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

我是一名社交恐懼癥患者——走路絕對不會和別人對視,主動和不熟的人打招呼能要了我的命,經常會反復回味自己愚蠢的發言,鼓起勇氣提出自己的觀點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在我17歲時,我發現原來這些癥狀就是傳說中的“社恐”。說實話,知道結果的那一瞬間,我只感到了解脫。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止我一個人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但在我27歲時,這些癥狀并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已經影響到我的正常工作。所以我選擇辭職,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
以上是我選擇這個合租房的理由。它位于郊區,綠化良好,周邊菜市場、便利店和自助超市一應俱全。最重要的是,它很便宜,每個月房租不到一千元,還只需要兩人合租。對于我這種情況的打工人,這簡直是天降餡餅——如果沒有發現我的舍友偷窺我的話。
我的舍友也是今年剛搬進來的租戶。我不知道舍友具體是做什么的,但從每天固定時間的開門聲和沖涼聲判斷,舍友大概是個“996”的打工人。偶爾幾次拿外賣時碰面,我知道舍友大概年長我四五歲。平時我們沒什么交集,有問題都直接找房東,連微信都沒加。
最開始發現舍友的偷窺行為,是在昨天下午我洗澡時。
昨天我洗完澡,收拾完準備離開時,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嗒”。我回過頭,發現門口閃過一道人影——是舍友。此時舍友不應該去上班嗎?難道舍友生病請假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浮了一下,又被“關我什么事”的想法給壓了下去。直到我踩著濕漉漉的拖鞋,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我愣住了——衛生間的門,我忘了鎖。
我看向隔壁舍友緊閉的房門,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剛剛舍友是在偷窺我洗澡?
當天晚上,我輾轉反側——見到舍友,我該說什么?怒氣沖沖地質問?忍氣吞聲當作沒發生?這豈不是太憋屈了?想著想著,我開始不自覺地腦補些有的沒的。尤其是自己口若懸河、聲勢浩大地去質問舍友,而舍友羞憤難當,被我講得說不出話來……這場面,也太爽了吧!
第二天,我拿著打印好的微信好友二維碼走出屋子,忽然瞥見屋外的攝像頭,愣了一下——今天早上或是昨天夜里,舍友的房門上多了一個攝像頭。攝像頭的方向,直直對著我的房門。
我腦袋“嗡”的一聲,決定當面質問舍友。
但我是一個資深的社恐患者,冷靜下來后,我還是放棄了與舍友當面對質的念頭。我把打印好的二維碼貼到了他的房門上,用黑色水筆在旁邊寫道:你好,請加一下我的微信,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天漸漸黑了下來。終于,我聽見舍友回來的關門聲。
嘶啦——舍友一定看到了紙,然后撕了下來。咔嗒——舍友回屋了。
十分鐘過去了,舍友沒有加我。一小時過去了,舍友沒有加我。兩小時過去了,舍友沒有加我……
幾乎每隔十分鐘,我都要看一下手機。難道我的言辭有不妥當的地方嗎?我認真品味自己的留言,確實有些語焉不詳。或許舍友認為是小事,懶得加我呢?
我有些心煩,打開手機微信。我的頭像是系統默認的空白,沒有填個性簽名,朋友圈也是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所以,會不會因為這些,舍友遲遲沒有加我?
我逐漸感到焦慮,難道,真的要與舍友面談嗎?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舍友的房門。舍友的門只開了一條小縫。
我的聲音低沉:“你為什么要偷窺我?”舍友有些緊張:“你知道了?”我的聲帶逐漸發緊:“知道什么?”舍友指了指二維碼:“我們網上說吧!”緊接著,門被關上了。我已經失去了敲門的勇氣,見狀,趕緊逃回了房間。
叮咚——一條新的好友申請跳出來。看到熟悉的頭像,我愣了一下,點了同意。舍友的輸入狀態一直停留在“對方正在輸入中”,大概過了十分鐘,一條簡短的消息才發了過來:“房東這個月有事,讓我代收電費40.3元,麻煩轉給我。”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點進舍友的朋友圈和個性簽名——和我的一樣,空空蕩蕩。
(摘自“腦洞故事板”微信公眾號,劉玉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