。

“你必須在攝影方面有內在驅動，以任何方式取得成功，即便你是個業余愛好者。”

你的直覺如何幫助你進行創作？

當我第一次拿起相機，它極大地感染了我，這成了一種癡迷。相機本身成了人們渴望的對象。能發現一些你覺得有趣、迷人的事物并記錄下來真是太棒了。在那些日子里，你會沖洗膠卷，將負片置于放大機上，并在白色的相紙上沖印出影像。

所有這些，當我第一次接觸的時候都像是魔術。我開始癡迷于攝影，現在依然如此。我因心之所向而擴展了這門愛好，但如果你沒有那么大的熱忱度（那就不值得）。

上圖：戴貓面具的 Breaunna拉斯維加斯希爾頓酒店 2001 年

從直覺的角度來說，你最好確定自己真的熱衷于此。然后你就會更加喜歡它，對它充滿激情，癡迷于它，你甚至會在半夜醒來，想著它。你必須在攝影方面有內在驅動，想以任何方式取得成功，即便你是個業余愛好者。這些年來，我見過一位讓我印象深刻的業余愛好者的作品，他對攝影非常著迷，但最終成了一名公務員。我在日本遇到過一個人，他的照片讓我驚嘆，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他沉迷于攝影。

“由于你下定了決心，高強度的努力工作是可以給你帶來好運的。”

你會拍攝許多不同類型的作品，你的拍攝方法是否因主題而改變過？

是的。有些東西甚為相似，有些東西可以靈活應用。比如，當我去拍喬布斯的照片時，你猜怎么著？我對喬布斯做了很多功課。報紙上有關于他的文章，雜志上也有關于他的文章，我還讀了喬布斯的歷史。我掌握的喬布斯的信息足以讓我和他進行 4 個小時的人生對話。我并不是要利用所有這些信息，但當我接近他時，這些信息就在我腦子里。這是準備的一部分，你需要準備，再準備。

我去斯凱島拍照都是在 10 月和 11月，因為我想拍攝壞天氣。我只帶了一本印象派畫家德加的風景畫集。讓我著迷的是，在他的畫作中會有最普通的山，是那種沒有風景攝影師會觸及的景色。但德加停了下來，搭起畫架，開始畫這座相當乏味的山并把它變成了一件藝術品。他成功地把眼前的風景變成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畫作。但這是平庸的主題，他卻能夠把它變成一件藝術品，這是該項目的主要驅動力：我該如何把諸如石頭一樣的事物變成富有感染力的東西呢？

如果我看到一些非常引人注目的事物，就會拍張照片，但有時我更愿意看到類似歐洲山梨樹林這類質樸的事物，我想看看自己能怎樣駕馭這一主題。我知道自己將會對很多圖像進行 Photoshop 后期處理，因為我知道 Photoshop 會幫助我實現我的目標。

當然，用 Photoshop 有一個比較大的風險，它可能會把你帶到一條看起來還不錯的歧途上，但那里充滿了陷阱。我有 45 年的膠片攝影經驗，所以我對 Photoshop 的使用十分小心。

在書中，你提到了運氣的作用，它如何影響你的工作和事業？

有時幸運會降臨到那些工作狂的身上。換句話說，有時是因為你的努力和你下的決心。因為你把鬧鐘定在早上 4 點，4 點 10 分就起床吃早餐，4點30 分出發上路，天色一片漆黑。其實你根本不想在凌晨4點起床，因為這很痛苦。當太陽升起，你見到了最為壯觀的陣雨——傾盆大雨之下，一片神奇的景象。你可以說“哇，拍到了陽光和雨水，真是走運”。這倒是真的，因為運氣確實不錯。但如果我不是在凌晨 4 點起床走到那里，是不會看到它的。如果我在 7 點或 8 點起床，在 9 點 15 分動身上路，所有這些就都會消失不見。

1.穿著山本耀司的 Leslie Winer倫敦 1989 年

2.穿著 Iris van Herpen 的Gigi Hadid紐約 2019 年

3.有趣的城市汽車旅館拉斯維加斯 2000 年

這只是其中一個例子，但我認為由于你下定了決心，高強度的努力工作是可以給你帶來好運的。要知道有很多時候我并不走運。我并不總是一帆風順，事情也經常與我的期望背道而馳。

您想讓讀者從《創作照片》這本書中收獲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當然，否則我也不會出書了。這無關金錢，我不知道這本書能賺到什么錢。我拍攝一張8cm×10cm 的大畫幅寶麗來會比做出版賺得更多，但我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呢？這是因為，我希望幫助那些剛剛起步的攝影師。也許他們在讀了這本書后會說“我要做些與眾不同的事”。這非常好，他們可以擺脫我的影響，做些不同尋常的事。雖然這可能會促使他們轉向不同的拍攝方向，但希望他們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我記得你說過自己用飛思的相機拍攝了 2019 年的倍耐力年歷，你現在還在用飛思拍攝嗎？

左圖：霧里看樹斯凱島仙女谷 2013年

是的，我喜歡飛思。我覺得它十分可靠，而且其保障支持也做得很好。我最近在使用飛思相機時遇到了一點問題，45 分鐘后我就得到了更換服務。當我拍攝斯凱島項目的時候，飛思派專人帶著額外的設備過來了。在我需要時，他前兩三天都和我待在一起。所以飛思很好。對于一個專業攝影師來說，他們有了很好的后勤保障。飛思很好用，如果不好用，我早就換了。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現在正在編寫的一本書，是我作品的精選集，可能在商業上不太可行。我覺得 Instagram 很有趣，有時候我拍下的一張能看到胸部的照片都能收獲 9000 個贊。但當我把最美的作品放在上面，是一張好得多的照片時，在十分幸運的情況下，我可能只會得到 800 個贊。Instagram 上的人……有時并非攝影師，他們只是喜歡看 Kate Moss 裸體的人，然后有 9000 個人為之點贊。有時一張更好、更有力的照片反而不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我正在寫的這本書就是在挑戰這一點。可能很多圖片并不會吸引大眾，但我希望它們能吸引到更多“嚴肅的”攝影師。它更像是一本藝術書。

《創作照片》由 Taschen 圖書公司出版，詳情參見：www.laurencek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