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視角下的數字人民幣發展展望

張楠

隨著全球網絡技術和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經濟社會對支付結算的便捷、安全性要求日益提高，主權國家貨幣當局對數字金融最新發展趨勢也表示出高度關注、并積極探索法定貨幣數字化，我國的數字人民幣也正在從理論走向現實，本文從數字人民幣的特點與優勢、對現有支付行業的影響、對商業銀行帶來的機遇挑戰和發展愿景目標四個方面對數字人民幣進行多角度思考。

一、數字人民幣的概念及發展歷程

數字人民幣是人民銀行以數字形式發行的法定貨幣，與實物人民幣等價，具有價值特征和法償性，即“數字貨幣電子支付”（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簡稱“DCEP”）。從國際上看，加拿大、伊朗等國家對數字貨幣采取了嚴厲的監管態度，而美國和日本等國更多地采取謹慎規范，亞洲和一些歐洲國家表示積極關注。中國在DCEP的研發推廣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列：早在2014年央行就成立專業團隊開始對相關問題進行研究;2017年年末，央行開始組織部分實力雄厚的商業銀行和有關機構共同開展數字人民幣體系的研發;2020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表示，第一批數字人民幣試點將在深圳、蘇州、雄安新區、成都及冬奧場景進行內部封閉測試;2020年8月，商務部在印發的《全面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總體方案》中提出：在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及中西部具備條件的試點地區開展數字人民幣試點;2020年10月，深圳市政府聯合央行派發數字人民幣紅包，中獎者可在已完成數字人民幣系統改造的商戶無門檻消費;2021年6月，東方航空、北京地鐵、北京水務集團、蘇州軌道交通等機構的數字人民幣交易支付系統投入使用。

二、數字人民幣的特點和優勢

（一）數字人民幣是央行發行的法定貨幣

數字人民幣具備貨幣的價值尺度、交易媒介、價值貯藏等基本功能，與實物貨幣一樣是法定貨幣。從貨幣發展和改革歷程看，貨幣形態隨著科技進步、經濟活動發展不斷演變，實物、金屬鑄幣、紙幣均是相應歷史時期發展進步的產物，其發行、流通管理機制與實物人民幣一致，但以數字形式實現價值轉移。數字人民幣的法定性決定其效力和安全得到最高保障，相比之下以比特幣為代表的虛擬貨幣是一種虛擬資產，沒有任何價值基礎，也不享受任何主權信用擔保，完全基于社區信任，無法保證價值穩定，所以數字技術是表象，是否具有貨幣屬性以及得到國家信用背書才是數字人民幣與比特幣等加密代幣的根本區別。

（二）數字人民幣采用雙層運營模式

在雙層運營模式下，數字人民幣發行權屬于國家，央行在數字人民幣運營體系中處于中心地位，只負責向作為指定運營機構的商業銀行發行數字人民幣，指定的運營機構及相關商業機構向央行繳納100%的準備金并負責向社會公眾提供數字人民幣兌換和流通服務，這種制度安排保證了商業銀行不會被“邊緣化”或“通道化”。同時，數字人民幣堅持 M0定位，不計付利息，多應用于零售業務場景、降低對存款的擠出效應，不會引發金融脫媒，通過一系列制度設計和安排有效地降低了數字人民幣對現有金融體系和貨幣政策的潛在沖擊。

（三）數字人民幣以廣義賬戶體系為基礎

任何人都可以持有現金，大多數人都可以通過銀行開立賬戶，而傳統的銀行賬戶體系非常嚴格，一般需要提交眾多文件和較為全面的個人信息才能開立。在數字貨幣體系下，就像持有實物現金一樣，個人不需要銀行賬戶就可以通過央行開立數字錢包（需指定數字錢包的托管運營機構），數字人民幣將以經過加密和共識算法驗證的數字分類賬形式存儲在數字錢包中，數字錢包是廣義的賬戶體系，可以分設子錢包，任何能夠形成個人身份唯一標識的介質都可以成為子錢包，例如部分商業銀行已經開發出內嵌的車牌號子錢包，在特定使用場景自動觸發扣款，與ETC的根本區別在于不通過銀行結算系統即可完成支付結算，等同于使用現金。

