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軍 楊麗
【摘 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優化民族關系、設計社會模式與建構多民族國家發展制度的綜合集成性思維。“社會工程”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戰略謀劃在實踐取向、未來旨趣和思維方式上高度契合。社會工程思維是對反映性思維的超越,是對實踐性思維的拓展,運用該思維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更能彰顯中華民族自身吸納整合的一體性特點與民族氣質秉性。從社會工程思維的視角探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布局的出場邏輯與在場邏輯,通過“無形工程”所指涉的意義建構、關系建構、狀態建構、符號建構促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辯證實踐,有利于提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話語自為、理論自信與行動自覺。
【關鍵詞】社會工程思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契合;比較優勢;辯證實踐
【作 者】李維軍,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楊麗,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新疆烏魯木齊,830046。
【中圖分類號】D6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1)05-0087-0009
中華民族是一個宏大的社會歷史存在,具有歷史文化底蘊與現代社會屬性的中華民族共同實體是中華各族民眾工程活動的產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中華民族認識自己的理論思維與現代性建構。作為社會工程學的隱喻,“鑄牢”意味著鑄造牢固。根據隸定字形解釋,“鑄”字從金,從壽,“金”與“壽”聯合起來表示“熔化成型后長時間保持形狀的冶金工序”,在人文社會科學視域下,一般形容彼此之間關系的可靠狀態,是人的主觀意志之于客觀實體的能動性改造活動。而社會工程是當代馬克思主義理論實踐轉化的新形態,是以社會為對象,繼而通過改變人們的社會關系結構來促進社會發展的一項活動,其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建構和社會實踐過程有著高度契合的邏輯自洽性。我們探究兩者關聯,對于深刻理解和辯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社會工程思維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契合
社會工程是相對于自然工程而言的。錢學森曾言:“社會工程是從系統工程發展起來的……社會工程的對象是整個社會、整個國家。”[1]187因而社會工程思維的對象領域也必然著眼于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與社會交往,是關于社會發展模式、規章制度、法律、社會福利政策以及各類社會規則等的設計與建構的思維方式,是改造優化社會世界、調整社會關系、協調社會運行的實踐思維活動。借用這一理念來增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利于完整闡發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跨越千年時空而歷久彌堅的系統性內涵,具象解析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持之以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多維有效路徑。
(一)社會工程的意旨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思想的實踐取向高度吻合
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一文中,馬克思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到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2]135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各族民眾在數千年歲月中共同奮斗、發展、鞏固統一的實踐中形成的,它體現著中華民族主體之善,彰顯著中華民族風格之美,是全體中華兒女基于自身存在、繁衍生息和發展需要的深層思維與主體自覺。
馬克思主義思想最為顯著的理論特色就是源自實踐并最終指導于實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絕非經院哲學式的建構,也不是純粹理性思辨的結果,更非書齋式的產物,其本質上是一種行動導向,是理論思維上的積極作為。我們需要以學理的視角和歷史的眼光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行道之旅、價值邏輯和實踐向度進行深入解讀和周到把握,但又不能以學院式的眼光陷入到“形而上”的經驗思維中,而應該從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現實需求的角度、站在治國理政的高度上來理解和領會。而社會工程是社會變革發展的實踐形態,是人們有意識地理順和建構新的社會關系模式,從而促進社會結構變革和發展的社會實踐活動,指涉可以感知、可以操作的系列動作,此舉恰好遠離了純粹的理性思辨與書齋式創造活動,實現了對“形而上”的糾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同改革一樣,正是一種社會工程活動,它促使人們自覺地發現、建構和優化多民族之間的社會關系形式。在此視角上審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反映的不僅是中國共產黨和全體中華兒女對中華民族自身發展從零散到聚合的自我認知和自我評價的生成演化,更是一項“以社會科學理論為前提,社會技術為中介,改造社會世界、調整社會關系、協調社會運行”[3]134的偉大社會工程。
(二)社會工程的“尚未”范疇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布局的未來旨趣高度吻合
