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鐵紅 韓秋晨
家是物質的,也是想象的。在慣常環境下的“地理想象”與非慣常環境中的“景觀感知”,共同構筑了旅游者對“家”的營建過程。在機械化、流程化重復的日常生活中,旅游者會在“尋家”的驅動下對“非慣常環境”進行地理想象而“離家”,產生旅游流動的實踐活動。到達期望的非慣常環境后,旅游者通過對景觀的真實感知,豐富著對“家”的理解,最終在歸屬與失落、興奮與低潮的復雜情感中“回家”,并在下一場的地理想象驅動下再次踏上“尋家”的旅途。
一、 地理想象:身未行,心已遠
地理想象(geographical imagination)是人們設想和解釋地點方式的概念化2。“家”是一個極具情感和力量的詞匯3,是空間性和社會性的集合。從“家”到“路”的過程,是我們從生活的慣常環境到非慣常環境的過程4,也是蘊含著地理想象的旅游流動過程。旅游想象是地理想象的一種,是旅游活動的重要驅動力,也是非慣常環境的拉力,誘發或創造旅游需求,使旅游者對想象之地憧憬向往。
流動性語境下,“家”是人們渴望探尋又期待回歸的原點,是交織、復雜與矛盾的動態化概念,也是人們借助地理想象不斷被修筑的社會空間,由此“家”的意義變得日趨多元化5。縱觀諸多旅游流動的相關研究,都無法離開對“家”(慣常環境)的原點假設,“離家”與“歸家”是旅游流動中“慣常環境”與“非慣常環境”的往返。往返過程中,人們在調整自己以適應非慣常環境的同時,會將慣常環境刻上“家”的文化烙印,然后對非慣常環境充滿創造性的旅游想象。無論是否親身到訪,旅游目的地的景觀、景點都被人們以不同的方式呈現和描述6。例如,國際旅游者會將他們對“異國他鄉”或“未知”目的地持有的預先存在的意象觀念和偏見整合成一種旅游想象7,進而滿足他們與熟悉的慣常環境形成鮮明對比的社會需求、希望和幻想8。
旅游并非總是對家的逃避9,也是通過一種流動實踐探尋“家”的歸屬。在全球移居和時空壓縮生活背景之下,家不僅僅是建筑空間,更是個人和社會意義根植的地方1。例如,當慣常環境非慣常化(遷徙、旅居等促成家鄉變故鄉)時,移居者會對故鄉充滿詩意化的想象和情感化的追憶。可見,地理想象并非沒有現實依據的“地理假想”2,而是人們在現實、期望與幻想之間架起了橋梁,根據他們先前的經驗和知識來思考、關聯和評估地方的主觀方式。家作為一種被建構的文化符號,地理想象不僅喚醒了旅居者對“家”的空間意識,而且疊加了個人的記憶和情感,賦予地方意義。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滋養下,當旅居者反復追問“家在何處”時,與根植性有關的根祖文化便閃現腦海,鄉土情結成為旅游者文化記憶和地理想象的根源,“家”的社會意義在非慣常環境下得到延展與彰顯。
二、 景觀感知:行所至,皆實感
與想象相對的是“真實”,是來源于旅游者旅行所至、目光所及、雙耳所聞的實地景觀感知。景觀反映了一個地區的地表特征3,區域獨特的文化符號、城鄉記憶和地方文脈蘊含在景觀之中4,成為構筑人們身份認同、文化認同、景觀認同和地方認同的必要元素5。在旅游情境下,旅游者不可避免地與旅游目的地產生景觀互動,于是景觀蘊含的象征性和符號性等地方文化特質也就會在潛移默化中被旅游者直接且真實地感知。
非慣常環境中富含地方意義的文化符號、民俗風情與生活場景等景觀元素成為旅游者景觀感知的主要物質載體,勾連成了地方的表征體系,蘊含人文的意義,成為旅游者到非慣常環境“可讀”的信息6。旅游者在旅游體驗中發現隱藏在文化景觀內部的意義“密碼”,通過對這些密碼的解譯,獲得更深一步的景觀感知。
不同地域間的自然與文化差異是旅游者出游的重要動機,激發了旅游者豐富的地理想象,而這種情景間的差異也影響著旅游者的景觀感知。當旅游者離家踏上旅途時,由于環境心理烙印或是慣常文化殘余(residual culture from home)的存在7,旅游者會將已有的知識背景和社會經驗遷移到非慣常環境之中,旅游地的景觀感知是旅游者在不同情境間比較的結果。在旅游實踐后,旅游者發現想象中的非慣常環境與熟知的慣常環境存在自然環境或風土人情等方面的差異,進而會影響旅游者對非慣常環境的景觀感知。眾多旅游者對同一非慣常環境所構筑的地理想象愈是趨同與穩定,那么在旅游口碑的影響下這一地方形象愈是嵌入在旅游者的心中并形成共識。
三、 “家與途”中虛幻與真實兼存
旅游具有循環結構8,人們的尋“家”旅行就是在以“家”為慣常環境與非慣常環境間的流動,所以,家是旅途的起點也是終點,在家的日常生活和離開家所帶來的期待之間有著微妙的聯系9。旅游者對非慣常環境的地理想象不僅產生于旅行之前,而且會不斷地更新變化10,虛幻的“地理想象”與真實的“景觀感知”串聯于旅游流動之中。理想化的非慣常環境所帶來的新鮮感與刺激感會使得人們更關注具有地域文化魅力的獨特景觀和文化符號。這種真實的“景觀感知”與虛幻的“地理想象”相互對照、呼應與印證,加深了旅游者對非慣常環境與日常居住地的情境差異感知,同時,這種直觀感受修正著旅游者對“家”的感知,并反作用于目的地景觀和旅游者自身。無論旅游者現實的景觀感知與地理想象中的景觀意象契合與否,都會促使旅游者對地方景觀的記憶進一步加深和鞏固,而多次的旅游經驗則會持續性豐富旅游者對非慣常環境的地理想象,并期待下一次“尋家”的旅游活動能夠更加完善。
正如段義孚所言,地方不僅是空間尺度下對地理事實的詮釋,還要從人的視角對地方進行認知和闡釋11。可見,地理想象不僅對文化地理學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也對旅游目的地如何構建有吸引力的旅游資源,打造獨特的地方文化景觀有著深遠意義。旅游目的地應當激發旅游者對非慣常環境的地理想象,引導旅游者產生積極正向的景觀感知,增強旅游目的地景觀環境更高的觀賞性和進入性,形成情景交融的旅游者景觀感知意境。地理想象和景觀感知在旅游流動性研究中緊密交織,期冀通過本文的探索性觀點引發更多學者的思考與共鳴。
(第一作者系該院副院長、教授,第二作者系該院碩士研究生;收稿日期:2021-08-28)