（四）數字人民幣實現了雙離線支付

目前支付寶、微信支付等第三方互聯網支付需要設備連接網絡才可以結算，隨著技術發展也可以實現單離線技術，即在手機沒有網絡信號但是消費終端聯網的使用場景中可以先進行消費，等聯網以后進行延期結算。而數字人民幣采用的雙離線支付技術可保證在極端情況下，可以像使用紙幣一樣發揮功能，不需要網絡支持，只要兩個裝有DCEP數字錢包的手機或終端碰一碰，就能實現轉賬或支付功能。

（五）數字人民幣具有“可控匿名”屬性

與紙幣交易不同，“可控”是指數字人民幣的交易信息可以被央行全程監測控制，“匿名”是指數字人民幣的交易雙方無法通過交易獲取對手的私人信息，“可控匿名”兼顧了對交易的監控和隱私的保護。在現實經濟社會，由于現鈔具有不記名、不可追蹤等特征，不法分子利用大量的現金交易逃廢銀行債務、偷逃國家稅款、進行毒品交易、暗地貪污受賄，數字人民幣通過數據驗證和交叉比對能夠對貨幣進行精準跟蹤，填補了現金監管盲區，大幅度擠壓了違法犯罪活動的生存空間，能夠有效減少金融犯罪。

三、數字人民幣對現有支付行業的影響

從目前支付結算的市場格局來看，支付寶和微信憑借支付便捷性和豐富的應用生態占據了70%以上的份額，回顧行業發展歷史，技術迭代更新是推動變局的決定性力量，正如移動支付技術對銀行卡的替代。僅從技術角度出發，雖然數字貨幣實現雙離線支付，但是隨著互聯網通信技術的發展，數字人民幣對于用戶支付便利性的提升有限，在用戶體驗上與第三方支付基本相同，因此數字人民幣在短期內很難引起客戶支付習慣的根本性變化，對銀行業競爭格局造成的影響亦非常有限。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2020年美國FACEBOOK公司提出建立自己的數字貨幣LIBRA（天秤），由于沒有國家信用背書，目前LIBRA（天秤）在各國監管層面受到質疑和否定。但是必須清醒地認識到FACEBOOK公司憑借其全球27億用戶組成的龐大社區網絡，一旦在數字貨幣領域取得成功，將會對國家金融主權帶來顛覆性挑戰，亦很難判斷LIBRA（天秤）是對美元霸權的挑戰還是美元霸權在數字貨幣時代的延伸和加強。試想主權國家只能看到實體經濟運行卻無法通過行政或法律手段掌控本國范圍內的資金流，只能通過和FACEBOOK合作獲取部分本國資金運行數據，這本身就威脅到了主權金融穩定，受此影響，我國央行在FACEBOOK公司提出LIBRA（天秤）計劃后明顯加快了數字人民幣的研發和推廣。

目前，主流的國際清算模式是通過美國主導的SWIFT體系，跨境支付業務一直面臨費用高、周期長等問題。在這種背景下推動數字人民幣可以極大地降低國際結算的費用、時間成本和國家主權風險。總而言之、由于數字人民幣在隱私保護、反洗錢、國際支付清算乃至未來大國博弈中所能發揮的重要作用，其推廣更具有戰略意義，在可預見的未來會有長期可持續的配套政策支持數字人民幣的發展，通過自上而下的方式從供給側推動數字人民幣的普及，從而對支付行業長期競爭格局帶來意義深遠的影響。

四、數字人民幣為商業銀行帶來的全新機遇和挑戰

在雙層運營模式下，央行更多地扮演發行和監管的角色，商業銀行承擔了數字人民幣主要的運營職能，數字人民幣的兌換、支付、管理都需要商業銀行提供。從目前的試點情況看，用戶主要通過兩種方式參與數字人民幣的使用：一是通過央行的數字人民幣APP，該APP由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研發，通過六大國有商業銀行合作運營，在試點地域采用抽簽模式向用戶發放數字人民幣，參與試點活動的中簽者會收到APP的下載鏈接;在注冊過程中，不需要預先擁有銀行賬戶，但是需要選定具體的運營商開通相應的錢包。二是通過銀行APP內的數字人民幣子錢包參與數字人民幣的使用。用戶在開通數字人民幣子錢包后，可以綁定銀行賬戶進行充值，客戶在支付時進入銀行APP內的數字人民幣模塊選擇付款生成碼向商戶付款，基本功能與央行數字人民幣APP基本類似。

