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奶糖

諾亞

我們的地球是一顆巨大的奶糖。地球需要不停旋轉，世界才能運轉，于是，在宇宙中存在著一只巨大的貓，它的工作就是舔地球這顆奶糖，讓它保持運動。

一

我是一年前撿到那只貓的。那天晚上我加班回來，臨近九點，雨下得很大。遠遠地，一個黑影從花壇里跳出來。這是一只瘦小的貓，被雨水淋濕了，臉上還沾著棕黃的泥巴。“你好，小貓。”我蹲下去朝它伸手。

“哼。”它弓起背，“我要毀滅地球！”有那么一會兒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貓怎么會說話？

“是你在說話？”“不然呢？”

我可能腦袋出了問題。算了，出就出吧。我把傘遞過去，替它擋住雨水，“為什么要毀滅地球？”

“阿嚏！”它打了個噴嚏，用發抖的聲音說，“你先讓我暖和一下。”

就這樣，流浪貓來到了我的家。我給它洗了個澡。它是一只漂亮的小貓，最漂亮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一種神秘的藍色，通透、溫柔，甚至還有一點兒憂傷。

“那么，你打算怎么毀滅地球呢？”

它又“哼”了一聲：“我不舔它了！”

這可真是個讓人大開眼界的回答。“你為什么要舔地球呢？”

“因為它是一顆奶糖。”

“地球是一顆奶糖？”

“地球是一顆奶糖，要我時不時舔幾下才會一直旋轉，只要我不舔它，地球就會毀滅！”

“你是說，地球自轉是你舔出來的？”我感到更加好笑了。

“那當然。舔地球是有講究的，得有角度，大概是66.34度。”

“你連66.34度都知道？”我忽然有點兒相信它的話了，畢竟它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只能說出地球自轉軸與黃道面夾角度數的貓了。如果它說的是真的，那么只要它停止舔地球，這里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那你想要什么？”我的語氣溫和了一些。

它像人類那樣一屁股坐下：“先拿點吃的過來。”

“你吃什么？米飯還是……”

“當然是貓糧！”它打斷我。

“好吧，我去給你買。不過你需要一個名字，不然我沒法叫你。”

“我沒有名字。”

“那你就叫奶糖吧。”

“我才不要叫奶糖！我要毀滅地球！”

二

除了會說話之外，奶糖基本上與普通的貓沒有什么區別，如果“任性”不算的話。

它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甚至覺得自己是地球之主，我也沒法反駁，畢竟地球能活到現在全靠它孜孜不倦地舔。我曾經被它的舌頭舔過一次，暖暖的、麻麻的，有點兒癢，我不知道地球被它舔的時候會不會發笑。

它說話的語氣永遠趾高氣揚。“喂我”“幫我撓癢”“不許出去”諸如此類。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我足足養了它一年，把它從瘦小的流浪貓養成了一只肥胖的家貓，時時刻刻容忍著它的任性和自大。

每隔一段時間它都會消失幾天，然后再帶著幾朵云回來。用它的話說，那是它抽空飛向宇宙，去給我們舔地球了。奶糖帶回來的云又軟又香，有好幾朵被我塞進了枕頭里當棉花。用云朵做成的枕頭，枕著睡起來的確更香，就連做的夢都是軟綿綿的。

我拎著垃圾袋走向門口，經過沙發的時候，它伸手摸了我一下。等我扔完垃圾回來，它又伸手摸了我一下。

“你老摸我干什么？”

奶糖抽回爪子，邊舔邊說：“職業習慣。不舔地球的時候，我偶爾會扒拉幾下，效果也一樣。”

“你說地球是奶糖，那你總這么舔，它不會融化嗎？”

“會啊。總有一天地球會消失，但地球消失之后，又會誕生新的星球和新的生命。這就是宇宙的法則。”

“如果地球消失了，你會去哪里？”

“繼續舔新的星球唄。”

我養了奶糖一年多，它刁蠻任性，無所不用其極，但我全都原諒了。然而，奶糖還是犯下了我不能容忍的錯誤——它咬傷了鄰居家的鳥。那是一只玄鳳鸚鵡。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我第一次朝它大吼。

奶糖顯然蒙了一會兒，接著才向我解釋：“它學我說話。”

“它是鸚鵡，當然會學你說話。”

“可我不喜歡別人學我說話。”

“你強詞奪理！你如果下口再重一點兒，它就沒命了！”

“不就是只鳥嘛。我可是舔地球的貓，跟地球比起來，區區一只鳥算什么。”

“啪！”我一巴掌打在它臉上，“鳥也好，人也好，地球也好，都一樣！”

奶糖被我打蒙了，它沒想到我會出手打它。很快，它的眼眶就紅了。

“我走了！我要毀滅地球！”它威脅我。

“你走，你去毀滅吧！”我憤怒地關上門。

等我再打開門的時候，奶糖已經不見了。接下來的很長時間，我都沒有再見到它。

三

漸漸地，秋意濃了，天又開始下雨，小區又變得濕漉漉的。我撐著雨傘往前走。遠遠地，一個黑影從花壇里跳出來。“奶糖！”果然是奶糖！它又瘦了，毛發濕濕地粘在身上，腦袋上布滿了棕黃色的泥。

“你去哪里了？”

“關你什么事。”它從絨毛里翻出一顆藍色的石頭遞給我，“喏，給你的。”

“這是什么？”

“一萬七千光年以外的星球碎片。我撿了兩顆，一顆給了那只鸚鵡，治好了它的傷。這顆給你。”

“你是為了撿這些碎片才消失這么久的？”我有點兒感動。

“呸。”它白了我一眼，“我是去舔地球的，如果我不舔，你們就全完了。這些垃圾都是順便撿的。”

“哪有人會順便去一萬七千光年以外撿垃圾？”

“那你別要。”

“要要要。”我笑起來，“那我們回家？”

奶糖跟在我背后慢慢地走。“你就不怕我毀滅地球嗎？”它忽然問。

“其實我從來就沒怕過。”

“那你為什么要養我？”

“因為我喜歡貓啊。”

奶糖愣了愣，問我：“你喜歡貓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把它抱起來，“如果我不要你了，你真的會不舔地球嗎？”

“不會。”奶糖搖頭。

“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我打開門，走進溫暖的小家。奶糖忽然抬頭舔了舔我的指尖，高傲地說：“高興吧人類，這可是舔過地球的舌頭。”

就這樣，奶糖一直待在我家。但它絕對沒有玩忽職守，證據就是，時至今日地球也沒有毀滅。

（田龍華摘自《少年文藝》2021年第2期，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