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銘（組詩）

蔡曉芳

碑銘

整個下午，門窗緊閉

鳥的叫聲還是光速般地撲了進來

突然發現，這些變幻無常的聲音

不再是純粹的噪音

在生活的裂縫里

一再裸露出危險的碎片

我的一生都在習慣，相同的碎片

就像習慣，一滴雨水

擊碎一地水花的同時

也會擊傷一塊石頭

它們用天空悲傷時遺留下的殘句

立成了我對抗命運的

一塊塊碑銘

我為何不敢輕易給一片茶葉命名

只有它經過命運的鍛打

只有它在生活的正面和反面之間沉浮

只有它窮盡一生努力克制

只有它在水深火熱中對抗、翻滾

完成一次靈魂的脫胎換骨

這么多年，我為何不敢輕易給一片茶葉命名

它們對世間有著雙重的茫然

越深入水的內部越具體

玫瑰擁有著無盡的失落

不得不在擁有的同時也在缺失

直到我

在我的淚水里面沉默

并且頓悟

一朵玫瑰是一粒若明若暗的火種

當璀璨不可抗力時

多巴胺正被重新組合

高腳杯里的紅酒成了另一種屬性

我已詞竭語窮，沒有更好的詞縫補內心的豁口

像以身試刀的人

落滿傷疤卻找不到準確的痛點

不是什么白

不會失真。只有白

這么多年，我們使用著它

被它消耗著

大半生的色澤，如夢境重現

蒲公英，風越大，它飛得越高

應有人們向往的高度

母親被鋼板和螺絲固定的腳

遇到陰冷天就酸痛

她的臉，泛起一陣

疼痛的黑

無論什么白，都是我的底色

只有母親，才能與它相提并論

六月，父親在田間揮汗如雨

在六月，草木葳蕤

萬物齊嶄嶄地生長

它們都在形而上地熱愛

所經歷的衰敗和豐沛

青苔斷裂處，那些謝幕已久的記憶

從一口垂暮的水井里

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實任何明凈的東西都是永恒的

我寡言的父親在田間揮汗如雨

神性一定居于他的體內

他把表面一層厚土翻起

把閃耀著銀子光澤的鹽粒，埋在更低處的地

里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