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搏驟停幸存者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研究進展

嚴敬婧綜述，潘奎靜，夏寧寧，劉 靜審校

0 引 言

心搏驟停(cardiac arrest，CA)是指心臟射血功能突然終止，是心源性猝死的主要原因，嚴重威脅人們的生命安全[1]。隨著心肺復蘇(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CPR)技術的普及和發展， CA幸存者群體逐漸增大。但幸存者在經歷死亡威脅以及各種搶救治療后，不少人患上精神障礙[2-4]。創傷后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是指個體受到異常威脅性或災難性創傷事件所引發的精神障礙，表現為侵入性回想，回避創傷事件，消極情緒以及睡眠障礙、敏感和過度的驚嚇反應[1, 5]。盡管已有學者提出CA幸存者明顯存在焦慮、抑郁、PTSD等精神障礙，但目前國內對幸存者精神健康的關注度仍不高[6]。本文主要從CA幸存者PTSD的評估、影響因素、干預措施作一綜述。

1 CA幸存者PTSD概述

CA是威脅生命的嚴重公共事件，約80%院外心臟停博由心臟疾病導致[7]，存活率僅10%[8]。隨著生存鏈的不斷完善，近年來CA存活率逐步提高[9]，然而幸存者相較于其他心血管疾病有更高的自殺風險[10]，反映出幸存者精神健康水平不佳，迫切需要得到關注。目前，多數研究聚焦于如何提高CA存活率，對CA幸存者后期精神障礙的研究相對缺乏[3]。CA屬于嚴重的創傷性生活事件，引起幸存者反復出現瀕死體驗、長期過度關注軀體癥狀和恐懼事件再次發生等，給幸存者帶來巨大的精神負擔[2, 4]，導致幸存者普遍存在精神障礙[2-4]。研究發現，CA幸存者PTSD發生率約為27%～32%[1, 4]，高于一般人群中的3.9%[11]，且常伴有焦慮、抑郁[12]。調查顯示，約60% 的PTSD患者會發展為慢性病程，而重大疾病后PTSD癥狀可持續時間長達41個月[13]。不僅如此，PTSD會提高CA幸存者出院1年后的死亡率和心血管事件發生率[1]，嚴重影響幸存者的生存和生活質量，需重視精神障礙對CA幸存者造成的不良后果,迫切需要對幸存者PTSD進行防治管理。

目前，CA幸存者精神心理康復逐漸得到關注，但仍缺乏相應的康復資源。美國心臟協會(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 AHA)發布的《2020心肺復蘇和心血管急救指南》[14]將康復作為新環節，加入生存鏈，并提出CA幸存者出院后仍需長期康復，以確保幸存者生理、認知、情感的健康以及社會角色功能的恢復，強調對CA幸存者PTSD進行結構化評估的重要性。但目前，幸存者缺乏精神康復資源。通過調查神經功能恢復良好的CA幸存者發現，67.1%存在精神癥狀，26.3%與醫務人員談論自己存在精神癥狀，僅4.8%受到專業精神治療[15]。精神康復資源匱乏將不利于CA幸存者后期生理、心理康復，阻礙幸存者回歸社會生活，因此需加強對幸存者PTSD的識別和管理。

