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愛你，你連呼吸都是錯的

慕容素衣

曾經在豆瓣上寫些情感小文章，引起了一些豆友的共鳴，經常有人給我發豆郵，傾訴自己的經歷。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Nana 的故事。

“我才27 歲，卻有過一段長達10 年的感情，我們嘗試過多種形式的相戀：異國、異地、時差黨，好像一直都在演‘雙城記，現在他離開了，我卻還留在他離開后的城市里?！?h3>一

Nana 和小帥的愛情長跑，要追溯到遙遠的高中時代。學生時代的他們，有點像《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現實版，她是乖巧甜美的學霸女神，他則是有點小壞的叛逆男生。高二時兩人同桌，那時的學校有個奇怪的東西叫桌布，一開始課桌是兩個人用的大桌子，他們合用一塊桌布，后來學校換成了一人一張的小桌子，別的同學都把桌布對半剪開，他們沒有這么做，還是一張大桌布，蓋在兩個桌子上。

她學習比他好，他愛打籃球，愛玩游戲，所以她經常給他上課睡覺放哨，把作業借給他參考，他也會把在補習班高價買來的模擬題在炎炎夏日跑步送到她家。

當時兩個人只覺得這是好朋友的革命感情，他愛讀閑書，愛給她講她不知道的歷史，她會把課業重點做成小紙條放到他的鉛筆盒里，這樣他就能經常看到并且記住。他還模仿他爺爺的口氣寫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Nana 小同志，努力是成功的必要條件。

高三開學沒多久，他準備出國。去北京領館面簽，他從北京帶回一個粉色的小布偶給她，說覺得很像她。他從北京回來沒出兩個禮拜就訂了去倫敦的票，一切都太快，來不及反應。他走的前一天，她在教室等他，他說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對不對，然后她一邊點頭一邊哭。

小帥去了英國倫敦，到周六他就給Nana 打電話，一打就是一下午，開始他只是說我很想你，要是你跟我一起出國該多好，約莫到了第三四次的時候，他跟她說，做我女朋友吧，我會對你好的。他不停地在電話那頭追問，她在電話這頭使勁點頭，掛了電話才領悟到，原來他根本看不到她的動作。

就這樣，沒有太多的起伏，兩個人簡簡單單地成了男女朋友。那時的她還不到18 歲，以為自己青春無限，熬得過時間的侵蝕也抵得住空間的距離。

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他們一周通三四次電話。Nana幾乎把所有的生活費都用在買國際電話卡上了，那些年國際長途特別貴，100 元電話卡只能打27分鐘，他給她打會便宜些，有時打著打著沒錢了，他就半夜去買電話卡再給她撥回去。

說得最多的就是想念。她總是說特別想他，有次在電話里哭著說，真想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

過了一陣子突然有一天，好朋友拉她去宿舍樓下看電視，結果在宿舍大門口她看見他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從遠處走來，原來他特意從英國飛回來，并和她的好朋友配合給她一個驚喜。

他說他到珠海已經六七點了，那個年代本來就沒有幾家花店，珠海又是個小城，他就坐著出租車遇到花店就敲門，終于找到一家花店，包了這99 朵玫瑰花。捧著那一大束花，她覺得自己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整整一天， 他倆待在電影院，一共看了五遍《木乃伊歸來》，他還在倒時差，枕著她的肩膀睡著了。他說等你大學畢業也來英國吧，她說好。

二

相戀前3 年，她的一年是從9 月開始的，到次年的6 月結束，7-8 月對她來說是個特殊的時間段，因為只有暑假她能跟他在一起。

大三暑假，他帶她去北京玩，他們去長城、去天壇，玩得很開心。但是，他把她送上開往廣州的火車后，她開始漸漸聯系不到他，他有時不接電話，有時匆匆掛掉。

她一邊準備畢業一邊復習考研，突然有一天他打來電話說，我們分開吧，我會留在英國，你不能出來，還是分手吧！她哭得很慘，再怎么打電話他都不接了，她又給他寫郵件，每天都寫，還是沒有回應。這是他第一次提分手，但是20 歲的她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她很絕望，放棄了考研，跟家里說要去英國。當時已經11月，準備第二年的出國申請時間特別緊張，她用了1 個月時間復習雅思、寫材料、寄申請，拿到了幾個學校的Offer，最后選了一所英格蘭北部的學校。

那年9 月，Nana 只身一人飛往英國，事先沒有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住進宿舍第二天， 她買了從約克到倫敦的火車票，用借來的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跟他說自己一小時后會到達國王十字火車站。

就這樣， 他倆什么都沒有多說就又在一起了，有時他來約克看她，有時她去倫敦看他。

直到她畢業搬到倫敦，跟他生活在一起。

在英國很難找工作，他希望她做金融，因為在英國畢業的學生幾乎都進了金融行業。她出國時間短，英語也不夠流利，他比她先找到工作。

他的薪資一般，他們從中心區的大公寓搬到了房租便宜的房子里，還把房間出租出去做二房東。

Nana 回憶說，他們兩個窩在不足10 平方米、跟三戶人家共用廚房和洗手間的那段日子特別美好。她復習考資格認證，他每天上班，周末會去日料店打牙祭，也會在凌晨四點去海鮮市場買便宜又新鮮的水產，去宜家坐在樣板間里想象未來家的樣子。

