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奕璇 高婕 顏夢琦
摘要:日本的大眾文學,即為一種與“純文學”相對的,以大眾為主要面向對象的文學形式。狹義上講,大眾文學指的是取材于江戶時代的各種“時代小說”;而廣義上講,還包括推理小說、冒險小說等 “通俗小說”。大眾文學雖確立于大正時代,卻早在明治時代就已萌芽。它源于明治時期劇作、人情話等民間文學和說唱藝術,又隨著大正時期報紙、廣播等的快速發展而確立。在大眾文學的發展過程中,也涌現出了許多名家和優秀的作品。進入到二十一世紀后,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大眾文學的發展也呈現出新的特質。
關鍵詞:21世紀;日本大眾文學;特質
一、背景分析
日本大眾文學是日本“近代”“民族國家”確立過程中的有機組成部分。大眾文學處于不斷發展中——大正末年到昭和十年,作家多是對近代民族國家的“大日本帝國”的歷史再發現;而在昭和十年至1945年戰敗期間,文學作品大多表達日本國民的自豪感和歸屬感,體現了日本知識階層的“國民化”;而到日本戰敗后,文學作品則又更多地強調“重振日本民族精神”。
日本大眾文學與日本時代特性密不可分。昭和九年,中古博指出,所謂大眾文學就是作者與讀者共同創造的文學。大眾文學的特點之一就在于作家首先考慮了讀者的存在,作家不是為了表現自己,而是為了讀者閱讀來書寫的。其二,大眾文學與近代以來日本對自身民族文化身份的構建密切相關,這種國民精神的構建是我們無法忽視大眾文學的關鍵所在。
因此,日本大眾文學在發展過程中體現出了極大的時代性、商業性、發展性以及融合性。
大眾文學來源于生活,又反映著生活和民眾心態和時代風貌。最初,大眾文學從庶民生活的角度出發,把文明開化的實質反映于詼諧之中。隨后,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基礎上,結合日本民眾的審美情趣,逐步成為內容豐富、形式多樣、深受民眾歡迎的藝術形式。同時,大眾文學以商業價值為追求目標,它的發展伴隨著文化產品的大量生產和銷售。并且,日本大眾文學隨著傳播媒介的擴大而日益壯大。從鉛字印刷到電視廣播再到手機、平板等新型傳播媒介,大眾文學更迅速、更直觀地向廣大讀者提供趣味性強、影響力大的作品,使讀者更容易在情感上產生共鳴,這也促進了大眾文學更好地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大眾小說的不斷發展,其與純文學的界限也變得模糊,產生了一定程度的交融。它包含了小說的藝術性和大眾性,既提高了藝術水平,又保持了大眾文學的基本特征。
二、特質分析
1.世界化、無國境化
隨著科技、交通等條件的逐漸完善,日本與其他各國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頻繁,在大眾文學方面,其吸收了更加廣泛的外來因素,呈現出一種積極吸收、接納外來文化的特點。在不斷發展的過程中,日本大眾文學形成了世界化、無國境化的特點。
以日本偵探小說家池井戶潤為例,他曾公開表明,歐美短片推理的構成、會話手法、情節推動方式間接塑造了他的小說。另一典型代表則是2015年直木獎得主西加奈子。她生于伊朗,也曾在埃及住過一段時間,最后又回到日本關西。也正是這些經歷造就了她的多元化視角以及奔放、精準的文風。
此外,各國之間廣泛頻繁的交流使得日本大眾文學的創作背景不僅僅局限于日本國內。這一特點在冒險題材的推理小說中最為突出。如推理小說家船戶與一,多以海外為故事舞臺,他的直木獎獲獎作品《虹谷的五月》便以東南亞為舞臺,講述了少年成長的熱血故事。同時,他所創作的《山貓之夏》、《非合法員》等作品,也都是以海外為故事舞臺。
另外,提到日本大眾文學的無國境化,就不得不提到 “在日”文學,即朝鮮半島解放以后,仍滯留于日本的朝鮮人用日語創作的文學。歷經四個世代,(第一世代(朝鮮半島出生)、第二世代(日本出生)、第三·第四世代(父母及本人均日本出生)),他們仍在追問自我的民族身份。上世紀90年代以后,由于國籍法的修訂,日本籍者不斷增加。同時,第三世代的快速成長,使得“在日”文學的發展高漲。新世代國家觀念淡薄,對日本社會的歸屬感更強。而舊世代的觀念又與之矛盾。因此,在這種意識形態的矛盾期,他們試圖借文學的形式來找到自我價值與國家歸屬。比如,第123屆直木獎得主、日籍韓裔作家金城一紀就在自己的自傳體小說《GO》一書中以幽默詼諧的筆調來面對這個復雜的身份。