2 影響因素

2.1 疾病及治療因素CA是重大創傷事件，反復瀕死體驗、過度關注軀體癥狀、恐懼等使幸存者 PTSD發生率明顯高于一般人群[1-2, 4]。不僅如此，CA導致的大腦缺血、缺氧將嚴重影響神經功能[16]。調查顯示，多達50%的CA幸存者有輕度至中度的認知功能障礙[3, 17]，常表現為記憶力下降、注意力缺陷、執行障礙[18]。Sawyer等[16]發現認知功能障礙導致幸存者生活質量降低，社會功能差，且易患抑郁、PTSD等多種精神障礙。不僅疾病本身易導致幸存者發生PTSD，部分治療措施也是患PTSD的危險因素。CA幸存者復蘇后常采取機械通氣、鎮靜以及低體溫治療等高級生命支持[14]，但這些治療可能導致幸存者出現意識、認知、情緒障礙[19-20]，從而增加患PTSD的風險。機械通氣患者常產生絕望、恐懼情緒，極易出現思維紊亂、精神障礙[19]。低體溫治療雖然作為腦復蘇的重要措施，也使接受治療的幸存者更易發生譫妄[19-21]。CA患者譫妄發生率為33%[22]，且與PTSD存在密切聯系[21]。此外，Presciutti等[23]還發現CA后采用的冠狀動脈支架植入、冠狀動脈搭橋、電除顫、起搏器植入等治療以及心臟相關的軀體癥狀也可能引起PTSD。

2.2 性別和年齡因素Viktorisson 等[24]對CA事件3個月后神經系統預后良好的院外心搏驟停 (out of hospital cardiac arrest, OHCA)幸存者的調查顯示，女性幸存者更易患焦慮、PTSD，且健康狀況更差。同時通過logistic回歸分析還發現，年齡越小越易發生PTSD。在調查出院后12個月的OHCA幸存者中，也發現女性的后期恢復和生活質量更差[25]。美國的兩項研究報告稱，女性OHCA患者接受的復蘇后干預比男性少，如冠狀動脈造影、經皮冠狀動脈介入和目標溫度管理的比例更低，從而使得女性幸存者的神經功能恢復情況更差[26-27]，也有可能與在12個月后女性幸存者少于男性，使得調查結果存在差異有關[24]。總之，女性、年齡越小的幸存者更可能擁有較差精神水平、生活質量，也更易發生PTSD。

2.3 ICU環境壓力因素ICU入住期間，持續照明、儀器噪音、隱私暴露、機械通氣以及頻繁的醫療操作等壓力源使患者感到中度壓力，引發患者警覺性增高，產生緊張、焦慮和恐懼等情緒[27]，促使PTSD水平升高[19, 28]。國內ICU多為封閉管理模式,由醫護人員提供24 h密切監護，對家屬采取限制探視，而陌生的環境、與家人分離以及擔憂疾病預后對患者心理造成不同程度的壓力，持續存在的壓力使患者長期處于心理、生理的應激狀態, 最終將導致各種不良反應和病變[29]。與此同時，ICU環境還會造成患者睡眠障礙[30]，睡眠問題使患者壓力感增加[19]，又進一步促進PTSD水平升高。

3 評估工具

目前缺乏針對CA幸存者設計的精神評估工具[31]，專業的PTSD 定式診斷訪談表如DSM-5、CAPS使用者需經過特殊的培訓或是心理學醫師，且訪談時間較長，臨床上并不經常使用。因此臨床實踐中，常采用 IES-R、PCL-C等自評量表對PTSD進行篩查[21]。事件影響量表(Event Scale Revised，IES-R)由Weiss 和 Marmar基于 Horowitz 設計的 IES上修訂形成IES-R[32]。IES-R是評估創傷后心理應激相關反應的工具。共22 個條目，從闖入、回避和高警覺維度進行評估，以 35 分為分界值，總分≥35 分，為 PTSD 癥狀陽性；總分<35 分為 PTSD 癥狀陰性。Bienvenu 等[33]對 IES-R進行效驗，認為 IES-R 是可用于檢測嚴重疾病患者的 PTSD 癥狀的工具。創傷后應激檢查平民版(PTSD Checklist-Civilian Version，PCL-C)由 17 項自評 PTSD 癥狀的條目構成，采用 5 級評分，總分為 17-85 分， PCL-C 的分界值是 45-50 分， 能較好區分 PTSD 患者與非 PTSD 患者[34]。