“尚未(noch nicht)”指的是已知的希望和目標尚未圓滿實現,是指尚未完成生成的、面向未來正在形成的可能存在,指人們對未來的希望和持續追求。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認為,“尚未”是一個本體論范疇,它表現為各種具體形態的“希望”,是具體社會情境下的產物,雖然希望是存在的一部分,但卻由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類之具體活動來促成其變為真實可感的存在物。”[4]這也就意味著,“尚未”表征著活動和過程還未完成,處于現在進行時的狀態,其既是對存在事物當前狀態的描述,也是對潛在事物發展趨勢的努力方向。
黨的十八大以來,“牢固樹立”“積極培養”“鑄牢”等核心詞匯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斷進行深度嵌入,頻繁出現在黨和國家的各類文件之中。這表明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隨著人們認知視域的持續提升而不斷完善的學術概念、政治哲學與認知思維,是一個由零散到聚合、由聚合而不斷鑄牢的可持續加深狀態,是“尚未”狀態下的現在進行時。而社會工程作為人們改造社會的活動過程,則是對“尚未”范疇積極的現實建構,指涉對“尚未”狀態的自覺承擔,是在人的主觀意識參與下社會化、過程化、人工化地實現“尚未”目標的實踐活動。
簡而論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戰略布局的價值指向是實踐的,這種指向絕非是一種脫離現實、超越歷史階段的烏托邦愿望,而是對當下業已存在的中華56個民族之現存樣態的描述,也是民族語義場中持共善價值規范與能動維護意愿的復興凝聚心態,是基于中華各民族成員當前存在與未來持續發展的各種需要而進行思維創新的結論,是對中華民族未來長時段發展愿景和相應戰略舉措的人為籌劃、設計與建構,是“尚未”范疇的可持續深入與逐步具體化。所以,作為新時代引領中華民族大踏步追趕世界潮流的科學宣言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行動指南,“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其模式選擇和程序編寫中是一項實現自我設計、變“尚未”為“持續深入與完善”的偉大社會工程。
(三)社會工程的“整體”思維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系統”戰略思考高度吻合
社會工程是從系統工程發展起來的。整合性的體系思維是社會工程設計的基本思維要求,在應用社會工程思維設計制定制度和政策過程中必不可少。[5]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多重面向,堅持系統思維與整體思維是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方法論要求。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中國表達與當代話語,需要通過社會工程研究發揮它的價值統攝作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對中華民族自身存在狀態、場域和發展愿景的系統性思考,揭示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之目標系統、理念系統、操作系統、狀態系統的內生性結合與外在性轉化,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構表征了56個民族在內的共同生命存在圈歷史態發展和共時態凝聚的時空張力,指涉了現代多民族國家建設的方方面面。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本就是一項系統工程,其制度與方略的協調推進必須始終堅持系統思維,在基本確定“鑄牢”之主線的基礎上,深入研究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等各領域的關聯性和各項政策舉措的耦合性,深入論證鑄牢之舉措的必要性與可行性,把握好自識性的族群意識、社會比較的他族意識和共同性的中華民族意識之間的重大關系,深入理解一體之和與全局之重,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戰略舉措在政策取向上相互配合、在實施過程中相互促進、在實際成效上相得益彰,取得整體性變革、歷史性躍升、內生性演進與網絡化狀態的效應。
簡而論之,社會工程思維的對象領域是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與社會交往,而中華各族民眾空間分布的交錯雜居、文化觀念的涵濡并蓄、情感共通的彼此親近、經濟發展的相互支撐生發孕育了中華民族共同實體存在的社會意識,這種意識體現在價值觀念上的一體化、文化體系上的共創與共享。所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戰略布局更是一項需要系統謀劃、整體推進、全面貫徹、久久為功,繼而將科學與經驗、理性與情感、價值與意志、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偉大社會工程。
二、運用社會工程思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比較優勢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貫穿中國歷史的一種政治哲學和理論思維,其科學性與先進性體現在該理論思維對中華民族五千年之自身發展從零散到聚合的準確認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現實旨趣體現在社會工程思維對中華民族共同實體和共同意識的價值確證。1979年,錢學森在題為《組織管理社會主義建設的技術》的一文中,把“組織和管理社會主義建設的技術叫做社會工程”。[6]而在民族工作領域中,社會工程是組織和管理中華多民族國家建設的有機活動,是馬克思主義民族思想和習近平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社會應用的實踐形式。將社會工程思維運用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辯證實踐中,更能體現中華民族本身繼承性與創新性相結合的一體性特點。
(一)社會工程研究必須首先確定一個總的價值目標,強調“問題導向”和“價值定位”的統一
社會工程是人類適應、依賴和改造世界的現實實踐活動過程。作為現代社會人類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其體現了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問題意識與價值訴求,將“是什么”和“為什么”的思維與“做什么”和“如何做”的思維進行了統合與拓展。社會工程研究并不秉持實證科學所推崇的所謂“價值中立”主張,盡管其具有實證科學的某些特質,但根本方向是價值定位下和問題指向上的社會模式設計與實施研究。