2.密集的影視化
現代社會是一個被大眾傳媒所覆蓋的社會。大眾傳媒以其強大的威力影響了社會經濟、文化等多個領域的同時,也深刻地影響了文學的創作、傳播等各個方面。尤其是影視的迅速發展,更是推動著21世紀日本的大眾文學從傳統的紙質小說走向劇集、電影。
一方面,日本大眾文學的作品多數被影視化。這能夠給原有的文學作品注入新的時代元素,使作品與時俱進,提高小說作品及作家本人的曝光度,帶動圖書銷售。如獲得第145回直木三十五獎的池井戶潤,其包括《下町火箭》、《不祥事》、《羅斯福游戲》等在內的多部作品均被影視化,帶動了整個系列乃至其他小說的銷量增加。
另一方面,很多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出現為了影視化而創作的傾向。隨著影視媒介的介入,人們的生活逐漸進入到了“聲像代替文字,影視取代小說”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要想讓自己的小說成為萬人皆知的著作,將小說改編成電影是一個重要方式。因此,一些大眾文學作家,在創作時有意使用更為市場所接受的寫作手法,內容上也更注重情節、色彩和畫面感,就是為了能夠更順利地完成從小說到影視劇的轉變。東野圭吾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的作品大多語言簡練、情節緊湊,這樣劇本式的創作提高了作品被影視化的可能。至今已有包括《嫌疑人X的獻身》、《白夜行》在內的多部小說翻拍后,在多個國家上映,影響廣泛。
3.家庭崩潰
21世紀的日本文學還表現出一種“家庭崩潰”的特點。近年,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展,日本當代年輕人的民族意識逐漸淡化,出現了許多新型的交往方式。這也使人際關系變得復雜多樣,日本傳統概念上的“家庭”模式也因此發生改變。日本當代文學敏銳地表現了這種變化。
以日本青春小說代表作家辻村深月為例,極其擅長描繪在這種家庭崩潰式的背景下的年輕人的微妙心理。其第一次入圍直木獎的作品《〇八〇七》介紹了一位在旁人眼中乖巧聽話,30歲那年卻突然殺了自己母親并畏罪潛逃的女性。其后《沒有鑰匙的夢》等多部作品也沿襲此文特征,在家庭崩潰式矛盾中展現當代日本年輕人的掙扎與愛意。
另一典型代表人物便是《別了》以及《櫻》等著作作者西加奈子。以小說《櫻》為例,該故事是圍繞一個家庭的時間變遷而發生的。在主角的成長過程中,伴隨發生的是父親的離家出走、母親的崩潰、哥哥的自殺以及妹妹不為世人接受的同性之愛。在此種崩潰下成長的主角將當代日本年輕人的思想變遷以相對較為戲劇的方式展現的淋漓盡致。
此外,還有作品之中反映的是社會接受度正在漸漸提高的同性之愛的三浦紫苑、時代小說家乙川優三郎等作者先后獲得直木獎,這也能反映出當代日本作家對這種觀念的敏銳把握。
4.娛樂性與現實性的巧妙結合
在日本濫熟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出現了少子高齡化、離婚率增高、道德性衰退等社會問題。為了抵制這種玩物喪志精神風潮的蔓延,現代的一些大眾文學作家開始以這些現實問題為出發點進行創作,大眾文學領域出現了一種娛樂性與現實性巧妙結合的特質。該特質可從兩方面分析。
其一是發揮大眾文學的優勢,在保障小說的閱讀性的同時,追求一種與讀者間的更深層次的共鳴感,引導大眾思考與反思。這一特質在直木獎、江戶川亂步獎、吉川英治獎三冠得主池井戶潤身上就有很好的體現。池井戶潤的小說中的主人公,幾乎擁有相同的價值觀和行事信念。小說主角往往是某個職業的精英,且往往擁有普羅米修斯式的理想主義情懷。他們在現實的擠壓下,仍然堅持個人信仰并最終取得成功。這些主角們在行動中彰顯個人性格與魅力,達到鼓勵大眾的效果。