4 干預措施

4.1 多學科隨訪團隊幸存者出院后通常就診于普通心臟科門診，缺乏相應的精神健康評估，也未獲得相關的精神康復資源[31]。隨著對CA幸存者后期康復關注度的提升，提倡對CA幸存者采取康復計劃[35]，并對幸存者的精神障礙(如PTSD、焦慮、抑郁)進行篩選評估[16]。英國埃塞克斯心胸中心首個提供多學科的復蘇后照護(care after resuscitation，CARE)服務，為CA幸存者及其照顧者提供系統的心理、認知和專業的醫療支持[31]。出院前由ICU高級護士和心臟專家進行全面的身體及心理評估。出院后48h， ICU高級護士進行電話隨訪，幫助患者及家屬完成從醫院病房到家庭環境的轉換。同時，開通24 h咨詢熱線，為幸存者解答疑惑。出院后第8周，由ICU高級護士，心臟專家和精神病學家組成的專科門診進行首次隨訪，對幸存者進行生理、心理和生活質量評估[31]。早期識別和治療心理問題對CA幸存者的預后有顯著益處[11]，利于改善幸存者生活質量、情緒問題、精神障礙[31]。多學科團隊合作模式使幸存者獲得延續性的康復資源，能早期識別患有PTSD的幸存者，并及時采取專業的干預措施，為幸存者提供有效精神康復資源。

4.2 ICU日記填補記憶空缺WHO指南中推薦使用聚焦于創傷的認知行為療法(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 CBT)來預防成人PTSD的發生。ICU日記是基于情緒處理理論,通過修改恐懼結構中的病理性元素改變障礙癥狀的認知行為療法[36], 通過文字或圖片形式記錄患者在ICU 期間的環境、治療及感受[37]，減少妄想記憶、錯誤記憶的產生以及ICU相關記憶對患者的威脅感[38]。由于疾病、治療、環境等因素導致CA幸存者不僅存在記憶缺失，還易誘發妄想記憶、不良記憶[3, 16, 22, 35]，而ICU日記可幫助幸存者回顧ICU住院經歷,填補記憶空缺[39],提高對疾病發生事實的接受性,從而減少PTSD、焦慮、抑郁的產生[40]。同時,閱讀日記使CA幸存者感受到來自親人朋友及醫務人員的關懷,增強其戰勝疾病的信心,建立患者良好的社會支持系統[41]。

4.3 選擇合適的心臟康復計劃多數情況下，CA是心源性原因，因此幸存者也需要心臟康復。但心臟康復多應用于心肌梗死、心力衰竭等患者，CA幸存者尚未納入其中。直至2018年，CA幸存者才被列入丹麥心臟康復目標群體[42]。心臟康復通過綜合干預的方式使心臟疾病患者達到身心最佳狀態[43]，通常包括:運動訓練、健康教育、心理社會管理和疾病預防[42]。幸存者不僅能夠耐受心臟康復的計劃，還能獲得良好的身體狀況恢復[44-45]。Joshi等[46]認為增加新內容如認知、精神健康篩查到原有心臟康復計劃中，使心臟康復更適用于CA幸存者。CA幸存者經歷重大的生活事件，出現恐懼、焦慮等負面情緒，存在認知障礙、無法回歸社會等困擾，焦慮、抑郁、PTSD的存在不僅對生活質量產生負面影響[47]，還增加再發心血管疾病和死亡率的風險[1]。因此CA幸存者可能需要一個更全面的心臟康復計劃，不僅關注幸存者的身體運動的恢復，也重視認知和精神障礙的篩查，為患者制定個性化的康復方案。

5 結 語

CA是重大的創傷事件，給幸存者帶來較大的心理壓力。但目前國內對于CA幸存者后期的PTSD關注較少，幸存者也缺乏相應的精神康復資源。隨著生存鏈的發展，相關指南建議對幸存者PTSD進行評估篩查，但臨床實施相對較少，如何有效的改善幸存者后期的精神障礙需要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