社會工程研究要堅持價值導向,必須先確定一個總的價值目標,這一核心準則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中軸基線不謀而合。黨的十八大以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被寫入黨章、“中華民族”這一表述被寫入憲法,成為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實現偉大復興中國夢新征程上的共同意志和根本依循。這些舉措有力地凝聚了人心、促進了共識,達致了新時代中華多民族國家實體發展的總價值目標。然而總目標的設定并不意味著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已經完成了一勞永逸式的建構,中華民族五千年的發展歷程已經充分彰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項久久為功的偉大社會事業,需要數代人為之不懈奮斗與努力。這同時也說明,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接續歷程中,必然會出現一系列新問題,也需要人們對共同體基元結構所涉及的問題以社會工程思維的方式進行協調。
問題是反映時代訴求的最強音,也是設計社會發展模式和組織相應實踐活動的邏輯起點。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所謂“問題導向”中,它絕非空泛地論證一般性質的普通問題,而是旨在解決現代中華多民族國家建設中的特定問題;所謂“價值定位”揭示了社會工程研究之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目標追求,必須以推動當代中國多民族國家實體建設為目的,重要的是如何在多元的價值分歧、駁雜的社會思潮中,促使中華民族民眾形成關于自身存在與發展之多元一體的價值共識。簡而論之,社會工程思維作為一種求真導向的思維方式,其為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新的思維范式。我們運用社會工程思維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在將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和新時代習近平關于民族工作重要論述的價值目標有機地體現在相應理論模式和實踐模式的具體建構當中,[7]實現理論模式向實踐模式的有機過渡與無縫對接。
(二)社會工程的設計和優化倡導“綜合集成”的系統方法論,強調“整體性、系統性、協同性”
“綜合集成”的思維方式是我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提出來的,其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提出“大成智慧”的學術思想,本質上體現的就是社會工程思維。而社會工程具有“綜合集成”的思維特點與方法論優勢,在本質上是綜合性的知識應用活動。“工程”一詞衍生于自然科學領域,內蘊所指涉事物的復雜性與系統性。錢學森指出:“社會工程是從系統工程發展起來的……社會工程的對象是整個社會、整個國家”。[1]187他還進一步指出,面對“開放的復雜巨系統”等復雜性問題,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綜合集成法。[8]換言之,“綜合集成”是社會工程活動的獨特思維方式,是歷史“合力效應”的邏輯再現,[9]92其主要目的是規范社會秩序、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促進社會有序發展。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各民族成員在公共空間中共營美好生活的一個過程,又是一種狀態,關乎國家、民族整體的命運走向,也涉及個體生命價值的體現,其與社會工程的設計和優化所倡導的“綜合集成”的系統方法論具有價值上的共生性、意義上的同構性。社會工程思維的“綜合集成”思維方式之根本目的是要最終去建構一種新的社會事物,而在普遍性規定意義上,這種社會事物就是具體社會情境下一系列具體的法律法規和各項社會制度、規則等,這正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所要關注和經歷的必然路徑。作為社會工程學的隱喻,“鑄牢”意味著在目標思維中,要凝聚多維合力,實現認知思維和實踐行動之間長期互相促進、互相蓄力,而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從中華民族的歷史傳統、語言文化、政治制度等多個維度著手,輔以倫理擔當、美學感召和意志推動,繼而消解畸輕畸重、狹隘偏執的民族觀,最終推動中華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強、凝聚力更大的命運共同體。
簡而論之,強調如何將不同的理論知識、科學規律集成轉化為社會實踐中的操作模式,如何運用多學科理論知識、多元主體價值需求、不同社會發展規律進行綜合系統集成,繼而將人類理想和規劃變成現實,是社會工程思維的目標指向和價值意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項包含政治系統工程、經濟系統工程、文化系統工程、社會意識系統工程以及生態文明系統工程等在內的“大社會”系統工程,絕非是一項畢其功于一役而一勞永逸式完成的單一社會事物,因而需要運用社會工程思維中的“綜合集成”方法,進行總體分析、設計、規劃與協調,加強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戰略性布局、整體性推進,繼而發揮這一系統的整體效能和綜合優勢。[7]
(三)社會工程思維的社會改革立論于“不立不破”,強調“立字當頭,破在其中”
社會工程的目標任務是研究社會治理、促進社會發展,社會工程思維的對象是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和人的社會交往行動,求用導向是社會工程的思維方式,實用性和有效性是社會工程思維所追求的結果和目標。從哲學視角看,社會工程不是純粹的思想和思維本身,而是現實的可以感知、可以操作的實踐活動。[10]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項“揚棄開新”的系統工程,既要時常持鏡自檢,革除不利于民族團結發展的因素,也需要適時創建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整體躍升的新體制和機制。