其二是在當代“家庭崩潰”式背景的基礎上,更深層次地去表達一些溫暖的、向上的精神內核,使之于悲哀中透露出一種溫情和向上的力量。
以前文提到的“家庭崩潰”式背景的小說家西加奈子和辻村深月為例。西加奈子的小說《櫻》中的主人公遭遇了許多的不幸,并因為原生家庭的影響而有著極其偏激的不健康心理,但是盡管如此,作者在小說中傳達出的卻并非責怪,而是一種“無論你多么潰敗,這個世界都會接納你,而你也會得以成長”的溫情。
辻村深月也是如此,其作品體現出一種“活的再苦也要溫暖人心”的特點。從《告別世界的最佳方式》中渴望別人殺死自己的女主,到《沒有鑰匙的夢》中展現出的友誼之愛、奉獻之愛,再到《鏡之孤城》中遭受校園霸凌的孩子們的互相拯救……她從不會在作品中直接批判或肯定,而是將故事和角色的行為動機、心情展現出來,交給讀者自己體會。
5.女性主義
1985年,日本頒布了《雇傭機會均等法》。這標志著在日常生活中女性的話語權得到重視。越來越多的女性從傳統的思想中解放出來。她們讀歐美小說,看好萊塢大片,期待著向傳統的男權中心主義社會宣戰。她們更加自信地表現自己,以清晰的女性的身份和視角關注著社會發展和變化。在大眾文學的發展中,其主要表現在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女性作家通過自己的創作訴說自己的觀念。一方面,大眾文學作家中有越來越多女性的身影,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作品以女性為視角,探尋女性對于自身價值的認識和女性在社會中的角色轉變。以130屆直木獎得主江國香織為例,在她的作品《一閃一閃亮晶晶》中,主人公笑子是一名意大利語翻譯,并且與睦月、阿甘兩人之間有著詭異的三角關系。這無疑與傳統思想中的賢妻良母和美滿家庭相矛盾。在她的小說集《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場》中,每篇小說的女主人公在愛情和家庭方面都很艱辛。但是她們卻堅強地面對生活,這也與傳統中柔弱的女性形象大有不同。大眾文學領域的另一位女性作家角田光代,最擅長的是寫“生活不幸而追求幸?!钡呐?。在第132屆直木獎的獲獎作品《對岸的她》中,所有女性角色或多或少地受到校園暴力,這或許昭示著女性主義的蘇醒在社會中受到的擠壓。少女小夜子選擇逃離來面對這樣的困境,最后也只是被帶回家,只留下了兩個相愛的女高中生自殺未遂的故事。而這樣一個看似離經叛道的女性,在結婚后也立刻就辭職,過上了相夫教子的傳統生活。孩子漸漸長大以后,小夜子又開始工作,這一舉動卻得不到丈夫的理解。家庭與工作的間隙中,小夜子的自我認知不斷被壓縮,直至最后變成一個在平靜中感受絕望的空殼。江國香織和角田光代作為日本有名的女性作家,以敏銳的女性意識寫社會中女性的變化,這正體現了21世紀以來大眾文學中女性主義盛行的浪潮。
三、結語
受到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發展等多個方面的影響,縱觀日本大眾文學發展的過程,可以稱為是各個時代的縮影。21世紀隨著中國的崛起,在亞洲第一次出現中日兩強并立的局面。兩國第一次面對“國家定位”和“民族心理調適”的問題,中日兩國的文化秩序的平衡亟需調整,問題的關鍵是在這一漫長過程中的怎樣保持兩國國家關系的正常發展。這就需要通過文化領域來調試“民族心理”實現合理的“國家定位”。因此,在今天對日本的大眾文學進行再認識,實則是對中日關系國家定位與心理調適過程提供視點,無論對中國還是日本都是重要的。研究21世紀日本大眾文學的特質,對于我們更好地整體把握日本文學、了解日本文學,有著深遠的意義。
作者簡介:
任奕璇(2002-),女,漢族,山西呂梁人,大連海事大學本科在讀,日語方向。
基金項目:
2021年大連海事大學校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21世紀日本大眾文學特質研究”(項目編號:202110151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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