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流過生根的巖石（外二章）

杜娟[藏族]

勒秀被袒露在外的洮河游走，轉過這一道彎，鷹和巖石，同時在前方出現。

向前一百里。面對懸崖，我不會去追問水的前方，它需要喂養青草、鷹、牛羊，留住暗示云的山歌。牛群里，拉毛姑娘在擠奶，年長的阿媽開始煮奶茶了，她活著，是為了留住人間煙火。

藍天在緬懷的情緒里沉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依附著泥土呼吸。白云泅渡了千年，依然走不出一條河，依然把熱愛蟄伏于洮水底部。水面飛過一群鳥，然后跌跌撞撞飛入森林。尋常的植物都長在岸邊的原始森林里，比如松樹、柏木，像狼毒菌、狼毒花，黃色、黑色的落葉罩住了泥土，罩住了一茬又一茬柔軟的時光。

一棵樹與洮河面對面說話。流水里儲藏的煙火依然存在，它很真實，像人類一樣在一代代生存，在養活兩岸生生不息的事物。

一條河在流過人間時，反反復復輕撫煙火，照耀現實。

注：洮河——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勒秀鄉。

雪花落在崗岔山上

崗岔山頂飄過雪花，這些雪花允許雪域早年存在過的環境。

積雪在山頂越來越厚，留下了一種狀態，這應該是一種有所作為的思想。雪山保留真實的過去，它提倡讓雪走到深處，到達山的內部結構，在巖石的摩擦里把天地都變白。

山峰把雪花一一舉起，大面積的雪花把天空染得更白，它不久要深入大地，為大地療傷，為人間保留一條真理。

年復一年，雪山在忍耐，它與雪花曾經共用一雙翅膀，在生活里，只讓光明看到內部的傷口。

現實中，經常會遇到各種問題，比如山兔跑過的影子，比如狼群共同的嚎叫。一只又一只鷹斜著翅膀在山頂飛，面對它們，雪山在深處給予了榮光。

高高的山岡與雪花一同證明一個存在的環境。

注：崗岔山——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佐蓋多瑪鄉。

崗蘭木村①的夏窩子②

青煙竄出泥巴爐子，在夏窩子彌漫，它轉動，撫摸一張慈悲的臉。

阿媽放下手里轉動的經筒，站在木桶前打酥油，她相信佛，依戀狂犬的環境。她說“每個人存在的生活，是上一世確定好的事情”。一座牧場在時間的深處，阿媽、狗和牛羊扮演著一個環境的宿命。

我轉身。天空是藍色的，藍色脫離了虛偽，讓我看到超脫人類向上的物質。

六月把暗示的目光投向馬蘭，馬蘭抬頭，向同一個方向張望。它們開花的聲音代替了草原的聲音，馬蘭內部的情感與我想象中的精神相吻合。面對這樣的事物，會要求盛開和挺拔，要求一種正確的信念，幫助人，介入人的追求。

草原覆蓋了時光的蒼老，人不再誤入歧途，不再帶著幽怨生存。我像一頭牛，盲目地走進了一片草的光澤，對于牛緩慢的慈祥，我作了大部分保留。

可以嘗試去做一頭豪邁的牛，或者一個豪邁的人。

注：①崗蘭木村——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佐蓋曼瑪鄉。

②夏窩子——草原游牧民族夏季放牧牲畜的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