就社會活動形式的基本路徑而言,其具有三條路徑,即社會革命、社會運動和社會工程活動,而社會改革是社會工程活動的一種形式,也是新時期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策略和常態方式。西安交通大學社會工程研究學者王宏波指出,從新中國改革開放時期開始我們才真正自覺地把社會工程活動作為社會發展形式。而從根本意義上來講是自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就進入了社會工程的活動時期,但特殊社會情境下的一系列因素阻礙了人們思維方式的更新與轉變,在新中國成立以后的20多年間,人們依舊處于社會革命和社會運動的思維方式之中,直到1978年我們進行了真理標準大討論,解放了國人思想,凝聚了社會共識,作出了改革開放的重大前沿決定,因而從此刻開始,我國才真正算得上把社會工程活動作為社會發展形式的新時期。社會革命與社會運動的思想方法是先“破”后“立”,強調推倒一切式的重建。社會工程思維則與此不同,它是“不立不破”,強調“立字當頭,破在其中”。[11]也就是說,改革的核心基點是立論于“不立不破”,基于現存狀態下的事實前提,繼而通過新方案和新模式的設計來優化革新舊的方案和結構。換言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涵濡于中國五千年歷史文化當中的一種政治哲學和認知思維,經過歲月的淬火與礪煉,使其具有了絕對真理的價值屬性,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系列社會工程活動中,我們需要投射的是優化該議題的方案和破除一切干擾鑄牢目標的阻滯性因素,而非推倒一切式的重建,也就是“立字當頭,破在其中”。
簡而論之,社會工程思維體現了人們認識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之歷史賡續與現實發展和未來持之以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體自覺,有助于人們更好地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存在的整體性及其鑄牢的條件性。換言之,運用社會工程思維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在從中華多民族國家本身存在場域的“原生態”和當代中華民族發展實際的“現時態”來理解和把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行道之旅與實踐整體性,并通過“理論思維→理論模式→工程思維→實踐模式”[7]的多環節實踐路徑來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提升和整體鑄牢。
三、運用社會工程思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辯證實踐
田鵬穎教授和徐長福教授認為,工程可以分為有形工程和無形工程兩類。所謂有形工程是以自然物質為材料的實物建構過程,而所謂無形工程就是關系建構、狀態建構和符號建構過程,其直接的建構材料是社會性或精神性要素,這類工程可以被稱為“社會工程”。[12]5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一個系統化集合的政治概念與理論思維,是客觀存在事物在人腦中形成的主觀映像,其在本質上反映了投射于人腦運作過程與結果的中華民族共同實體的存在,是社會工程的有機形態與元素形式。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能動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存在的關系辯證,闡明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絕非是單純的概念演繹和理論設計的產物,而是連接理論和實踐互動的選擇性成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目標的理論模式確立后,如何進一步運用相應的實踐模式予以模鑄,依然需要運用社會工程思維對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模式和實踐模式進行多維建構與一體優化,在不斷反思和持續審視的過程中展開整體性地辯證實踐。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目標的意義建構
社會工程是設計、優化和改變社會的活動。[13]“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黨的十九大提出的重要任務,是國家統一之基、民族團結之木、精神力量之魂,是之于新時代中華多民族國家建設的建構性思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各民族成員在公共空間中共營美好生活的一個過程,又是一種狀態,關乎國家、民族整體的命運走向,也涉及個體生命價值的體現。換言之,中華民族共同體思維的歷史指向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通過制度設計、制度優化和制度變革,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走上時代的快車道。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將有利于建構維護祖國統一,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思想保障。首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場觀念思維上的運動,其內蘊了豐富的價值色彩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有助于推動中華各民族成員實現個人本質力量的意義建構和自我確證,與此同時,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目標指向也必將推動祖國實現完全統一。其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鑄牢將為多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功能目標、理論支撐與實踐指引。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存在的觀念表征,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反映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實存,指謂了多民族成員之間穩定的社會歷史聯系,這種聯系的對象是社會工程思維視域下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和人的社會交往行動。再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將有助于生發同胞情感,給予個體身份與心靈歸屬。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觀念建構旨在讓民族當中的個體,即現實的個人,作為一個整體的人,以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本質和生活,在共同體的多元環境中獲得足夠的幸福感以及對美好生活的體驗感。
