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值得被好好對待

文青弋

看加繆是源于一個文友發的選擇題：“你喜歡毛姆，還是加繆？”很多人選擇的是加繆。于是，我開始讀他的作品《局外人》。《局外人》開頭寫道：“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不愧為大師，第一句話就抓住了我的好奇心，一個人連自己的母親哪天死的都不知道，是不是有點怪？

主人公莫爾索的母親在養老院去世后，院方通知他去參加母親的葬禮。母親生前，作為小職員的莫爾索因收入低，無力請人照顧，就把母親送到了一家養老院。這很容易遭人詬病，認為他是不孝之子。在他為母親守靈時，母親生前的老伙伴傷心哭泣，而他卻抽煙、打瞌睡、喝咖啡，并沒有表現出悲痛傷心，甚至沒有流淚。

更不可思議的是，葬禮第二天，莫爾索就去海濱浴場游泳，遇到一個鐘情的女人，晚上便和對方共度春宵。小說寫到這里，我們基本了解到莫爾索是特立獨行的，他可能與周圍人不一樣，但他坦誠地做真實的自己。

莫爾索交友沒有原則。鄰居雷蒙是個混子，主動與人畜無害的莫爾索做朋友，他就答應了。雷蒙毆打情婦，情婦的弟弟帶一群阿拉伯人來找雷蒙，最終把無辜的莫爾索牽扯進來。一場混戰中，莫爾索開槍誤殺了一個前來挑釁的阿拉伯人，淪為階下囚。莫爾索雖然覺得自己惹上了官司，但他知道，防衛過當，罪不至死。

可是在法庭上，因為莫爾索對母親的死和對自己開槍打死的阿拉伯人態度漠然，一下子激怒了法官和律師，本來于他有利的形勢急轉直下。結果，法官認為他對母親的死無動于衷違反社會倫理道德，判處他死刑。因為孤僻，莫爾索認為世界荒誕不經，人終有一死，甚至對自己的死刑都不做辯解，就從容赴死了。

這篇小說很短，但思想性極高，所表達的社會意義值得探討。毫無疑問，莫爾索是很喪的，低溫，冷淡，不愛任何人，也不愛什么事物。母親去世于他而言只是一件需要處理的事情，交友是撿到籃子里就是菜，女朋友也只是他欲望的出口。他有工作，卻不求上進，主動放棄領導重用的機會，但他從不說謊，忠于內心，也不傷害別人。

忽然覺得當今社會有不少年輕人與莫爾索有某些相似之處，他們對生活、學習、工作提不起激情，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媒體稱他們是“空心人”。也許他們直面城市巨大的社會壓力，譬如高房價、教育與職場的內卷，理想與現實相距太遠，有心無力，干脆就躺平了。從某種角度說，這是達不到自己過高期待值后而應對的一種緩解方式，經過適當休整后重新出發。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婚姻、就業與生活方式上，堅持自我，絕不隨波逐流。讀大學就結婚生娃的人有，選擇終生單身或丁克的人不會遭人非議。比起莫爾索，他們是幸運的，因為社會發展的文明度越高，也就越具有包容性、多元性。

莫爾索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加繆所處的時代，是二戰后打破舊秩序、尚未建立新秩序的時代。莫爾索的漠然與隨性，與當時社會的公序良俗正相反，于是他就變成了局外人，成了世俗眼中的罪人。法庭上反復追問的，并不只是他的殺人罪名，而是他離經叛道的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審判結果表明，當時的社會根本不接納莫爾索這樣一個沒有情感與罪惡意識、拒絕同宗教妥協的“異類”。

生命值得被好好對待，即使是格格不入的人。在今天讀《局外人》，同時讀懂了社會的巨大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