從央行在數字人民幣推廣體系中的功能定位角度出發，預計未來各家銀行的數字子錢包將會是數字人民幣的主要運營模式。在數字人民幣推廣初期，由于使用數字錢包需要通過各家銀行的APP，因此數字人民幣的推廣將會給運營機構銀行帶來線下支付的增量入口，而非運營機構的銀行將會在數字人民幣戰略地位上落后，從而在吸納用戶及提供服務方面處于被動;隨著數字人民幣試點范圍的擴大和參與銀行的擴容，后參與數字人民幣業務的銀行應該充分利用后發優勢，進一步總結前期經驗，加強數字錢包和本行APP支付生態的交互力度，將支付客戶轉變為高黏度客戶，同時在數字錢包的功能化和特色化上下工夫，充分體現機構的地域特色、發揮本行業務條線的比較優勢，實現數字人民幣線上、線下全場景應用;通過對數字錢包的安全等級劃分、使用主體劃分、使用載體劃分等設計手段，滿足用戶多主體、多層次、多類別、多形態的差異化需求，在數字人民幣時代牢牢把握住發展機遇，進一步搶占市場份額。

從商業銀行能力的提升方面看，數字人民幣體系架構的“三中心”（認證中心、登記中心和大數據分析中心）可以極大地增強商業銀行的征信能力、客戶認證和AML（反洗錢）能力。同時，由于數字人民幣以加密數字串的形式出現，沒有折舊，不需要物理空間儲存和空間上的調運，天然具有可追蹤性，將會極大地減輕商業銀行的日常經營成本，提高商業銀行的經營效率。借助數字貨幣發展機遇實現銀行自身架構轉型和經營方向調整，將會是未來二三十年中商業銀行面臨的需要持續研究關注的重大課題。

五、數字人民幣的發展目標和愿景

從2020年至今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分析研究當前經濟形勢，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更是指出當前經濟形勢復雜嚴峻，不穩定性、不確定性較大，對許多中長期問題必須從戰略角度加以認識，全球疫情明顯阻滯全球經濟大循環，向內循環挖掘潛力成為大勢所趨，在全球貨幣政策失效的背景下，數字人民幣有望從新的視角提供解題之鑰。

（一）數字人民幣可以打開貨幣政策新空間

通過數字人民幣所積累的技術和經驗，央行逐步推進貨幣政策工具的數字化升級，進而從以下兩方面拓展政策空間、加強政策實施效能：一是通過技術示范效應進一步降低交易成本、強化支付便利性，加速深化普惠金融，進一步推動商業銀行金融科技有序發展，構建技術路徑以加速整體金融業數字化轉型;二是加強貨幣政策傳導效力，在數字人民幣廣泛應用后有望成為貨幣政策體系中最具穿透力的直接工具，精準作用于“內循環”短板領域。包括小微、涉農、鄉村振興等逐利資本無法也不愿進入的領域，得益于此，貨幣政策依然能夠結構性地為短板領域提供流動性和利率支持，不必擔憂匯率波動和資本外流風險。

（二）數字人民幣能夠助力人民幣國際化發展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元憑借其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肆意通過制裁和關稅行使霸權主義。只有爭奪金融高地控制權才能實現彎道超車，借助數字貨幣技術，中國可以引領新一輪的、新賽道上的“貨幣替代”，形成跨國家、跨地域的“電子貨幣區”，搶抓這一歷史機遇，與“一帶一路”建設和全球價值鏈重構相結合，將在新賽道上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提前構筑金融護城河，防御美元流動性泛濫對我國的外溢沖擊。

（三）數字人民幣有望破解內循環難題關鍵節點

縱觀全球經濟局勢，疫情控制不容樂觀，在國內經濟逐漸復蘇的背景下，國際貿易保護主義強勢抬頭，全球經濟大循環受到阻滯，向國內市場挖掘增長潛力成為必然選擇。但是從貨幣政策自身看，從2020年年初至今，世界主要經濟體累計降息兩百余次，政策空間接近極限;從財政政策看，在疫情沖擊、經濟衰退等多重壓力下，各國政府赤字和負債連創新高，使其非但不能為貨幣政策分擔壓力，反而進一步擠壓空間。傳統調控手段的失效使得數字化政策工具大有可為，利用好新興工具，重構貨幣政策體系以拓展政策空間，為中國經濟內循環注入動能，使人民幣在國際金融格局洗牌中占據先機，數字人民幣的推進正當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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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甘肅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金融市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