總體來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戰略目標通過國家、社會和個人三個層面的意義建構,從現實性上闡釋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政道邏輯,凸顯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回應時代、介入現實、改造社會的思想品質。作為讓生活在多民族國度中的每一個現實的人能看得見、摸得著的社會發展目標,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全面審視了當代中國面臨的機遇與挑戰,系統設計了中華民族發展的整體理念與方向,充分體現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重要力量與組成,集中展示了全體中華兒女的形象與態度,也是中華民族五千年優秀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出場。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起承轉合的關系建構
社會工程思維是基于結構關系和功能實現的設計性和建構性思維。作為不斷發展的理論和建構理論的發展論群體,模鑄共同體意識的中華各族兒女要做到“起”于初心,“承”繼血脈,“轉”變頭腦,“合”力凝聚,在歷史賡續與現代坐標中譜寫出新華章。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模式設計與制度規劃,不但要考慮政治方面,同時還要涉及經濟、文化、社會以及價值觀念等多個領域,最后圍繞“鑄牢”目標而出臺的一系列制度和政策就是這些方面要素的綜合集成。[14]56所以,當我們在進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模式設計的時候,必須對不同社會層面要素、理念和各少數民族生存、發展、繁衍的具體規律進行綜合集成,繼而通過社會發展模式的設計、優化選擇與創新,通過主客體關系、主體際關系、社會結構等的協調才能使得制定出來的制度、政策和法律法規能夠盡可能體現絕大多數民族成員的整體利益,得到廣大社會成員的廣泛認可與普遍接受。[15]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由多個子系統構成的整體系統。其中蘊含的“預先建構”社會工程思維,是對中華民族現實存在場域和未來長時間發展目標的統籌規劃與一體決策。新時代視域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動各族民眾平等均衡發展、各族兒女共建共享改革開放經濟紅利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五位一體”總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重要內容,其指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各個領域和各條戰線。其一,提增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理論自覺、理論自信與話語自為,構建符合新時代中國國情的民族理論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這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學理基因與價值統攝。學術界的理論成果可以為國家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提供重要的咨政參謀和知識支撐,學界的學術話語在為大眾所接受以后,可以轉化為官方話語和民眾話語,這是增進民族團結、促進民族發展的先導性理論基礎。其二,大力推進“五個認同”教育,這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基礎。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做好民族工作既要靠物質力量,也要靠精神力量。解決好民族成員精神上的問題,就要妥善有效推進“五個認同”教育,讓其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硬核力量。其三,切實改革民族工作方式方法,助力推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改革是以社會工程思維推進民族工作實際發展的基本形式,因而各級黨委和政府工作人員要深刻把握新時代民族工作新形勢新特點,創新工作方式方法,破除因循守舊的保守落后思維,進一步提升依法治理民族事務能力,此舉有利于提升各族群眾實實在在的體驗感,感受黨和國家的時刻關懷,也是增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社會基礎。其四,妥善處理好民族多樣性和中華民族整體性的關系問題,不失時機地完善民族宗教政策。世界上沒有一勞永逸的政策體系,也沒有畢其功于一役而永久完成的社會工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要不斷地建構和優化相關政策體系,也要妥善處理好“一”和“多”的互為表里、互相促進的辯證關系,這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深層考量與戰略思維。要而論之,社會工程思維是關于社會政策、法規和各類社會規則的設計與建構的系統性思維方式,之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鏡鑒意義就在于其強調鑄牢的過程中要做到各要素在結構上互補、優勢上的互促,繼而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之各子系統功能的創新和強化,使得要素與系統之間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共同構成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動力體系。
