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天就亮了

陳曉芬 蔻蔻

家人都勸我不要離婚，因為我是一個農村女人，沒錢沒房沒學歷，還帶著兩個兒子，離開丈夫怎么活？可我要告訴所有人，哪怕條件再差，也有資格離婚，也有能力追求幸福。

那個讓我終生難忘的春節

我出生在重慶農村，初中畢業后跟著親戚去廣東打工，認識了阿成。他長得不錯又能說會道，輕易贏得我的心。我們攢了些錢，回到他的老家蓋房子結婚。婚后，過了幾年幸福的生活，我們生了兩個兒子。

小兒子一歲多時，阿成再次去廣東打工，我留在老家帶孩子。剛開始，他每個月按時把工資寄回來，也會打電話關心我和兩個兒子的情況。漸漸地，他寄回來的錢越來越少，不管我怎么追問，他都說廠里效益不好。

春節前，阿成終于回來了，可天天出去打麻將。臘月二十九，我正在炸肉準備過年，他突然回家，讓我給他300元。我追問用處問得急了，他才說打麻將輸了。

我很生氣，自己在家省吃儉用，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他居然輸這么多錢！阿成保證以后再也不打這么大了。我想著快過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錢拿給他了。

本以為他會吸取教訓，誰知道過了兩天，他又找我要錢。說本來想翻本，沒想到輸得更多。他說話不算話，我不肯再給他錢。沒想到，他居然打我，然后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錢又去打麻將了。

那個春節，我真是終生難忘：別人家都歡天喜地，我們家卻凄凄慘慘。兩個兒子本來高高興興等著吃炸肉，結果卻目睹我被爸爸毆打，嚇得號啕大哭。我強忍眼淚和疼痛安撫兒子。

結婚時，我幸福地憧憬和阿成白頭到老。后來有了兒子，又決心和他一起努力經營家庭，把兩個兒子培養成才。他曾經是我最信任和依賴的人，我不知道他怎么就變成這樣。

回想下半年，他每次寄回家的工資都少了1/3，我恍然大悟：那些錢肯定是被他輸掉了。打工時我就聽說過，因為寂寞和無聊，廠里有些工人下班后會偷偷賭博找樂子。但那時候阿成一下班就來找我約會，從不參與賭博。沒想到，我一不在身邊，他就學壞了。

我確信阿成已經賭博成癮，現在可以為了索要賭資毆打我，等以后輸紅了眼，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我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兩個兒子打算。有一個愛賭博的父親，實在不利于他們的成長。

過完年，我就提出離婚。阿成不同意，但我態度堅決，說什么都不肯跟他繼續過。后來，他大概覺得離婚后就沒人管他了，終于答應離婚，但是要留下兒子。為了取得兩個兒子的撫養權，我最后選擇凈身出戶，連撫養費都沒向他要。

母親堅決反對我離婚，她覺得丟人，而且認定女人離了男人沒法過。我不服：憑什么賭博的男人不丟人，為了保護孩子而離婚的女人就丟人？我身體健康，有手有腳，離開男人一樣過！因為我沒聽她的話，母親生氣地放出狠話，讓我以后過不下去別找她。

生活回報給我想要的一切

帶著兩個孩子，我沒辦法外出打工，只能回老家謀生。剛好村里有戶人家搬到鎮上，他們同情我的遭遇，把房子借給我住，地也免費讓我種。

即便有好心人幫忙，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還是非常艱辛。大兒子上學時，我背著小兒子下地干活兒;大兒子放假，我干活兒時，哥兒倆就在田邊玩兒泥巴。農忙時，我常常累得直不起腰。

我是個要強的人。除了按季節在地里種糧食和蔬菜，還養了雞、鴨、豬和兔子。吃不完的菜和出欄的家禽，我挑到鎮上去賣，多少能補貼一些家用。兩個兒子很懂事，總是幫我干活兒，一放學回家就背上背簍去割草。

因為家境貧困，我沒有讀多少書，但希望兒子們能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用知識改變命運。雖然我們并不富裕，但學校要交什么錢，我總是第一時間拿給他們，因為我不想讓兒子尷尬為難;老師推薦買什么學習資料，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們買。我指導不了他們功課，只能盡全力給他們創造好的學習條件。

兩個兒子也很爭氣，從小到大都名列前茅。我總是告訴他們不能驕傲，在鎮里排前幾名算不了什么，縣里、市里、全國有的是優秀的人。

兒子們讀初中后陸續住校，我先把糧食和蔬菜種了，然后去鎮上的工廠打零工。這份兼職時間靈活，多勞多得。為了省下車費，我都是走路來回。有時從廠里出來天都黑了，路上也沒燈，我一個人打著手電筒走得飛快，心里很害怕。只有在這個時候，我特別希望身邊能有一個男人保護我、陪陪我。但走過夜路看見天光，我又忙到沒有心思找對象了。

阿成曾兩次找我復婚，我都拒絕了。不可否認，剛離婚時我存在一絲幻想：離婚會不會讓他痛改前非、遠離賭博呢？然而，他一直沒有改掉賭博的惡習，雖然年年去廣東打工，但不僅沒有攢下錢，還把我們當初結婚蓋的房子輸掉了。人到中年，沒房沒錢也沒有家。

看到他混得這么慘，我并沒有幸災樂禍，反而覺得挺遺憾的。他腦子活泛，能說會道，如果踏實肯干，日子肯定紅紅火火。不管怎樣，他都是我兩個兒子的父親，我從內心希望他過得好。

初中畢業，大兒子考上縣城最好的高中;之后，二兒子追隨哥哥的步伐，考入同一所學校。我想離他們近一些，索性到縣城當保姆。我經常用手機下載食譜學習，做飯很好吃，干活兒利索，也不多話，深得雇主喜歡。

周末時，我們母子三人會在河邊逛逛、聊聊天，每人吃一碗小面。他們知道我掙錢不容易，在學校總是很節省，但并沒有因為貧窮自卑。

我特別慶幸，兩個兒子雖然生活在單親家庭，但心態很好，健康積極，從不抱怨。我想，他們就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不管再苦再累，只要想到他們，我就會忍不住笑。

如今，我的兩個兒子都考上一本大學。學習之余，他們在學校做兼職，生活費已經不用我操心。兩個兒子經常跟我視頻聊天，給我講他們在學校的情況。雖然我只有初中文憑，卻培養出兩個大學生，我覺得自己還挺厲害的。我過生日時，大兒子買了手機送給我，小兒子給我買了一件外套。收到禮物，我的心里滿滿幸福。

因為長年累月的操勞、種地時風吹日曬，我看起來比同齡人老，皮膚也很差。但我一點兒都不后悔，現在踏踏實實的生活，才是我喜歡的。

剛離婚那會兒，母親經常說，我一個人帶兩個兒子會過得很苦。現在她不說這話了，開始說我用不了幾年就該享福了。其實，我并不指望兒子們如何回報我，我只是希望他們可以過得比我好，這是一個母親最樸素的心愿。

我今年47歲，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對象。他比我大5歲，老婆幾年前生病去世，孩子在國外。我和他聊得來，他也很關心我，不過我們都沒有提過結婚的話題。我覺得，只要我們感情好，有沒有那張紙無所謂;如果感情不好，哪怕結了也得離。我可以養活自己，也沒想從他那里得到什么，就覺得有個人陪著，知冷知熱就很好。

未來會怎么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自己用心對待生活，生活就會回報給我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