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我 細細地回憶她

諳幕曉

然而，陳女士不知道的是——依著她的愛，我會堅強勇敢地走向未來，每一天都憧憬美好。

1

在國外，未婚女性叫小姐，已婚女性叫女士。然而，她光榮地獲得“陳女士”這個稱謂。

我記得，年幼的我總是被陳女士保護得很好。

當我只有幾個月大、正在學習走路時，陳女士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伸開雙臂，說：“來，別怕！我在這邊接著你。”我像企鵝般左右搖晃，緩緩地走過去，最后跌進陳女士充滿愛意的懷里，她笑著說：“真厲害！會走路嘍。”

上幼兒園的一天，陳女士給我穿上一套大紅色的連衣裙，我掙扎著要求換掉，陳女士只能嘆氣道：“裙子很好看，你怎么不穿呢？”最后，她對固執的我無可奈何，只能幫我換上褲子。沒有人知道，我只是不想讓幼兒園的小男孩取笑我短頭發搭配裙子很怪異。

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那披肩的頭發被陳女士毫不猶豫地剪了，無論我怎么掙扎，她都硬著性子把我按在椅子上，說：“你不知道小時候的短頭發多么好看，人人都夸你長得漂亮！”我想著班上女孩長發飄飄的，再看著鏡子里被剪成學生頭的我，壓抑不住心中的苦悶，傷心地大哭起來，掉下來的碎發在淚水的滑落中粘在了我的臉上。我跑出了理發店，站在路邊一個勁地抽泣著。陳女士跑了出來，也不生氣，把我拉進理發店，絮叨著：“知道嗎，前面的劉海都遮住了眼睛，這樣寫字對眼睛不好。剪短點，以后還會長長的。我跟你說，不到一個月它保準會長得很長。”最后，我的劉海被剪到了眉毛上面，平平的，非常不好看。

每次看見同學綁著好看的辮子時，我都羨慕得直嚷嚷，想要陳女士幫我綁，可她只是淡淡地說：“你的頭發不夠長，綁不了。”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的頭發終于長長了一些。陳女士送我走出街道經過嬸嬸家時，看見嬸嬸給堂姐綁了個漂亮的馬尾，然后目送我和堂姐去上學。之后，陳女士也開始給我綁頭發，那是她第一次給我綁馬尾，雙手生疏地綁得我直叫痛。陳女士只好訕訕地說：“你都這么大了，要學會自己綁辮子。我不會綁，拉到頭發對腦袋不好。”

2

我記得，陳女士對倔強的我也有無奈的時候。

從上小學起，陳女士便在晚上幫我檢查作業，或許是因為老師總要求家長簽名，她每次都會仔仔細細檢查過后，再耐心地指出我的錯誤。有時候時間太晚了，我還沒背熟需要背誦的課文，就要求陳女士簽名，她果斷拒絕，我又困又急，哭了起來。陳女士開始絮叨：“叫你一回家就做作業，總是不聽，現在可好了，這么晚了只有你在趕作業，別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聽話呢……”最后，她還是無奈地簽了名，要求我第二天早起背誦給她聽。后來，陳女士不再檢查我的作業了，因為她的責任重了——要檢查分別小我三歲和兩歲弟弟們的作業。她說：“以后做作業不要再馬虎了，不會的就問。我不會再幫你檢查作業了，你要學會自立。”

2011年6月，我中考了，考試成績只能遙望高中。陳女士說：“你讀中專吧，學會計。”就這樣，我的未來被陳女士牽扯著走了。我不是沒有反抗，只是我那些渺小的夢想都被她一一剔除了。

偶爾經過報刊亭和書店，我會買下喜歡的雜志，久而久之，書多了，桌面沒有地方放，它們被堆在了窗臺上。愛干凈的陳女士總是不滿地幫我收拾書，然后統一放在一個空蕩的紙箱里，束之高閣。后來，我很少買書了，因為不忍把它們堆在角落里受冷落。于是，書店成了我的第二個家，無論天氣寒冷或炎熱，我都抵不住文字的魅力。

3

我也記得，陳女士總愛啰唆著關心我。

我上中專后，開始住校了，學校里零星的肉末、熟爛的米飯、一成不變的幾種蔬菜，被我視為“節食”減肥。自從軍訓回來，我不僅黑了，還瘦了很多。之后，每次周五回家，陳女士都會發一條短信說：“回家晚，車上帶點東西吃。”我為此總是感到哭笑不得，在陳女士的眼中，我就像流浪漢似的……

我討厭坐公交車，每次回家一坐就是一個小時，兼半個小時的地鐵。公交車總是走走停停，猛剎車，左彎右拐，我的胃不爭氣地洶涌澎湃，頭又暈又痛。一次回到家，看著面色發白的我，陳女士手足無措，她不知該如何幫我，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可能嘴里含著薄荷糖，口腔里清新的味道能克服一些。”照舊回校給陳女士報平安，她問我這次坐車還暈不暈……不會了，因為我有了薄荷糖。

4

我仍記得，陳女士曾為我驕傲過一回。

那次，陳女士的同學到家里來做客，我躲在房間里看書，中間有段時間被她叫了過去。陳女士對她的那些同學說我喜歡寫文字，稿子還登上了某報，是她的話就寫不出那樣富有想象力的短篇小說。陳女士的同學唰唰看過來，我訕訕笑了。陳女士是在夸我，但還是要低調點嘛。想到之前阿姨們夸著表姐表哥時，我就想：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嘛。現在作為被夸獎對象的我，陳女士臉上添了不少光。我想，只要她高興就好。

5

我甚至記得，陳女士的幸福是在我降臨世界的時候開始的。

正月初二，按照傳統我要和陳女士一起回外婆家拜年，我看到陳女士戴著我送她的圍巾，滿臉喜氣。那是我向對面宿舍同學請教的手工藝，織得馬馬虎虎，看起來還不齊整。陳女士高興地戴出去，見到她這條圍巾的阿姨和鄰居都說好看，接著三三兩兩地聊起了家常。我躲在墻后看著陳女士得意地炫耀幸福，嘴角輕輕揚起。

我都記得，陳女士對我的愛，伴我一路成長的愛。

落筆這篇文章，只想讓陳女士知道，我明白且珍惜她的愛——母親的愛。

然而，陳女士不知道的是——依著她的愛，我會堅強勇敢地走向未來，每一天都憧憬美好。

武帆摘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