(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動態模式的狀態建構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方案建構指涉全體中國人民,并以“中國歷史”和“中華民族”符號標識的千年沉淀為基本前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價值自覺的中國個案,既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在中國的成功實踐,也為全世界多民族國家的和平與建設提供了中國智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戰略規劃不是一項僵化的“指標”,而是基于中華民族數千年歷史演變和實現當代中華民族既定發展目標的動態實踐模式。在今天,它的全面展開體現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新常態,作為對中華民族發展歷史和馬克思主義民族方案的狀態建構,意在展現中華民族歷時態發展和共時態凝聚的時空張力,重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終指謂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費孝通先生曾指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有史過程中形成的。”[16]37也就是說,“中華民族”這一概念雖自清末方始由梁啟超提出,但其作為中國有史以來系統化集合的一種政治思想和社會文化現象,它是自在狀態下而存在的,并且在中國歷史上的任何時期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優化建構與精心培育,中華五千年的歷史長河與古代文明形塑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圖式指謂。其一,作為一個具有數千年歷史的民族實體,中華民族共同體具有深邃的歷史記憶與系統的歷史認知,是古代中國歷史發展中的一種客觀事實。其二,中華民族作為一個國家民族是在近代中國多元的歷史主體、駁雜的思想觀念以及多變的政黨政策中而走向自覺。其三,中華民國的建立不僅標示著兩千多年封建王朝的結束,更標志著中華民族由文化民族轉為國家民族,中華民國的建立又在一定程度上確認、整合和鞏固了中華民族的共同體意識。其四,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明確了獨立民族國家的政治概念,確立了中華民族獨立與解放的政治目標,及至新中國的成立,中國共產黨將一個渙散之中國重新整合為一個超大統一之中國,有力地凝聚了人心、增進了共識,鋪設了中華民族努力追趕超越的快車道。百年跋涉,百年凝思。黨的十九大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黨章,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的《憲法修正案》,首次將“中華民族”寫入憲法。利用社會工程思維動態地審視中華民族所走過的這些不平凡歷程以及該過程所指涉的對象性內容,可以發現,中華民族是由各民族歷經數千年時光交融匯聚形成的,中華文化是各民族所共同創造與傳承的,中國共產黨是中華民族在近代大踏步追趕世界潮流的堅強領導力量。在動態的歷史過程中,中華民族歷經沉浮、飽經滄桑,促使了共同體意識反復積淀并內化在民族成員的語言、習俗、習性與思想中,并外化規約著民族成員的言行與舉止。
(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文化嵌入的符號建構
社會工程哲學視角下的符號系指社會工程設計凝結著豐富的社會文化內涵,文化因素滲透或“鑲嵌”在社會工程設計之中。符號可以“替代”被意指的事物,成為某種意義的“代表”,具有相當程度可塑的凝縮性和抽象性。[12]181德國哲學家、文化哲學創始人卡西爾(Ernst Cassirer)在《人論》中提出,“與其說人是理性的動物,還不如說是符號的動物。”[17]109這也就是說,作為現實社會當中存在的人除了擁有現實的可以感知的物理世界之外,還可以憑借符號系統建構一個內心的精神世界,即由符號系統蘊含的文化意義建構而成的屬于每一單獨個體的內心精神世界。“中華民族”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概念不是古已有之,或者說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而自在存在的,而是中國各族人民在數千年的歲月中圍繞中華民族的歷史脈絡、存續立意、發展向度等重要問題,所形成的認識一致、觀念契合、意志統一的狀態。[18]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正是民族成員基于自身存在和發展需要而建構的“理想狀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中華民族未來存續發展的文化意象與符號表征,體現了價值引領的文化底蘊。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社會工程向度是黨和國家民族團結發展理論的社會應用形式,是作為中華民族成員的每一個社會主體借鑒工程的思維和方法進行的設計社會發展模式、規劃社會藍圖、制定政策和制度的社會建構活動,最終的建構指向就是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符號機制、行為意識或社會關系體系。通過對中華民族歷史發展脈絡的縱向梳理和橫向考察可以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那就是語言文字、政治象征、儀式慶典、地理節日、話語范式等文化符號是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符號向度的主要基點。其一,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暢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橋梁紐帶。作為符號,語言文字是溝通感情、交流思想的重要工具,也是賡續歷史、傳承民族文脈的重要載體,更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先導性基礎。其二,拓寫中華民族政治符號圖譜,增進民族成員政治信仰。