他們買了一臺小小的二手電視，房間小得支起了晾衣架就沒有兩個人站的地方。他們住的街對面是電影院，有新電影他們就去看，后來那個電影院好像還因為老鼠泛濫上了報紙。

冬天的倫敦很冷， 有一次家里的熱水器壞掉了，整個房子沒有暖氣，他們躲在三層被子下面，床底下還有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可她還是覺得幸福。她過生日，他送了她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老婆，等我有錢了給你買大鉆戒。

他小時候因為右手拇指上長個小瘤，做過一個小手術，留下了一段疤，她小時候因為劃傷也在右手拇指上有個疤，她說，這是我們前世在一起時留下的印記，就是為了這一生找到彼此。女人啊，真是愛幻想的動物。

想起來，這是他們相戀10 年來唯一沒有分開過的一段歲月。

后來因為簽證材料出了問題，他沒有拿到下一年的簽證，他回國了，Nana 因為一些原因還要在英國待一段時間。

送他去機場的路上，她哭了。他說別哭，你回國的時候我來英國接你回去。

誓言還在耳畔，承諾的人卻已經改變了心意。

三

他回國后進了家族企業，從一個天天被領導指使的小職員，搖身變成了副總，有了豪車和大房子，再也不用為了省錢從一個地鐵站走到下一個地鐵站了。

幾個月后，他沒有來英國接她，甚至沒有來首都機場接她，在好友的幫助下，她在北京租了一間5 平方米不到的房子，在北京找工作。

春節前他跟她說，你好好找工作，找到好工作我帶你回家見我的爸媽。她在北京進了一家小公司，他覺得不夠體面，沒有能夠達到去他家見爸媽的標準。

“想想那時真蠢，他明明就是嫌棄我，卻總是說怕他爸媽不同意。可能我在這段感情里付出了太多沉沒成本，不甘心就此放手?！彼贸隽水敵蹩佳潘嫉哪枪蓜牛偹阍诘鄱颊业搅艘粋€可以落實戶口的工作，他卻告訴她，家族企業在深圳開了分公司，他要去那邊幫忙了。

Nana 什么也沒說，辭去了手頭的工作，追隨他的腳步去了深圳。在深圳， 她使盡最后一點力氣，終于進入高大上的金融行業。

他們又和好如初。他承諾過年帶她回家，他們開著車一起在深圳看房子，他還會征求她的意見該如何裝修，說在這里打通一道門，以后小孩子就能跑來跑去了。

幾個月后，北京的分公司人事上有些變化，他要回去代替某個高管。一周后她在地下車庫里看著他開車離開，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他，之后他沒回過深圳，也沒再提過帶她回家。

“你可聽過紅舞鞋的童話？巫婆給美麗的紅舞鞋下了詛咒，每個穿上它的女孩都會不停地跳舞，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自從愛上他之后，我便如同穿上了這雙紅舞鞋， 為了離他近一點， 再近一點，只有宿命般不斷努力旋轉?！盢ana 說，他離開后，她選擇留在深圳，不是因為太累了、走不動了，而是因為她發現，如果愛上一個不夠愛你的人，再怎么奔跑，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過年前，她收到了他的分手郵件，他說不想耽誤她。她默默接受了這一切。

為了這段感情耗費了整整10年，值得嗎？她說：“有人問我會不會恨他，恨，怎么不恨。不過想想，要不是他說我們不能繼續，我也不會努力考雅思、出國留學；要不是他一心向往高大上的金融業，我也不會削尖了腦袋擠進這個頂尖行業。我覺得這就是宿命吧，他在我的人生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跟他分手后她哭不出來，直到2012 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上映，她幾乎從頭哭到尾，從電影院哭回了公司，又哭回了家。電影里有一段背景音樂是黃舒駿的《戀愛癥候群》，很冷門的一首歌，可這么巧，他高中時會打電話彈吉他給她唱，在電影院她一聽到就淚崩了。

出來后她給他打了電話，他說已經有了女朋友，可事實上，那時他已經領證了。

跟他分手后的一兩年，她還認為這次分手只是他們起起伏伏中的一次。很長時間她無法釋懷，也有朋友介紹相親，可她始終無法接受新感情。

一次她整理抽屜，發現有兩把鎖住的密碼鎖。她試了幾個常用的組合，都沒打開，后來她試了自己的生日，兩個鎖都打開了。

“想想當年他用我的生日設置的密碼，可能當初他也真心地愛過我，只是曾經的少年已經不在了。其實除了愛情，我們還能追求些別的什么。現階段，我不再奢望完美的感情，我只想做快樂的自己，做堅強的自己。”這是Nana 在郵件里對我說的最后一段話。

（摘自《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本刊有刪節，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