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嵐
作為重要的歷史敘事和國家主流意識形態表述載體的歷史年代電視劇,一直以來都是影視藝術重要且獨特的組成部分。隨著這一題材電視劇創作的規范化和成熟度不斷提升,其審美和敘事要求也越來越高。時逢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一部反映國家“三線建設”、擁有精良制作和較高思想性、藝術性的工業史詩年代劇——《火紅年華》引起觀眾熱議。
一、影像重構光輝歷史——建構國族想象共同體
美國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于1983年在他的《想象的共同體》一書中第一次提出“國族想象共同體”的概念。他說,“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員,也不可能認識他們大多數的同胞,和他們相遇,或者甚至聽說過他們,然而,他們相互連結的意象卻活在每一位成員的心中?!币虼耍藗儗γ褡鍑业恼J同在想象中聯結統一,形成共同體意象。隨著視覺時代和融媒時代的到來,史詩電視劇逐漸取代其他歷史敘述文本(小說、紀錄片等)充當中華民族共同體想象的載體并強化主流意識形態的整合功能。畢竟,在大眾傳媒時代,影像傳播的效果會遠遠超過其他文本。
電視劇《火紅年華》全景式呈現半個世紀前的青年一代積極順應國家發展,創新升級新工業體系,帶領企業踏上新征程的光輝歷程。這是一段共和國不可磨滅的記憶,有必要讓今天的人們認識、銘記。接受紅星新聞記者采訪時,導演王文杰反復提到“三線精神”,他認為沒有“三線精神”,就沒有現在的攀枝花,這也是他在拍攝《火紅年華》時,想要傳遞給當下年輕人的最重要的思想內核。
有關歷史的影像,最大的魅力在于真實。然而,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后冷戰時代”背景下歷史題材電視劇所承載的歷史敘事和國族想象共同體的建構與建國后很長一段時間其前文本的書寫存在明顯區格。正如有學者認為的,“為重新敘述歷史提供了較大的可能性空間。”因此,所謂“真實”,在實際意義是一種“歷史的真實”而非“真實的歷史”。電視劇《火紅年華》注重高度還原“歷史的真實”,那段“三線”建設的熱火朝天的時期。首先表現在面對紛繁復雜的歷史事件與眾多的歷史人物,《火紅年華》的主創人員努力在宏大的敘事格局中容納盡可能多的歷史素材,特別是關鍵性的歷史細節,尋找事件發生的內在規律,在規定情境中讓歷史自行講述、自我發展、自我表達,歷史文本和由此產生的國族想象共同體得以建構。
其次,電視劇《火紅年華》成功塑造了一批鮮活的人物,注意宏大歷史敘述和日常審美的結合,切實書寫“那些人的歷史”和“歷史中的那些人”,如夏方舟、秦曉丹、喬佳麗、陳國民、季成鋼等角色,電視劇盡力呈現他們的歷史價值和個人魅力。真正實踐對歷史人物的“人性”書寫,與慣常的“神性”書寫保持距離,達到歷史的祛魅,盡力還原個體生命的復雜性,避免革命起源神圣性一元論。劇中人物大都有原型,如寶鼎煤礦黨委書記齊德成(鄭曉寧飾)躺在病床上的一番話,讓不少觀眾淚奔。齊德成的原型,就是攀枝花市寶鼎礦區第一任黨委書記亓偉。
歷史劇的價值不在于單純的歷史再現,而是以藝術的表現激活歷史,還歷史以生命和靈魂,達成與歷史的對話。電視劇承擔對重大歷史的回溯功能,并未因今日已知的中國命運而過分拔高或刪繁就簡地評價歷史,而是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創作態度。這本身顯示了藝術創作開闊的歷史胸懷和面對歷史的勇氣和智慧。從這個意義上說,《火紅年華》觸及了歷史的厚度。建構了國族歷史的想象性圖景。
二、敘事美學——時間、事件、人物三位一體的史詩敘述
人們把握史詩有不同的維度,歷史的和美學的,歷史的維度旨在建構歷史的框架,美學的維度重在對歷史敘述。《火紅年華》是一部歷史題材電視劇,“三線建設”歷史背景深遠遼闊;然而一個不爭的事實是,歷史的不同凡響并不意味著歷史劇必然精彩紛呈。黑格爾在《美學》中指出,史詩以“敘事為職責”。而敘事是一種話語機制,一種具有生產意義的話語機制(海登·懷特語)。從這個意義上講,歷史題材電視劇的敘事話語恰是對特殊歷史的概念表達與意義生成,構建國族精神和風尚,體現出電視劇創作者對歷史的認知與再現。
一直以來,重大歷史題材電視劇傾向于采取具有史詩般宏闊的敘事特征和較為濃重的政治化表征,在長期的創作過程中逐漸形成:“以神馭形,形神兼備”的人物塑造原則和“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敘事標準?!痘鸺t年華》在此基礎上,形成以時間為軸(經),以事件為主要推動力(維),以人物為核心要素(典型),即時間、事件、人物三位一體的敘事特點。其中人物是關鍵性因素,人物性格和人物關系建構戲劇性沖突、人物群像呈現歷史橫剖面。這也構成電視劇 《火紅年華》的最大看點。
美國學者蘇珊·朗格曾說:“藝術,是人類情感的符號形式的創造?!彼囆g感召終究是情感感召,人物的精神活化和歷史環境中的合理性無疑是決定觀眾心理認同和情緒感召更為關鍵的決定要素。誠然,觀眾觀看歷史劇不僅僅為了獲取歷史知識,他們更關心人物的命運,以期獲得情緒體驗和審美感受?!痘鸺t年華》在敘事方式上注重宏大歷史結構中的日常敘事,不吝惜筆墨于劇中人物的個人生活。從一些年輕人初到攀枝花住茅草房、洗冷水澡、煤油燈下看資料到后來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不斷改變,種種細節、不一而足,電視劇由此產生強烈的、與觀眾雙向奔赴的情感感召。導演王文杰說,“這些人物是時代的象征,代表的也是這部劇所反映的‘三線精神”。
《火紅年華》有效處理如何以“歷史的真實”姿態和方式,實現對“真實的歷史”的藝術文本書寫,觸及歷史的厚度,達到歷史的祛魅,以美學敘事話語建構國族想象共同體;該劇注意宏大歷史敘述和日常審美的結合,切實書寫“那些人的歷史”和“歷史中的那些人”,該劇立體塑造了可敬、可愛、可圈、可點的人物群像,同時突破歷史題材電視劇人物塑造“神性意味”過重的窠臼,承認人性的復雜性,注重在日常審美敘事中兼顧歷史人物的神性和人性的雙重建構,在厚重歷史背景下蘊藉一個時代的風骨;電視劇《火紅年華》建立有意義的話語機制,精巧復刻了歷史記憶,實現歷史與現實的對話,形成強烈的藝術感召和情緒體驗,引發觀眾家國情懷的現實投射,熱切回應百年光華,確立“現象級”電視劇的地位。這些都為歷史題材史詩電視劇的敘事提供新視野,值得學習、思考。
然而,瑕不掩瑜,近年來電視劇普遍存在的問題,這部電視也難免,例如人物造型過于干凈,有青春化和時尚化的傾向,超越時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