五千年的歷史長河形塑了屬于中華民族特有的各類政治象征符號,這其中既有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和親、班超出使西域的古代民族團結符號,也有毛澤東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等現代政治象征符號,這些政治符號是凝聚人心、消解分歧的重要抓手與關鍵所在。其三,整合創新紀念儀式,牽引感召民族成員。《左傳》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南京大屠殺公祭日等重大紀念活動的設立有利于從國家層面呼喚起各族群眾的集體記憶,于“民族之痛”和“家國之殤”中強化知覺記憶、弘揚愛國主義、傳承文化記憶,繼而增強民族成員之間的向心力與凝聚力。其四,重視宣揚地理節日,提振凝聚人心、固化情感的傳統文化防線。中華民族的德行氣節蘊藏于地理河川、詩詞曲賦,閃耀于華夏大地、廣袤糧田,春節、清明、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表意著親人團聚、家國興旺等美好心愿,對這些傳統節日的推揚有利于涵濡人心、傳承文脈。其五,提升理論自覺,優化建構中華民族話語范式符號。近代中國的衰落,讓“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有待實踐充實的“話語”進入了人們的視野,通過近百載的創造性實踐(革命、建設與改革),我們賦予了中華民族與中國社會發展歷史邏輯相統一的時代內涵,作為創造“中國奇跡”與彰顯“中國力量”在場的每一位“華夏兒女”,應當有足夠的行動自覺總結中華民族綿延千年的核心密碼,也要有足夠的理論自信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民族聲音”。
綜上所述,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歷經數千年發展并在近代中國駁雜的思想觀念中脫穎而出,是中華民族基于自身存在和發展的理性思維。從不同維度來鞏固和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要有注重自身發展的自覺自信精神,還要有兼濟共贏的共建共享愿望。通過理論反思和經驗總結,探索運用社會工程思維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比較優勢,本身就是增強民族成員心理自信與行動自強的方法論自覺。[7]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戰略謀劃飽含著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和新時代習近平關于民族工作重要論述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在模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征程中貫徹運用社會工程思維,對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持續深度鑄牢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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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ALECTICAL PRACTICE OF SOCIAL ENGINEERING THINKING IN 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LI Weijun,Yang Li
Abstract: 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is a comprehensive and integrated thinking to optimize ethnic relations,to design social models,and to construct a multi-ethnic countrys development institutions. These is a great fit between the strategic planning of Social Engineering and 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in terms of practical orientation,future interest,and thinking method. Social engineering thinking is a transcendence to reflective thinking and an expansion of practical thinking. The use of this thinking to mold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can better demonstrate the absorb-integrate holistic characteristics and national temperament of Chinese nation itself. Exploring the appearance and presence logic of strategic layout of 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engineering thinking,through the dialectical practice of meaning construction,relationship construction,and symbol construction mentioned by this Intangible Engineering to promote the consolidation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it is conducive to enhancing self-acting discourse,theoretical confidence,and self-conscious action of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Chinese nation.
Keywords: Social engineering thinking;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theoretical fit;comparative advantage;dialectical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